执行_ 本刊记者

不行贿：“远大”价值观
——本刊专访远大集团党委书记、副总裁兼空调公司总经理丁元刚

执行_ 本刊记者

远大集团园区

在2015年12月11日召开的“学习贯彻十八届五中全会精神暨第八届廉洁文化研讨会”上，远大集团等单位联合发起了《不行贿倡议书》，远大集团党委书记、副总裁兼空调公司总经理丁元刚（以下简称“丁”）代表发起企业宣读了《不行贿倡议书》。《不行贿倡议书》的提出，赢得了社会各界的共鸣。那么，远大是什么时候开始秉行不行贿理念？在不行贿的发展理念下，远大集团是否能良性成长？“不行贿”又给远大和社会各界带来了怎样的启示？近日，本刊记者（以下简称“记”）就以上问题到远大集团进行了采访。

靠行贿取得的优势，不是竞争力

记：说到“政商”关系，不由得想起很多卷入官商勾结中的企业家，尤其在山西，塌方式腐败下有不少商人“殉葬”。

丁：是的。政商关系一直是很多人关心的问题。说白了就是，一个企业家到底是为什么做企业？说严重一点，凡是“出事”的企业，基本上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创造一个企业是为什么？这个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在哪里？是热衷于技术研发，是为了让人们的生活越来越舒适，能享受到先进技术带来的福利，还是仅仅为了赚钱？如果仅仅是为了挣钱，那么这个企业家必定会一味地向“钱”看，想方设法地找关系，走后门，寻捷径，不会重视产品的研发和制造，这样的企业就可能没有产品，也就不会有可持续的竞争力。另外，如果一个企业定位仅仅是为挣钱，那企业就可能存在很大风险。因为这个企业家要走捷径，就可能不择手段，可能会跨越法律和道德的边界。即使不走捷径，也会过度地追求利润最大化，同样造成企业发展的短视。

企业家和官员应该做到君子之交淡如水，企业和政府应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越界。有企业家认为，体制内多少会有一些害群之马，不讨好他们很多事办不成。其实，这种观点是主观上对体制内官员的一种臆断。我们不否认确实存在一些蛀虫，但从哲学的角度来说，每个人内心都有一种向上的力量，如果你从一开始和官员交往的时候就光明磊落，不搞那些偷偷摸摸的事、不搞那些歪门邪道，大多数官员还是能和企业家做到肝胆相照、君子之交的。如果你的企业确实是在为社会发展、为国家建设做贡献，官员也是社会中的一员，也是中国人，在大是大非上还是能分得清的，对于这样的企业还是尊重的，大多不会故意给你使绊子。如果你本身都不正，削尖脑袋想走后门，那官员从内心里对于这样的企业或企业家就不会那么尊重了，所以也就半推半就了。

记：一些企业家觉得，如果不行贿，企业会发展不下去。事实证明这些企业家都是在走傍权力的“捷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不正常现象？

丁：虽然企业“不行贿”从社会伦理和商业道德角度出发是正确的、值得肯定的，但从当时的社会环境和政商关系看，一个企业“不行贿”可能会不利于企业发展，而且从现实看，如果大家都行贿而你不行贿，你可能会被同行边缘化，被排斥在“圈子”之外。一个企业要想做到不行贿又能在社会上生存，如果社会环境是风清气正那自然不成问题，但如果社会环境不那么好呢？企业就必须从自身想办法。一个企业的发展是有两条腿的：一条是社会大趋势，另一条则是自身实力、竞争力。说得通俗一些就是核心技术具有明显的竞争优势。有的人靠行贿、靠走关系可能在竞争中取得一些暂时性“优势”，但没有核心技术，没有过硬的质量，没有令人满意的服务，最终还是无法得到客户认可。

