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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话中的满语

2016-09-23

满族文学 2016年4期
关键词:满语本义

劳什子(láo shí zī)

满语loksimbi汉义为“令人讨厌、厌烦”。《清文总汇》卷八释义为“胡说不止、人说颠话”,作为地道的满语词汇,它说的是痴话或傻话,是骗人或唬人的话。在口语中,其音节省略为loksi。

如今,“疯疯癫癫”地进入汉语中的“劳什子”(láo shí zī),多指使人讨厌的东西。在《辞海》中,“劳什子”(láo shí zī)的身份是北方方言,泛指一般事物,含有轻蔑和厌恶的意思。

“劳什子”(láo shí zī)的种种表现,在《红楼梦》中大放异彩。仅举一例“……宝玉听了,登时发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红楼梦》第三回《贾雨村夤缘复旧职 林黛玉抛父进京都》。)还有学者认为,在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版的《红楼梦》中,“劳什子”一词释义为“如同说‘东西、‘玩意,含有厌恶之意”,“厌恶之意”只是由本义引申而来,还算贴近,但并不含有“东西、玩意”的本义。这样解释不但忽视了它的满语意思,望文生义,而且也因此埋没了曹雪芹刻画人物时的用意。

“劳”(láo),会意。小篆字形,上面是焱(yàn),即“焰”的本字,表示灯火通明;中间是“冖”字,表示房屋;下面是“力”,表示用力。夜间劳作。本义,努力劳动;使受辛苦。通过“劳”(láo)字,足可见古人的智慧和汉字的魅力——从造字结构上看,“力”是辛勤、力量的根本,“冖”是房屋,指代生活,“焱”则代表温暖,象征着光明和希望。它直观地告诉人们,通过辛勤劳作,生活就充满希望。

削(shào)

在北方,有农村生活经验,尤其是上山割过柴火的人都会“削”(shào)。在这里,“削”(shào)不是冷兵器时代的神秘剑法,而是大众化的无师自通的一类劳作需要。

“削”(shào)是满语词,其汉语义与“剁”(duò)、“割”(gē)、“削”(xiāo)、“剥”(bō)、“砍”(kǎn)、“劈”(pī)等一干兄弟工种相近,但分工又有明显不同。

“剁”(duò),形声。从刀,朵声。本义是“用刀斧等向下砍”。

“割”(gē),形声。从刀,害声。本义是“用刀分解牲畜的骨肉”。泛指“用刀截断”。

“削”(xiāo)形声。从刀,从肖,肖亦声。“肖”意为“变小、变细”。“肖”与“刀”联合起来表示“用刀将物体切割去外围,使之变小、变细”。本义是“用刀切割物体外围,使之变小、变细。”“削”(xuē)则是“减少,删除”。

“剥”(bō)会意。从刀,从录。“录”又兼作声符。本义是“削;剥离;剥脱”。即“去掉物体表面上的东西”。

“砍”(kǎn),形声。从石,欠声。本义是“猛劈”。

“劈”(pī),形声,从刀,辟声。本义是“破开;分割”。

好了,回头再来“削”(shào)——通常是用镰刀等工具,对枝条由上至下方向进行的切割,其断面应该是斜的。与以上种种或暴力的一斧或温柔的一刀接触的对象、力道、方式等皆有区别。

有意思的还有“削”(xiāo)的另一种野蛮表现——东北方言的“打”。例句:“二狗子乐得蹦了起来,蹭蹭几步窜进院子,‘还好你姐不在家,要不然又该训我了,你都不知道,你姐找我家去了,我爸给我好顿削。”(《重生卫生兵》陌夕月著)

得搂(dè lou)

“得搂”(dèlou)既是一种动作,也是一种表述方式。其一,是用力甩动或抖动衣、被、包袱等较柔软的物体,使上面附着的东西落下来。其二,跟“出来”连用,全部倒出、用尽或说出;彻底揭穿。其三,浪费;胡乱用(财务)等。由于“得搂”(dèlou)所达到的效果,一般是一点不剩,所以当某个人要把对方的事儿都“得搂”(dèlou)出来时,其“揭露”的往往是原先刻意保留的最后那部分,那必定是一些不太光彩的行为或见不得阳光的隐私。

在很多文本中,源于满语的“得搂”(dèlou)被写成了“抖搂”(dǒu lou),并被收编入《现代汉语词典》。

“抖”(dǒu),动词,形声。从手,斗声。本义:抖擞。“搂”(lōu),动词,形声。字从手,从娄,娄亦声。“娄”意为“双层”。“手”指“手臂”。“手”与“娄”联合起来表示“左右两条手臂同时圈住物体时,分成上下两层”。本义:抱持物体时两手臂上下合围。“搂”(lǒu),用臂膀抱住或怀抱。

那年夏天,饥饿中的三田子和他二叔到生产队的粮仓里偷黄豆,刚走出粮仓没几步,就被保管员老张头喝住了。“你俩干什么来了,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没干什么好事!”还没等二叔接茬,三田子乖乖地就把衣服兜里的黄豆都掏了出来。老张头一看来了精神:“把小褂脱了,再‘得搂(dèlou)‘得搂(dèlou)看有没有了!”三田子一边“得搂”(dèlou)衣服,一边哭唧唧地说:“真没有了。”“来几次了?和谁?都偷什么东西了?”“三次了!和……”眼看三田子要把前科都“得搂”(dèlou)出来,二叔猛地踢了他一脚,吼道:“快说,那些黄豆是怎么让你自个儿“得搂”(dèlou)了了的!”

