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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是根“救命草”那失落的亲情归来的爱

2016-09-12欧阳军

现代家庭 2016年9期
关键词:亲生父母配型女儿

欧阳军

父亲的病情再次恶化,如再不进行骨髓移植,最多只能活三四个月。被遗弃多年的女儿来到父亲病床前,声泪俱下地表示愿意捐献自己的骨髓来挽救父亲的生命。然而,已病入膏肓的父亲却说:“先救你妈妈,这是我一生唯一能弥补当年对她伤害的方法!” ……

母女重逢

生母重疾是女儿的痛

朱淑兰是地道的重庆本地人,父亲朱裕和是机床厂的一名技术员,母亲易运珍是厂里的质检员。作为独生女的她是父母手心里的一块宝。她从重庆长江商学院外语系毕业后,应聘到市内一家外资公司工作。2014年退休后,朱裕和夫妇为照顾女儿,卖掉了万州的老房子,还拿出多年积蓄在重庆市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同女儿住在一起。

2015年春节后的一天下午,正在公司上班的朱淑兰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名叫柏玉梅,约她下班后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柏玉梅?朱淑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她16岁的时候。那时,她读高二,到同学家里去玩时,听到同学的父母在厨房窃窃私语:“这不是朱裕和抱养的女儿吗?几年不见长得这么漂亮了。”从小到大不止一次听到抱养的传闻,朱淑兰每次生气地跑回家问父母,朱裕和都一口咬定她是自己亲生的,还骂那些人吃饱了没事干。结果这一次,朱裕和考虑到女儿长大懂事了,应该将真相告诉她,于是叹息着对她说:“兰兰,你的确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朱裕和与妻子易运珍结婚十多年一直没有孩子。1994年春节刚过,朱裕和的老同学曹阳说自己的同事陈丽华的一位亲戚刚大学毕业生下女儿,可男友家不同意婚事,只好将孩子送人,问他有无意愿收养。朱裕和说先看孩子。2月15日,陈丽华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来到朱家——这就是后来的朱淑兰。一年后,为了不让其他人干扰他们的生活,朱裕和与妻子商量,举家搬到万州区居住。

得知自己身世真相的朱淑兰潸然泪下,朱裕和宽慰她道:“前些年我们对你有所隐瞒,是考虑到你年龄小。当年,我特意向陈丽华问了你亲生父母的名字,你的父亲叫彭宗华,母亲叫柏玉梅。你先安心读书,工作后找与不找你的亲生父母,我们都尊重你。”懂事的朱淑兰流泪说道:“我父母虽然生了我,可却狠心抛弃了我,是你们养育了我,你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话虽如此,但彭宗华和柏玉梅的名字深深刻入 了朱淑兰的脑海。

朱淑兰工作后,很想寻找亲生父母,可她怕养父母伤心,一直不敢提及。没想到,多年后,一个女人竟用她生母的名字约她见面。此时的她心里乱糟糟,做梦都想揭开,却又怕揭开身世谜底。

下班后,朱淑兰来到了约定的咖啡厅。一位面色惨白、身型瘦削的女人站起来。看着这个弱不经风的女人,朱淑兰心里涌出一种生生的痛:那人的脸型和眼睛,跟自己好像……中年女人一通问候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叫柏玉梅,是你的亲生妈妈。”朱淑兰哽咽道:“我已猜到你是谁了。”柏玉梅惊诧地瞪大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讲起当年往事。

原来,柏玉梅是重庆市巫溪县农村人,大二时与来自重庆的同班同学彭宗华相爱。毕业实习时,感情笃定的两人偷尝禁果。可身为商人的彭家父母怎么也不同意儿子同农村女孩恋爱。

大学毕业后,彭宗华进了市教委下属教科所工作,柏玉梅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选择了回巫溪工作。彭宗华带着肚子已经显型的柏玉梅回家见父母。不想,他父母一见柏玉梅的样子就气得大骂:“要她,你就永远别回来。”