靠行贿、靠走关系取得的优势，并不是竞争力。因此，只有重视技术创新，只有用企业文化影响每一个员工，使他们树立正确价值观，这个企业才能真正地持续发展。通过关系，通过非正常渠道去寻找企业的出路，往往是要碰南墙、栽跟头的。只有拥有独一无二的技术，生产出绝无仅有的产品，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想要在不行贿、不潜规则的前提下保证企业的生存发展，就必须要有自己的独特法宝——核心技术、产品的行业领先优势就是这个法宝。不要老想着去求别人，只要你有足够的“魅力”，自然会有客户找你。比如，远大集团的非电空调的产品价格比日本、美国等同行都高，但畅销全球80多个国家，靠的是优质的服务和30年长寿命的产品质量，客户一旦购买就再也离不开“远大”了。

“不行贿”是风向标、指路牌

记：前段时间，您在第八届中华廉洁文化论坛上宣读了企业家不行贿倡议书，该如何看待“倡议书”在形式上的意义和现实中的意义？

丁：作为一个多年从事党务工作的人，我可以明确地说，中小企业的发展确实存在一些困境，但中小企业发展的过程中不向官员行贿并非无法实现。如果所有企业家都能做到不行贿，这种风气一旦形成，不行贿就能成为现实。相反，如果一些企业家竞相行贿，则会形成一种给官员行贿的风气，对官对商都是没有好处的。我之所以发出倡议，就是希望在社会中形成一种企业家不行贿的风气，这种风气形成了，对大家都是有好处的。我那些话都是发自肺腑的，国家花了那么大力气反腐，投入了那么多资源净化政商环境，如果没有一个“风向标”引导大家不行贿，一些企业家的思维还是停留在“找市长不找市场”，那是不相匹配的。所以“风向标”的意义十分重要，它是一个风向标，是一个指路牌，而不是什么面子工程和空口号，一定程度上具有理论对实践的指导意义。

现实中确实有一些中小企业有着和远大集团相同的思考——“不行贿”，但他们迫于自身的实力和现实环境考虑，无法做到远大集团所做的，但这并不意味着这就是可以行贿的理由。中小企业依然要思考清楚：“我是为什么创业的？”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只有你创业的动机符合社会发展趋势、符合大众利益，而非仅仅为了满足自身私利，这个企业才可能长远，才可能真正发展壮大。只有明确了这一点，企业家才不会去走捷径、不会去找门路，也就不存在行贿的动机。现在国家也提出了要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企业家必须明白，以后该“讨好”市场，而不是“讨好”市长了。在现实中，不乏一些中小企业虽然规模不大，但其产品或者服务很有特色，也能在市场中占有一席之地。我宣读不行贿倡议书，就是要号召企业家都致力于产品和核心技术的研发，得到市场认可，而不是要靠行贿去讨好“市长”。

记：您号召企业家都不行贿，那么远大集团这方面做得怎样？当时是出于怎样考虑才这样做的？

丁：“不行贿”是远大集团早就践行的企业价值观。有人质疑远大集团的不行贿只是一种口号或是面子工程，他们不知道远大集团是有很多具体措施和制度作“不行贿”支撑的。我们从2003年将“不行贿”写进“远大价值观”（即不污染环境。不剽窃技术，不蒙骗客户，不恶性竞争，不搞三角债，不偷税，不行贿，没有昧良心行为），为什么要这样做？不是我们故意跟销售人员过不去，而是我们看到很多世界五百强企业的销售人员都是年薪制。如果给销售人员高额提成，他们就有行贿的空间，好多企业发展不大与高额提成不无关系，高额的提成让销售人员和员工变得逐利，“行贿”是万恶之源！

当年我们核算了一下,“远大”的销售队伍中，大约有30%精英每年业绩额是超过2000万元，有部分员工甚至高达5000万元，取消提成必然会影响一部分人的积极性，甚至可能会离开。当时公司高层就组织一些高管讨论，为了将公司打造成一个世界级的企业，哪怕这30%销售精英走了，哪怕再重新建立一支具有强大战斗力的销售队伍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和资源，也得取消高额提成。结果在我们取消提成之后，所有的销售人员出现了一段时间的低迷期和徘徊期，“远大”的销售额出现了短暂下滑，但半年之后，大家都适应了新的制度，销售业绩重新提了上来。

现在“远大”的销售人员更加注重老用户的回访，我们让销售人员每年都要邀请老用户来“远大”看看，看看我们的新产品、新技术，同时对老用户的设备使用情况、售后服务及时跟踪，结果表明，老客户订单占销售人员全年业绩考核指标的80%左右，许多订单都是老用户、回头客带来的。