提搂(dīlou)

话说三田子和他二叔偷黄豆丢人现眼,把他奶奶气病了。见势不妙,他二叔一杆子蹽到北大荒了,三田子也悄悄躲到姥姥家了。他爷爷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是想让他二叔没事经常“提搂”(dīlou)“提搂”(dīlou)他那顽皮的侄儿,没成想他爷俩倒坏事做到了一起。那天,老头打发人去把三田子“提搂”(dīlou)来。三田子知道大事不好,从姥姥家摘了一嘟噜青葡萄“提搂”(dīlou)着,一路上还“提搂”(dīlou)着忐忑的心……

“提搂”(dīlou)乃满语,义为“用手拎着”,引申为“传唤”和“提携、帮助”。在《现代汉语词典》中,被改编成“提溜”(dī liu)——方言,提。endprint

“提”(tí),动词,形声。字从手,从是,是亦声。“是”意为“正对”、“对准”,引申为“正面”。“手”与“是”联合起来表示“两手同时悬持一件物品”。本义是“两手同时悬持一件物品(在身前)”。引申义为“单手悬持一件物品(在身一侧)”或“两手各悬持一件物品(在身两侧)”。“提”(tí)还有多个词性变化,如名词“提”(tí),是一种垂直向上舀油、酒等的器具,有很长的把儿,往往按舀液体的斤两制成大小不等的一套。如油提;酒提。“提梁”是篮、壶等的提手,等等。作为量词,“提”(tí),用于提着的物体,其重量没有确数……

“提搂”(dīlou)是一个用来很顺手的家伙,尤其是“提”(dī)和“搂”(lōu)两种动作的联合运用,使其成功地拥有了更充足的底气。

嗯那(gnɑ)

现实生活中,人们往往对某些司空见惯的事物存在着误读。而正因为其司空见惯,误读往往不被发现和认识。譬如,“嗯那”(gnɑ)就是典型一例。

“嗯那”(gnɑ)乃满语,表示“是”、“对”、“好”的“肯定”、“当然”之义,至今仍然在北方民间广泛应用。“嗯那”(gnɑ)的表达相对直率、简捷,但其在现代汉语中的身份,则相对纷纭繁复且可亲可爱得多。以《现代汉语词典》为据——

“嗯”(g,又音 ń),叹词,表示疑问。例:嗯?你说什么?

“嗯(g,又音 ň)叹词,表示出乎意外或不以为然。例句:嗯!钢笔怎么又不出水啦?口语,嗯嗯(ňg ňg):表示不同意;反对;不想;不喜欢(耍小孩子脾气的执拗性唱反调时的简短答复)。例:嗯嗯,我还没睡醒呢,妈妈,我不起床。

“嗯”(g,又音ń),叹词,表示同意;赞成;应允;答应。例:他嗯了一声,就走了。表示肯定。例:“看见了吗?”“嗯。”用以表示肯定、同意、满足(令人喜悦之事);不断发出嗯和呃的声音。例:嗯嗯呃呃,拖延下去,明显地希望事物会好转起来。拟声词,开始说话前的清嗓声;说话时发声的停顿,等。

“那”(nà)形声。小篆字形,从邑,冄( rǎn)声。邑与地名或行政区域有关。后省作“那”。本义为国名。本读 nuó。指示代词。指较远的时间、地方或事物,与“这”相对。

“那”(nèi),义同(一),“那”和“一”连读的合音,但指数量时不限于一,如“那个”。“那五年”。“那”(nā),姓。

……

其实,和“嗯那”(gnɑ)同为满语兄弟的,还有几个会常常听到的叹词——

“喂呀嗬”(wèi yā he),满语“卫拉特”转音,人杰之意,今用于表示惊赞。

“愕哟哟”(èyōyo)满语“轻笑人之词”。今仍为轻笑之词。

“哎呀”(āi yɑ),满语惊赞词,今仍用于惊赞。

顺便再带上一个“哈什”(hā shi),满语ha汉译:哈气声。

打怵(dǎ chù)

“天都黑了,自己是残疾人,家里只有年迈的母亲、妻子和年幼的女儿,这时要放两个形迹可疑的陌生人进院,白树元这心里还真打怵。“(《案中案血雾迷蒙 计中计请君入瓮》)

“一般的说,除了有特别急的事,对于出差买票、医院候诊以及计划经济时代购物等等的排队,我不太打怵。因为我带着书,既读了书,又办了事,用不着寂寞或急躁。(《书痴絮语》赵延庆)

“打怵”(dǎ chù)指对某人、物或事感到害怕或有畏难情绪。“怵”(chù),形声。从心,术声。本义是“恐惧,害怕”。具体而言,“打怵”(dǎ chù)的重点就是一种畏难或畏惧的感觉。“打怵”(dǎ chù)的心理状态,人人都体验过。小孩子会“打怵”(dǎ chù)扎针吃药,大人会“打怵”(dǎ chù)借钱讨账,穷小子会“打怵”(dǎ chù)见老丈人,丑媳妇会“打怵”(dǎ chù)见公婆……社会事物万象缤纷,一个人一个心灵世界。张三“打怵”(dǎ chù)和女人说话,李四看到女人就黏糊上了;李四驾车愿意撒欢,张三最“打怵”(dǎ chù)上高速公路……

“打怵”(dǎ chù)是缺乏自信和勇气,害怕失败,恐惧畏难的一种心理状态。“打怵”(dǎ chù)者,遇到“困难”习惯采取退缩、躲避、迂回的态度,而不是采取积极主动的行为来解决问题。甚至,有的“打怵”(dǎ chù)者会无意识地夸大困难,强化困难的程度。实际上,在心理学范畴中,“打怵”(dǎ chù)是可以找到其根源的。比如每个孩子性格的形成,都有其成长过程中的相关环境因素和种种诱因。但不可否认的是,在现实生活中,有些令人“打怵”(dǎ chù)的事物,的确是当事人无法解决的和战胜的危难。

瓢瓢(piáopiao)

“子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贤哉回也!”(《论语》)

“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红楼梦》第九十一回《纵淫心宝蟾工设计,布疑阵宝玉妄谈禅》)

“瓢”(piáo)是一件“古董”,是一件密切地深入了人们日常生活的传统器物。从古至今,“瓢”(piáo)不论盛着水或酒,抑或是盛着其他什么,一直伴随着平常人家的平常岁月。而今,在冰冷的钢铁或不朽的塑料时代,原生态的“瓢”(piáo)离人们已然越来越远,也越来越不被新生代所认识。

“瓢”(piáo),形声。字从票从瓜,票亦声。“票”意为“掠过”、“轻拂”。“票”与“瓜”联合起来表示“一种瓜果,对半切开,可以当舀水器,舀水时通过轻拂水面舀起清水”。本义为一种可以制作舀水器的瓜果。瓠(hù)的一种。也称“葫芦”。量词。用以量水、酒。

在民间,有“按下葫芦浮起瓢”一说,意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比喻前一个问题没彻底解决,后一个问题又冒出来了的顾此失彼。但“浮起”再多的“瓢”,也和本案的“瓢瓢”(piáopiao)毫无瓜葛。endprint

