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瑀

“当你们还能看到阿珍在你们面前跑来跑去、跳来跳去时，你们都归我负责，你们要赶快和我告别、跟我拥抱；当你们看到阿珍贴在玻璃门上，眼含泪水时，就来不及了……”

一个月前，台北，临别前一天的空调大巴上，她一边给全团的人分发小礼品一边讲出了上面的话，氛围一下子严肃起来。全车的人沉默着，听得到她话筒里发出“沙沙”的声音，酸酸的滋味。

慧珍导游，她像她的名字一样——智慧、值得珍惜，更重要的是她做每一件事情一定会认真。她在台湾当地也算小有名气，和我母亲一样的年纪，却只有三十几岁的模样。阿珍是古典美女，小脸庞上深邃的眼眸，讲故事时闪着光的长睫毛会让你一下子喜欢上这个有酒窝的大姐姐。

从机场里的台湾腔开始，从接风饭上的粽子开始，从她送我的一袋桧木花开始，二十个人，有男有女、老少齐备地踏上了台湾宝岛的柏油大马路。坐火车、转飞机、乘大巴、渡游轮，1500公里的行程马不停蹄。如果说每个城市都是一场饕餮盛宴，那么旅行就如同吃完一块压缩饼干。我很庆幸自己遇到的是阿珍导游，她好似一口纯净水，让我在吃饼干时不至于噎着。

阿珍永远都不会疲惫，从睁眼开始就忙东忙西。坐在前排的我恰能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也恰好乐于观察陌生人的一言一行，所以我比团里其他人更了解她的艰辛和不易。我静静地看着她给晕车的老人送药端水，静静地看着她在炎炎烈日下给团里的人们买票……她说她也许不是最好的导游，但她在全心全意地做好；她说她也许不能把大家当亲人对待，但希望日后一直是朋友。是的，你很难在其他旅行社见到提前做PPT的导游，提前准备相关资料的导游。她太熟悉她岛上的一切，她能细数午餐桌上哪一道菜是特色，她能不假思索地向你讲解如何乘捷运到浪漫的摩天轮下，她甚至能跟你推荐便利店的某款方便面。她值得你信任、值得你依赖，在饮料售卖机前你会愿意聆听她的意见，她让人感到在这远离大陆、习俗大不同的地方有一丝归属感。“请记住，遇到麻烦要大喊三声‘阿珍！”，我就会‘咻地一下出现。”

回程的飞机晚点了，来时的飞机却出人意料地提前抵达，如果你和阿珍一样虔诚地相信佛祖，相信宿命，那我可以向你解释这是因为台湾太思念、太不舍我们这些匆匆的游人。

再看行程表时，感慨万分。我竟记不得故宫博物院里的翡翠大白菜和金玉腰带、血红色的珊瑚树；记不得高雄绿荫阳光相伴，爱河上白色小帆划过的涟漪、倒映着霓虹灯光和桥上恋人的碧水；记不得自己羡慕的美龄夫人的玫瑰花园和大教堂还有日月潭上阿婆的茶叶蛋。但，我记得夜市里小贩会在找钱时对我说一句“谢谢”，我记得地铁上戴着眼镜读公文的老议员，我记得诚品书店凌晨靠在墙角的抄书奶奶，我记得执法时严格却一直挂着微笑的警官。之所以尤其记得阿珍导游，是因为她成了这座城市最标致的名片，代表全台湾无数善良淳朴、一丝不苟埋头苦干的同胞，是远超名胜风景的人文情怀。走很远的人心中有一片海，阿珍走了很久，周游世界，却最终回来。岛是她的岛，故乡是她的故乡，她是那么热爱、忠诚地把它介绍给来往陆客。没了阿珍，我猜宝岛就缺了一大块。

飞机飞了很久才飞过这无边的台湾海峡，我料知再见阿珍太难，我将日夜思念着那端庄美丽的阿珍，日夜思念着她的岛——期盼早日再拥它入怀，结束萦绕不断的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