丁元刚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

“不行贿”是一种做人尊严

记：您刚才提到基本取消销售人员的提成，要求他们不行贿。远大集团是出于怎样的考量，究竟有怎样的底气，才敢出此“狠招”？

丁：不行贿、不越界，对企业也好，对企业家个人也好，都是最基本的道德。不行贿是一种责任，更是一种自信。应该说，我们的底气是核心技术和服务社会的企业发展观念。远大集团于1988年创建，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我们就开始思考，“远大”的核心竞争力到底是什么？企业为什么“活着”？“远大”的核心价值观就是8个字：环保、创新、勤奋、守信。我们只做与环保、节能相关的产品和技术，只做与健康有关的东西；我们重视技术研发，重视创新。我们一直坚持“保护生命”的价值观。要说“底气”，这就是“远大”的“底气”。

一个企业“不行贿”能做大做强，必须靠核心技术、独一无二的产品，这样的企业才能真正得到社会的尊重和市场认可，才能真正实现一个企业的社会价值和企业家的人生价值。我们提出“不行贿”，一方面是塑造了企业良好的风气，另一方面也倒逼企业的技术创新，核心技术研发。

举个例子，“远大”的“非电空调”可以一机三用，制冷、采暖、热水，一台设备就能全部解决，同行业的产品只能一机两用，我们能做到他们却做不到，这就是竞争力。任何一个企业，只有你的产品具有其他企业产品不具备的优势，成为行业规则的制定者，才能突破一些规则的束缚。要想不行贿，必须做到产品独一无二。技术不过硬，就得找关系，凡是那些找关系的企业，大多是没有核心竞争力的。再比如我们的净化机、新风机，可以99.9%彻底消除PM2.5空气粉尘，使得室内较室外洁净100倍。而社会上一些跟风、抄袭者，只能达到20%～30%的净化效率，一个好的产品不仅仅是靠宣传的，关键是用户的口碑和实际使用效果。

记：远大集团的价值观“七不一没有”重点提到了不行贿，它在“远大”企业文化中有着怎样的分量？如果员工因各种原因离开了“远大”，在社会生活中是否仍能成为他们的行为准则？

丁：远大集团一直坚持“七不一没有”的道德底线：不污染环境，不剽窃技术，不蒙骗客户，不恶性竞争，不搞三角债，不偷税，不行贿，没有昧良心行为。尤其是我们始终将“不行贿”这一理念坚持了下下来，如今已经成为远大集团吸纳人才的“磁力”之一。我不敢说百分之百的员工都能深刻地领会“远大”的价值观，百分之百做到“七不一没有”，但我可以肯定地说，所有的管理人员只有认同“远大”价值观的才可能被提拔，尤其是中高层管理人员。如果不认同“远大”价值观，有任何短视、危害社会的行为，都不会被考虑为提拔对象。尤其是在“不行贿”问题上，这是一条铁律，如果发现有员工存在行贿问题，立即开除，没有任何回旋余地。除了禁止行贿，偷税、漏税、避税等行为在远大集团也是禁止的，有这类劣迹者，都是一经发现，立即开除。

对于如何让所有员工、尤其是基层员工来领会和认同“远大”价值观，我们也有很多的举措。一、培训：对员工进行企业文化、企业价值观的教育培训，新员工一定要认同，才可能被留下来，首先得让他们了解我们价值观的内涵。二、活动：我们经常给员工们举行一些活动，这些活动都是紧密结合“远大”价值观主题的。三、行动：我们所有的管理层都要以身作则，给员工做出表率。四、制度：这种制度不仅是文件性质的。比如我们吃饭，都是自助餐。举个例子，我们所有的客人都是到员工餐厅吃饭，也许坐在你对面的就是某个厅级领导，也许只是一个办事员，也许是一个身价几十亿的老板，也许只是一个来参观的普通人。这种做法给员工启发了一种思维：大家都是平等的，过分地尊重一个人，就是对其他人的不尊重。推而广之，不行贿，既是企业家自尊自重的表现，也是对政府、官员的一种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