“瓢瓢”(piáopiao)亦说成“瓢”(piáo),乃满语“器物变形”之义。最常见的用法,是说木材等因受潮后,产生了翘曲等不同的外形变化。进一步引申,也指说话不着调、离谱儿或不着边际等。如,三田子一喝点酒,嘴就“瓢瓢”(piáopiao)了。注意!这里“瓢瓢”(piáopiao)的不是“嘴”,而是嘴里说出的那些“变形”了的话。

开面儿(kāimiànr)

满族文化源远流长,其中的婚嫁习俗更是经典,有拴婚、收继婚、门当户对、指腹为婚、相看等传统表现。其婚嫁过程由三部分组成——婚前:相看,合婚,放定,开剪;婚礼:打下处,坐帐,拜北斗,认亲;婚后:回门,住对月等等。如今,在辽东山区仍保留着部分遗风。比如坐帐——只不过是将帐房搬到了炕上,再挂上帷幔而已。当然,还得在新娘所坐的褥子下面放一把斧子,取意“坐福”。

“开面”(kāimiàn)亦为此间的一个重要环节——由“全福人”用五彩线将新娘面部和脖子上的绒毛绞干净,然后修齐鬓角,涂上脂粉,以此象征“别开生面”。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和不同地域,“开面”(kāimiàn)的时间和地点也不尽相同。

源于满族婚嫁习俗的“开面”(kāim iàn),不但是一种古老的美容术,而今还衍化成事关“脸面”的“形象工程”。“开面儿”(kāimiànr)就是给面子,不“开面儿”(kāi miànr)当然就是不给面子。

“开”(kāi),动词,会意。小篆字形,两边是两扇门,中间一横是门闩,下面是一双手,表示两手打开门闩之意。本义为“开门”。作为量词,指黄金成色单位,等于纯金占合金的1/24;印刷上指相当于整张纸的若干分之一;冲茶一次,叫做一开。

“面”(miàn)指事。字从“一 + 自”,从囗(wéi)。“一 + 自”表示“鼻子及其附近”。“囗”指“外围”。“一 + 自”与“囗”联合起来表示“人脸”。本义为“人脸”。转义为“妇人以谷粉擦脸”。转义的引申义为“谷物之粉”;“以小麦粉制作的食品(如面饼、面条)”。在古汉语中,南面、北面都是面向南、面向北的意思。而面粉的意思写作“面”、“麪”。还有,“脸”和“面”原本没长在一起。脸最初指“颊”,多指妇女目下颊上搽胭脂的地方,后逐渐与“面”同义。

“面”(miàn)作为形容词时,形容食物纤维少而柔软的。形容人时,则是说其性格软弱,没有棱角和主见。

匹儿片儿(pīr piànr)

“匹儿片儿”(pīr piànr)是一句存留于东北民间中的经典满语,在大众百姓中间很是不受待见,它的核心思想就是一个“乱”!——不利落、不整洁,乱七八糟、凌乱不堪。

在不同的环境里,“匹儿片儿”(pīr piànr)呈现的是不同的局面。

——三田子打小就不是个利索的孩子。那天,他爸妈下地忙秋收了,留他在家写作业,一并和小巴狗看家护院、喂鸡喂鸭。傍晌,他妈回来了,刚进大门就骂开了:“死鬼!你瞅瞅这院子,造得匹儿片儿的,盆儿朝天儿碗儿朝地的,都下不去脚了!”进得屋里,他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见三田子的书包、红领巾、作业本、小人书、铅笔、橡皮,连同弹弓、洋火枪等等,散落得一炕又连了一地……

“匹儿片儿”(pīr piànr)的形成,是打乱秩序和条理的过程。它不一定等于不干净,不卫生,但一定是无规则、无层次、无章法的。

“匹”(pǐ),名词。会意。据金文,像以山崖的凹凸不平来比喻布的褶皱。本义为古代计算布帛的单位,四丈为匹。量词。用于纺织品或骡马等。

“片”(piàn),动词。指事。甲骨文字形,像劈开的木片。本义为劈开树木之类。“片,判木也,从半木。”——东汉·许慎《说文》。段注:“谓一分为二之木片。”作为形容词,是“单个;单只 ”,和“微小;微少 ”,以及形容极短的时间和“偏颇;不全面 ”等。作为量词,形容薄而成片的东西或延伸的平面或广阔区域,以及如同舞台布景一般的真实的或想象的景物等。

瓷实(císhi)

先看一段精彩的对话——

欧阳天生:北方方言中有一个非常常见的词语叫作“瓷实”,意思是“结实”、“扎实”、“牢固”、“块头大”,亦作“瓷瓷实实”。第一次接触这个词语,我感到非常纳闷,与金、银、铜、铁相比,“瓷”实在是易碎品,人们为什么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要用这样一种易碎品来形容牢固、结实或者扎实呢?姜宗福:不仅你困惑,连古人也很困惑。我查遍了所有典籍,也没能够找到一种合理的解释。偶然间,我突然想起家乡一句俗话说,“缸里有粮,心里不慌”,瞬间恍然大悟。在百姓看来,瓷碗瓷碗,瓷就代表“饭碗”,民以食为天,碗里有饭心里才踏实,即为“瓷实”。后经过引申,便有了“结实”、“扎实”、“牢固”、“块头大”等意思。欧阳天生:我明白了,“瓷实”追求的是一种内在的牢固和结实。难怪周世宗柴荣要追求一种“薄如纸”的柴瓷境界了——瓷虽薄,却装着天下民生。(《瓷禅一味》姜宗福、欧阳天生著,群众出版社,2012年10月版)

其实,“瓷实”(cí shi)乃满语,只不过是借用了“瓷”(cí)和“实”(shí)二字而已。如今,仍在北方方言中大量使用。它的原意是“结构紧密”,多用来表达人或其他动物的肌肉组织。由此引申出健壮、结实、牢靠、可靠、稳妥、实在、坚固、扎实等义。进一步引申,干脆简称“瓷”(cí),形容两个人关系很铁,等同于“兄弟”和“哥们儿”!但似乎没有所谓的“块头大”这一说。而“瓷实”(cí shi)的风骨倒也不辜负“客串”来的两位兄弟。

——“瓷”(cí)形声。从瓦,从次,次亦声。“瓦”指“陶”;“次”意为“(工艺的)下一阶段”。“瓦”与“次”联合起来表示“陶的下一阶段”。本义为陶的下一阶段、陶的后续形态、陶的质变形态——“瓷”(cí)。

——“实”(shí),形容词,会意。从宀,从贯。宀,房屋。贯,货物。以货物充于屋下。本义为“财物粮食充足,富有。”endprint

“瓷实”(cí shi)不但征服了关东大地,并且突破了长城的封锁。在《灵活多变的关中方言》一文中说:“瓷,系瓷器,名词。在关中方言词里由于它具有‘坚硬结实的特性便活用为形容词,仍是‘坚硬结实的意思。如说‘这块地瓷得很,不好挖,‘栽树要把树根周围的土拍瓷。它又可和‘实字组成‘瓷实双音词,仍是‘坚硬结实义。如说‘白菜心已长瓷实了,‘地基已经砸瓷实了。”

阿玛(āmǎ)

如今,在传统的满族家庭,叫父亲为“阿玛”(āmǎ)的仍大有人在。满语词ama,汉义为父亲。还有的称为“玛玛”(ma ma)、“慢慢”(man man),甚至略称一个字“玛”(mǎ)或“梦”(meng),但不管其音节上如何变化和取舍,发音都来源于满语。

还有,妈妈是“额涅”(eniye),奶奶是“玛玛”(mama),爷爷是“玛发”(mafa),姥姥是“果洛玛玛”(goro mama),姥爷是“果洛玛发”(goro mafa),哥哥是“阿珲”(ahuun),弟弟是“豆”(deo),姐姐是“额云”(eyuun),妹妹是“奴恩”(non)……

除了称呼,如今,辽宁、黑龙江和吉林的许多地名,也是由满语的汉语音译或语义而来。如,岫岩的“兀拉撒”,由“没撒种便长出了庄稼,或树生出新芽”而得名;白氏的族居地称“窝拉圈”,意即“房子集中的地方”。“达拉岭”,“达拉”满语为“腰”,“达拉岭”即“腰岭”的意思。还有丹东地区的“爱河”(原名叆哈河),满语大意是琉璃、像琉璃一样纯净的水;“步达远”满语大意即“吃饭住宿的地方”……

牡丹江——弯曲的河;张广才岭——吉祥如意的山;松花江——白色的江;伊春——皮毛之乡;呼兰——烟筒;依兰——三姓;绥芬河——锥子;哈尔滨——晒网场;佳木斯——驿丞村或站屯;吉林(原名吉林乌拉)——沿江;延吉——山羊……

回头再说“爸爸”这个词。语言学家认为,因为婴儿很可能将自己会发的第一个音与最先认识的人——父母联系起来,所以在各种语言中“爸爸”一词的含义都基本相同。第一个“妈妈”是最简单的发音,是婴儿张嘴吐气的自然结果,而第二个最简单的发音就是“爸爸”。

大荒儿(dàhuāngr)

“王大仙是个半瞎,一只眼看人能看个大荒儿,但看钱行,五分、一毛都能分清,要是少给个锅贴,也能看出来。”(何申《我和小草的故事》)

“我记不住我娘,我两岁上娘就死了,爹我也就记个大荒儿,是个闷哧汉子,土里刨食儿的庄稼人。”(高满堂 孙建业《闯关东》)

“这个下热闹街(注:读gɑi)村儿,主席老妹儿也没去过,茫然四顾,就是一个晕。开车的师傅仅知道个大荒儿,一叫真儿就不知道了。”(阿成《下热闹街》)

“大荒儿”(dàhuāngr)频频出入北方民间,但其身形只能让人看到个“大概”、“大约”的模糊概念,是粗略的估计,隐约的轮廓。为什么呢?“大荒儿”(dàhuāngr)是因事物的边缘、界限等的无边无际或和混沌不清。

“大荒儿”(dàhuāngr)看似漫不经心,但却大有背景。

——在我国最早的地理学著作《山海经》中记载说:“大荒之中有山,名不咸,在肃慎之国。”“不咸山”就是“有神之山”的意思。在东北居住的少数民族——肃慎、沃沮、秽貊、扶余、鲜卑、高句丽、蒙古、契丹等,都对东北境内这座最大的高山景仰和神化。到了清代,对于长白山的崇仰更是登丰造极。长白山作为满族的族源,也就是满族的发祥地,是满族的象征。

此“大荒”,本意就是无边无际。“荒”(huāng),形声。字从艹,从巟(huāng),巟亦声。“艹”指茂密的野草。“巟”指“沼泽地”。“艹”与“巟”联合起来表示“长满野草的沼泽地”。本义为“长满野草的沼泽地”。

嘎拉(gāla)

话说三田子在外面跑了几年盲流后,终于两手空空地回到了爱河边的小村里。可是,毕竟见了世面,言谈举止多与乡人不同。二嫂看不上他的土不土洋不洋,那日又见他远远地“趋溜”来了,便啐口痰讥笑道:“看他三叔那个熊样!清明节都过去半个月了,脖子上还整天‘嘎拉个破围脖,农村土老帽硬装‘五四青年。”

“嘎拉”(gālā)在这片土地上,不是原产新西兰的苹果。而是满语词gala,汉义为“围肩”。在北方民间,“嘎拉”(gāla)是一种圆形开口系在婴儿脖子上用于接口水的“围嘴儿”。人们至今仍保留“嘎拉”(gāla)这个满语固有词汇的同时,又产生了“缠绕”乃至“戴”之义,或在一定部位有了更大作为。在《山东方言词典》里,就还有多个词疑似与原始义的“嘎拉”(gāla)有关——旮旯儿:圈儿。圪垃:衣服、被褥等被液体洇湿后留下的痕迹。纥拉子:围扎在驴、骡或马的脖子根部,紧贴两肩的圆形布袋,以防脖夹板磨伤膀子。嘎拉:缠绕;小孩骑在大人的脖子上。

另外,在满语中,还有“嘎吱”(gā zhī),声音的一种;“嘎巴”(gā ba),锅巴或伤口愈合的痂;“嘎巴溜丢”(gā bāliū diū),爽快;“嘎悠”(gà you),走路慢;来回晃动……

“嘎”(gā),形声。从口,戛(jiá)声。象声词) 形容短促而响亮的声音。“嘎”(gá)同“尜”。一种儿童玩具,两头尖,中间大。也叫“尜儿”、“尜尜”。 “嘎”(gǎ) ,乖僻;脾气不好;调皮。

“拉”(lā),动词。形声。字从手,从立,立亦声。“立”指“站立”。“手”指“用手”。“手”与“立”联合起来表示“用手把蹲坐的人拖起来站直”。本义:动手拖人站立。引申义:拖、牵、引、扯、拽。

态歪(tāiwai)

满语“态歪”(tāiwai),现今仍常用于北方民间。它有时是一种形体表现,有时是一种精神状态,二者往往有相辅相成的互动效果。在形体,“态歪”(tāiwai)是瘫软疲沓的坐姿或者躺姿;在精神,“态歪”(tāiwai)是无精打采、手足无措的萎靡不振。endprint

于此,倒是迎合了“态歪”(tāiwai)二字的本质与内涵——“态”(tài),名词,会意。从心,从能。简体字为形声。从心,太声。本义为“姿态,姿势与状态”。“歪”(wāi)形容词,会意。合不、正二字为一字,“不正”为歪。本义为“不正,偏斜”。地道的北方人,在使用这个词儿时,其声调也是别有韵味——“态歪”(tāiwai) ,“态”(tāi),一声,略长;“歪”(wai),轻声,短促。

其实,“态歪”(tāiwai)在民间还有一种表现,那就是不坚挺、不硬实的“绵软”。多指代那些腰腿还没长结实的婴孩或尚不能自如行走的动物幼崽。

举例说明——

“她把大块面碱研碎,加点面起子(小苏打),用水融化后倒入发好的面中,盆里不断向外排气,鼓起的面立即‘消肿,酸味慢慢除掉,再往盆里加干面,反复搋和,直至挺住个、不胎歪、不粘手为止。”(《想起儿时的大饼子》)

“一天晚上,他正在赌场寻找能赏他小钱的主时,一拨胡子冲了进来。他们用包着红布的手枪顶住了赢家的腰。那帮平时趾高气扬的有钱人此时全都态歪了,一个个乖孙子似的把钱交了出来。”(湛卢使用者《山汩》)

“由于营养不良,我得了软骨病,就像姑姑们说的,‘你像个胎歪鸡崽子似的。”(《彪妹》)

喀喇(kālā)

“喀喇”(kālā)是满语,意为“黑”,后引申为“墙角”。

在旧时的北方乡村,尤其是尚需蜡烛、油灯照明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以前,每到夜晚,茅草屋里黑黢黢的墙“喀喇”(kālā),都是令孩子们感到恐惧的地方。在跳跃的一豆火苗下,在妈妈讲的“瞎话儿”中,那里或许就蹲着吃人的老狼精、猫着偷鞋的红眼兔子怪……

和满语“喀喇”(kàla)或“哈喇”(hālɑ)的“食油或含油食物霉变的气味”不同,“喀喇”(kālā)的身份和语义更为复杂。

还有一说,“喀喇”(kālā)是蒙古语的“黑、旧”。是阿尔泰语系的语言音译过来的,原意是表示居住地。而在新疆历史地理中,“喀喇”(kālā)一词广泛用于地名、山川河流、城市名等等。喀喇昆仑山,意为黑色的山。

“喀喇”(kālā)貌似低调,实则影响十分广泛,疑似被收编为《现代汉语词典》中的“旮旯”(gālá)——“方言,是‘角落:墙旮旯;‘狭窄偏僻的地方:山旮旯、背旮旯。”有专家研究发现,汉语中使用“旮旯”(gālá)一词的地区,正是我国长城沿线及华北、东北地区,是汉族与阿勒泰语系诸民族长期相伴生活的地区。在北京方言中,就有大量的蒙、满语词,如“窟窿”,即借用蒙古族语“库伦”(蒙语,义为围起来的地方)一词,都表示小的空间,汉语在词意上有所变化。

“喀”(kā),象声词,呕吐、 咳嗽的声音。

“喇”(lā),象声词,形容忽然发出的声音。“喇”(lá)——“哈喇子”(hālázi):流出来的口水。“喇”(lǎ),姓;喇叭,喇嘛教。“喇”(là),喇喇蛄。

干棒楞子(gān bàng lèng zi)

“干棒楞子”(gān bàng lèng zi)的材质是木头,且是脱了水的木头。

民俗专家施立学认为,“干棒楞子”(gān bàng lèng zi)来源于满语,意为“清一色”,“清一色枯干的树,就是干棒楞子。”而枯干的树就是“站杆树”。

说起“站杆树”或“站杆子”,生长于东北山野的父老乡亲与之熟稔并亲切。在北中国莽莽苍苍的大森林中,有些乔木或因水分、营养不足或因病虫害等,长着长着就枯了干了,但它仍会在蓝天黑土间挺立着若干个春秋,于是就形成了“站杆树”。“站杆树”不是小棵子,也不是枝阔参天的巨无霸,而应是居于二者之间形态偏重于“杆”的树。“站杆树”是打柴人最喜欢的,将其锯倒后,肩扛手拽都比较轻,拿回家就能烧火了。

清一色的“站杆树”叫作“干棒楞子”(gān bàng lèng zi)。换一个概念来说,“干棒楞子”(gān bàng lèng zi)就是清一色,就是全部由一种成分构成或全部一个样子,或形容一模一样的若干事物。如,“那所小学的孩子‘干棒楞子(gān bàng lèng zi)都是富家子弟。每天放学、上学,接送他们的‘干棒楞子(gān bàng lèng zi)都是小轿车。”

“干”(gān),名词,古代指盾。天干。水边。姓氏。加工制成的干食品。“干”(gān),形容没有水分或水分很少;不用水的;空虚;空无所有;指拜认的亲属关系。作为动词,“干”(gān)则是冒犯,牵连;涉及,追求;当面使人难堪,慢待;置之不理。作为副词,“干”(gān)是为徒劳;只具形式的;仅仅。

“干”(gàn),名词,事物的主体或重要部分;干部的简称。作为动词,“干”(gàn)是做(事);担任;从事。作为形容词,“干”(gàn)则是“有能力的”一员“干将”。

支楞(zhīleng)

在所谓的秩序世界里,“支楞”(zhīleng)就是那个不遵守纪律和规则的“挑战者”。在摆放整整齐齐的书中,在排列整整齐齐的队伍里,在梳理整整齐齐的秀发中,“支楞”(zhīleng)独树一帜地旁逸斜出,有效打破了整齐划一的局面。

“支楞”(zhīleng)既可能是物品摆放不齐或伸出,也可能是动植物的触角或枝条等不整齐。而其藐视“标准”的“不整齐”的“伸出”,有时还意味着某些沉寂事物的恢复生机或伸展膨胀。最具修辞色彩的,还属那种“不服从于训斥和管束的反抗”的表现形式。

满语“支楞”(zhīleng),在北方民间还被说成“支楞八翘”(zhī léng bā qiáo) 、“支楞八叉”(zhīléng bāchā)等。

——“冬天里的原野、大山,一片洁白世界,这些柳毛子早已枯干了树叶,支楞八翘的树冠依旧黑魆魆地蹲在凛冽的寒风里,等待着下一个春天的到来。”(《毛毛狗的故事》)endprint

——“我们从门缝往里瞧,支楞八翘堆满了家具。”(刘元举《拯救"远东第一教堂"》)

—— “不用说支楞八叉的字体他认得,就是这带折印的包装纸,也是他前些日子搁公社供销社借包旱烟要的。”(木青《不许收获的秋天》)

“支”(zhī),会意。小篆字形,上面是“竹”的一半,下面是手(又)。《说文》:“从手持半竹。”本义为“竹的分叉,即竹枝。”基本词义为撑持,伸出,竖起;受得住;领款或付款;调度,指使;附属于总体的一个部分;地支(历法中用的十二个字: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量词,等等。

趴拉(pāla)

乍一看,“趴拉”(pāla)好像就是“趴着”的一种形态,其实它的内涵和取向绝非这么流俗。先看一段文章——

“深秋时节,菜农们把白菜从地里收回来,把棵大的菜心抱紧的留作新鲜菜,把中等菜腌渍在缸里,剩下的趴拉棵子小白菜就被留作冻白菜。……冻白菜蘸酱趴拉棵子是最好吃的。趴拉棵子白菜没心,腌酸菜不好吃,做蘸酱菜就不一样了,特好吃。所以不少人家专挑趴拉棵子白菜买。趴拉棵子冻白菜和葱一起蘸酱入口,滑爽中伴着葱辣味,真是香中有辣,辣中含香,爽快极了。”(程加昌《趴拉棵子冻白菜》)

怎么样?认识白菜中的“趴拉”(pāla)棵子了吧!就是秋末白菜地里最没有出息的那帮家伙——个子不高,菜帮子稀疏,却还挓挲着按自己的方向向外拓展、扩张,一副离心离德、无拘无束的样子。

由物及人,满语的“趴拉”(pāla)除了生长的自由发展之外,还有一个功能,即常用来形容一个家族繁衍的兴盛、庞大。

说起这个,三田子深有感触。当年,三田子他爷爷一个“跑腿子”挑着挑儿闯关东来到叆河畔,开荒种地,盖房子,娶老婆,一代留一代,眼下他们家族的一大“趴拉”(pā la)差不多有四五十人了。每到年节家族人团聚时,老爷子就自豪地说起自己“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丰功伟绩。

“趴”(pā),动词。胸腹部向下卧倒;身体向前倚靠。

“拉”(lā),动词。形声。字从手,从立,立亦声。“立”指“站立”。“手”指“用手”。“手”与“立”联合起来表示“用手把蹲坐的人拖起来站直”。本义:动手拖人站立。引申义:拖、牵、引、扯、拽……

扎跋(zhāba)

“扎跋”(zhāba)是满语,形容孩子最初走路的姿态。那是怎样的一种姿态?两只胳膊“扎煞”(zhā sha)(手、头发、树枝等)张开;伸开。也作挓挲。)着上下摇晃;双腿左右摇摆着,一不小心就会摔倒了。“扎跋”(zhāba)是人之初从爬行到直立行走之间蹒跚学步的最初阶段。

在北方民间,人们用来描述婴儿学步的状态,好像还没有另外一个词能取代“扎跋”(zhāba),而像“扎跋”(zhāba)这样深入人心,像“扎跋”(zhāba)这样活灵活现,情态逼真。它不是简单的踉踉跄跄或趔趔趄趄,那是成人也会有的表现。而“扎跋”(zhāba)在表现孩子刚刚学步时的同时,还有对其那种憨态和笨拙的喜爱。

另,“扎跋”(zhāba)还引申为从前。

“乍乍的”(zhāzhāde),满语jakan汉译为“刚刚的”。在民间语文中,“乍乍的”还是“满满的”意思。

在北方,大量的满语遗存于民间。满语源自满族先人女真语,属阿尔泰语系满——通古斯语族满语支。在清朝,满语、满文曾作为“国语”和官方文字广泛应用。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满族、汉族及其他少数民族交往的不断深入,自清中叶以后,满族的传统文化和生活习俗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出现了满汉语言并存和满汉文合壁的现象。及至清末,满文只是象征性的在一些官方文件和教科书中应用,而会讲满语者确是少之又少。然而,一种语言的消失过程是非常缓慢的。在人们日常会话所使用的方言中,还保留着许多满语词汇,因满族风俗而产生的东北方言或满语与汉语嫁接产生的东北方言等。(《青龙方言中的满语词汇考译》)

咕咚(gùdong)

东北民间有句使用频率很高的话——“蔫巴人儿,咕咚(gùdong)心儿”。“蔫吧”好理解,“蔫”(niān)乃形容词,是(植物)枯萎的状态。“蔫,物不鲜也。”——《广韵》。比喻精神萎靡,呆滞。常见的有“蔫不唧儿”(niānbujīr)、“蔫了吧唧”(niān lebājī)、和“蔫呼呼”(niānhūhū)等一干无精打采的同胞兄弟。而在这个群体当中,有一类人是外表老实巴交,内心活跃。别看他惯常闷声不吭的不爱表达,但心里有数,想法挺多,甚至是一肚子坏水呢。其属性接近“蔫儿坏”(niānrhuài)的特质。用满语来阐释,就是“咕咚”(gùdong)——乖巧、刁钻、古怪,或主意多……就是蔫吧人,竟不干蔫吧事,常常有出人意料的想法或行动;就是蔫萝卜辣心儿。

如今,“咕咚”(gùdong)这个词很少单独出来溜达,更多是作为“蔫巴人儿,咕咚(gùdong)心儿”的重要组成部分集体行动。当然,由于发音的略有差异,“咕咚”(gùdong)被说成“咕逗”(gùdou)、“咕嘟”(gùdu)、“鼓捣”(gǔdao)等,也常见。

“人家李天秀才叫球星,回来时间这么短,就能发挥作用。真是‘蔫巴人,咕咚心,关键时刻才较真。”(《国奥没有退路是好事》,文丑,2004年03月19日《大连晚报》)。

“别看(赵四))这家伙蔫儿不拉几的,身上可都是喜剧细胞,一言一行都能带着笑。那什么,喜剧喜剧,就不能用偶像剧的眼光来以貌取人嘛,难看不难看的不要紧,关键是你得有戏。这家伙天生能抢戏,无论和谁对手,你分外注意的一定是他。并且赵四儿口齿虽不甚伶俐,说出来的话却很能噎人,就像赵本山说的:“蔫吧人鼓捣心儿,关键时候才较你真儿呢!”(《<乡村爱情>人物乱评——谁比谁更虎》)

拎风扫气儿(līnfēngsǎoqìr)

“拎风扫气儿”(līnfēngsǎoqìr)所表达的是一个人生气后的动态,是一种非常形象的肢体语言。它的“词根”是满语词的“拎达”(līnda),现代汉语的白话就是“甩”,是生气后的“甩达”——摆动;挥动:甩胳膊、甩手、甩头……和其动态接近的还有满语词“拧达”(nǐngda),即“扭屁股”;“扇达”(shānda),即“走道一颠一颠的”,等等。而“拎风扫气儿”(līnfēngsǎoqìr)在“拎”(līn)之后出现的“风”和“气儿”,只不过是追随和帮扶着它起哄打哈哈的江湖小弟而已。遇到较真的时候,“拎达”(līnda)出山转身来那么一下子,就解决了全部问题。endprint

在北方民间,像满语词“拎达”(līnda)这样后来衍化成“拎风扫气儿”(līnfēngsǎoqìr)之类的“满汉合璧”词儿,还有很多。“风”强化了“拎达”(līnda)的效果,“气儿”则诠释了为什么而“拎达”(līnda)和“拎达”(līnda)传达出来的意蕴。

作为满语遗存的体现之一,像“拎风扫气儿”(līnfēngsǎoqìr)这样“满汉合璧”的词,还有比较典型的“上档子”——满语dangse,汉译“档案、账簿上”,汉语,义为登记,等等。

说及满语的遗存,除了在汉语中特别是北方土话中至今还保存着许多满语成分的口语和以上“满汉合璧”词外,还有大量的满式汉语。如:描补描补(弥补)、不服手(不顺手)、放鹰(八旗子弟的娱乐活动)、下处(住所)、挽手(满族人相见时的礼俗)、额手(表示欢迎)、行走(入值办事)、打千(请安),等等。

“拎”(līn),形声。字从扌从令,令亦声。“令”意为“(受)役使”、“(受)吩咐”。“扌”和“令”联合起来表示“按照主人吩咐去提物”。本义:按照吩咐提物。引申义:用手提物。

粘帘子(zhān lián zi)

“更重要的是,他善于解决像分地、交公粮这类比较棘手的难题,别的会计、队长往往在这方面出事,梁军却从来不粘帘子。”(刘纾悦《人间风物》)

“粘帘子”(zhān lián zi)源于满语,简而言之就是“惹事”。在民间,谁摊上了坏事儿,或把事儿办砸了,“粘”(zhān)上了推卸不掉的责任等,就被说成“粘帘子”(zhān lián zi)了。“粘帘子”(zhān lián zi)是比较麻烦,纠缠不清的,粘人的祸端。“粘帘子”(zhān lián zi)也常常说成“粘包”(zhān bāo),而由帘子到包子,“粘帘子”(zhān lián zi)越来越多地透露出它的身份信息。

在旧时的东北民间,一进入腊月门,家家户户就为过年的吃食忙碌起来。摊煎饼、蒸豆包、发年糕……大姑娘、小媳妇和老太太齐上阵,把冰天雪地搅合得一派热气腾腾。在此,单说粘豆包这一极具东北特色的吃食,它外形酷似元宵,但比元宵大,皮儿是用大黄米面做的,馅儿多是红豆。蒸好后,和煎饼、粘火烧、年糕等同伴一起,被装进一口口大缸里放在外面储存着,有的人家甚至一直能吃到第二年的清明前。由于大黄米自身所具有的粘性,上锅蒸的时候,豆包兄弟很容易相互粘在一起或粘在盖帘上拿不下来了。

——“粘帘子”(zhān lián zi)了!

那么,怎么避免 “粘帘子”(zhān lián zi)这个“祸事”呢?在摆放粘豆包之前,或是用柞树叶、苞米窝子叶等用水泡软,平铺在锅帘子上面;或是在锅帘上铺一层拧干水的湿布;或是用食用油做隔离层……

“粘”(nián),形容词。形声。从米,占声。本义是“具有粘性”。

“粘”(zhān),动词。粘( nián)的东西互相连接或附着在别的东西上。

“帘”(lián),名词。形声。从竹,廉声。本义是“门帘”。旧时酒家、茶馆作店招的旗帜,用布做成。

哈搭(hāda)

满语词hada,汉译为“以钉钉物”。如今,在河北省青龙满族自治县以及辽东的满族聚集地,人们仍对用钉子钉物件不牢固、松动的状态叫作“哈搭”(hāda)。而在民间,像哈搭(hāda)这样铁杆的、纯正的满语词还有很多,只是人们没有注意它的存在或没有深入探究它的来历而已。

那年冬天,三田子他爹去北大荒走亲戚,家里只剩下三田子和他妈。赶巧,那天家里的鸡窝门被猪拱坏了,三田子他妈喊来了三田子,可他鼓捣半天,鸡窝门的框和门板也没钉一起,一关一开还是“哈搭”(hāda)着。夜里,家住叆河边的三田子妈听着窗外一阵阵“呼啦”(hūla)、“呼啦”(hūla)的风声,很是担心有黄鼠狼或狐狸会乘虚而入。夜深了,她还是不敢睡。而窗户纸一个劲地“呼达” (hūda),更增添了几分凄冷和恐惧……

“呼啦”(hūla),扇风。满语为风动物声,现为象声词。

“呼达”(hūda),满语词,既有风吹窗户纸的动态,也有其动态所传达出的声音。另外,“呼达”(hūdá)在满语中的意思是“集市”——“8月26日,历时4天的首届清文化节‘呼达集市将开市。清文化旅游纪念品展销、满族民间工艺品展销、书画精品展销三大主体活动,将为沈阳手工艺和书画爱好者提供舞台和商机……”(《沈阳日报》2004年8月4日《“呼达”集市等您展手艺》记者朱峰)

再说“搭”(dā),形声。从手,荅声。本义是“打,击”。基本字义为“支起;架起”和“把柔软的东西放在可以支架的东西上”,“连接在一起;配合”,“花费;赔”,“抬”,“乘坐”……

混混儿(hùnhùnr)

过日子是一种态度,有的勤俭,有的铺张;有的精于打算,有的稀里糊涂;有的闭关锁国,有的广泛开放……而被人们普遍不认可的,是那些“胡乱苟且地过日子的无业游民”甚或“地痞”。在江湖,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诨号——“混混儿”(hùnhùnr)。

有人考证,“庚子年(1900年)前,天津有一种流氓,名为混混儿,又叫混星子,暋不畏死,讲打讲闹,混一时是一时,自称是‘耍人儿的。他们有组织,没名堂,不劳动,不生产,但凭一膀子力气、一派言语在社会上立足;有的竟能‘成家立业,甚至厕身缙绅之列。但一般人认为他们是不足齿之类,敬而远之……”

由此观之,“混混儿”(hùnhùnr)的特点之一是“混一时是一时”。而和“混混儿”(hùnhùnr)同样迷失了人生方向,无理想,无抱负,糊里糊涂度春秋的,还有“二混子”、“瞎混”等,但后者明显不具备前者作为“地痞”时,所表现出来的暴力倾向。追问“混”是怎样发生的?一般来说,是当个体主观上认为自身无法把握或预测外部条件变化时,担心自身付出的努力可能无法获得预期收益,于是就可能会从心理上产生少付出、甚至不付出努力的“混日子”思想。当然,这种状态是消极的,颓废的,不可取的。endprint

在这里,不能不提满语词(yadahūn),义为“贫穷”、“贫困”。著名满语专家爱新觉罗·瀛生认为,北京话谓“无业游民”、“穷汉”为“瞎大混儿”(xiadahùnr)重读,去声,加儿化韵)。满语的ya,到汉语北京话里说成xia,只是一音之转。例如:“那小子是个“瞎大混儿”(xiadahǔnr),没正经行当儿,到处钻营。”

“混”(hún)形容词。形声。从水,昆声。本义为“水势盛大”。

“混”(hùn ),动词。搀杂;蒙混;苟且地生活;胡乱。

打马瞎子(dǎmǎxiāzi)

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部长(1986至1989年)的当代作家王蒙,曾经在新疆生活、工作了十多年,并学会了维吾尔语。2013年8月22日出版的《南方人物周刊》刊发了《79岁王蒙:中国是各种文化互相斗 最后胜利的是无文化》一文,其中有这样两句话——

“我(王蒙)在新疆的时候,学会一个维吾尔语词‘塔玛霞儿,可以译成漫游、散步、玩耍、休息等等,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怡乐心情和生活态度,一种略带游戏的精神。维吾尔族人,如果有两个馕,他只吃一个,另一个留着敲打——哪怕饿着,他也能唱歌跳舞。我可能感染了这种塔玛霞儿精神。”

说来有趣,在辽东地区有一个词儿,无论语音还是语义,都和“塔玛霞儿”的那种“漫游、散步、玩耍、休息等等”的“游戏精神”十分相近,它就是“打马瞎子”(dǎmǎxiāzi)。具体来说,“打马瞎子”(dǎmǎxiāzi)的行为一般是漫无目的、无所事事、一无所成地瞎混;就是东一头、西一头地闯荡,到头来一无所获。当然,“打马瞎子”(dǎmǎxiāzi)“打”的不是“马”,也不是“瞎子”,更不是瞎马,但不过确有点“盲目”的味道。

比如三田子青葱的1990年,春天去家附近的和尚帽子山下挖煤,夏天一下子蹶到了黑龙江抓水耗子,秋天又跑到安徽巢湖去会女信友,直到钱嘚瑟光了,才不得不回老家趴着猫冬。三田子妈也是恨铁不成钢,每每数落他的话就是:“你哪辈子能出息啊,年年出去折腾,年年‘打马瞎子(dǎmǎxiāzi)!可愁死我了。”

在辽东方言中,还有“瞎了”(xiāle),是“倒霉了”、“完了”,含有“可惜”的成分。

釜台(fùtai)

“釜台”(fùtai)的标准发音是“釜台”(fǔtái)。“釜”(fǔ)名词,形声。从金省,父声。本义为古代的炊事用具; 锅。“台”(tái),名词,会意。从至,从之,从高省,与室屋同意。本义是用土筑成的方形的高而平的建筑物。

望文生义,“釜台”(fùtai)便是与炊事相关的土建工程。“釜台”(fùtai)是出自山东方言的“烟囱”。 因为辽东半岛的移民主要来自山东登州府和莱州府,所以胶东半岛移民的方言奠定了大连、丹东、营口方言的基础。因而,在辽东民间,原本看似充满文化气息的“釜台”(fǔtái) ,也炼成了烟熏火燎的“釜台”(fùtai)。不过,此“釜台”(fùtai)与彼“釜台”(fùtai)的形制有着很大的不同。

在东北,传统的满族民宅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即“釜台”(fùtai)不在山墙上方的屋顶或房顶中间,而是像一座小塔立在房山之侧或南窗之前,满语谓之“呼兰”,是满语 “忽刺温”的音转。最为著名的“烟筒”,乃是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呼兰区,以及它赖以得名的呼兰河。那里还是中国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著名的左翼女作家萧红的故乡。

清乾隆皇帝爱新觉罗·弘历东巡吉林作《吉林土风杂咏》之《呼兰》诗,引文写明了其形状和特点:“因木之中空者,刳使直达,截成孤柱树檐外,引炕烟出之。上覆荆筐,而虚其旁窍以出烟,雨雪不能入,比室皆然。”可见,满族最早的“釜台”(fùtai)材质是空树筒子。后来,随着满族先人走出森林和建筑材料的变化,“釜台”(fùtai)逐渐改为用土坯和石头砌筑,但高逾房檐、下粗上细的“呼兰”风依然如故。

直至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前,“呼兰”式的“釜台”(fùtai)仍是关东的一大景观。秋冬时节,这种“釜台”(fùtai)还有一些特殊的用途。比如,可以在上面晒山果、烘蘑菇。尤其是安居在这铺“热炕头”上的鸡,温暖得会在三九天下蛋!

〔责任编辑 李羡杰〕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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