后来,由于工作关系,他们分居两地,久久才能见上一面。期间,迫于家庭压力,彭宗华提出分手。柏玉梅万般无奈下想打掉孩子。可医生告诉她,孩子已经6个月了,容易出危险。表姐陈丽华给她出主意:生下孩子再送人。事已至此,她别无选择。1994年2月初,她生下女儿,几天后,孩子被表姐送到了朱家。

1997年,柏玉梅辞去了巫溪的工作,与同学一起到重庆市一家私立幼儿园做老师。随后,她在重庆创办了一家私立幼儿园。几年间,她曾多方打听,几次到朱裕和夫妇居住的地方寻找,都没一点有关女儿的消息。2008年春,已经成大龄青年的她才与律师贾松恋爱结婚。

说起往事,柏玉梅泣不成声:“我每年都会暗暗打听你的情况……可我想见却又不敢见你。”柏玉梅忏悔的泪水已经让朱淑兰内心对生母的怨恨一扫而空。她真诚地说:“我已把养父母接到重庆,现在生活得很好……你怎样?”

柏玉梅停顿了一会儿后,说道:“孩子,我今天来找你,一是想看看你,另外还有件事想求求你……”看着朱淑兰,柏玉梅吞吞吐吐地无法把话说完。这时邻桌上的一位中年男子走过来,脸色尴尬地对朱淑兰说:“我是她的爱人贾松……你妈得了晚期尿毒症,需要你来救命。”

原来在2014年底,柏玉梅患上了晚期尿毒症,需要进行肾移植。可贾松跟她血型不配、柏玉梅的兄妹配型失败,女儿贾玲才5岁不宜做移植。眼看着妻子的生命进入倒计时,贾松想起当年被妻子丢弃的孩子。柏玉梅起初坚决不同意,但经不住贾松苦苦相劝,又想在生命结束前见见从未养过的女儿,这才千方百计打听到女儿的电话。贾松眼巴巴地说:“我知道这个请求过分,可除了你,没有别的人……请你救救你可怜的妈妈!我们向专家咨询过,捐肾没有危险,也不会影响你今后的生育。”

朱淑兰想象过无数次母女重逢的场景,做梦也没想现实竟是这样的难堪与揪心。她说道:“我好好想想,还要回去征求父母的意见。”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咖啡馆。

生命告急

生父再现悲泣的亲情

回到家,朱淑兰把自己关在卧室,内心生出阵阵纠结、痛楚:生母见她是想念她,还是把她当救命稻草?想到要把自己的肾捐出去,她心里更加充满恐惧和惊慌,可那是自已朝思暮想的亲生母亲啊!她又怎能漠视?

朱淑兰一夜难眠,第二天早上就把事情跟养父母讲了。易运珍急了:“不是他们养大的女儿,果然就不心疼啊!”说什么也不同意配型。第二天上午,贾松约朱淑兰见面,谦卑地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见朱淑兰沉默,贾松急切地说:“你妈妈打拼了大半辈子,吃了不少苦才有了今天的生活,看在她给你生命的份上,去做个配型吧。如果你也不合适,那是她的命。”看着贾松伤心的样子,朱淑兰流泪了,内心深处也在隐隐作痛。贾松把话都说到这份上,她感觉到自已没了退路。

第二天一大早,朱淑兰就来到医院血液科做了配型。几天后,贾松兴奋地给朱淑兰打电话,配型结果出来了,她的血型与妈妈一致,淋巴细胞毒试验阴性,是合适的肾源供体。朱淑兰悬着的心落地了。起初,她以为自己配型会不成功,可听到这个结果让她感受到基于血脉的亲情,那种力量让她愿意放下所有的委屈作出牺牲。她告诉贾松,她愿意捐肾,同时她会尽量做通养父母的思想工作。柏玉梅夫妇喜极而泣。

不料,福不双降祸不单行,就在此时,另一场风波不期而至。

2015年5月的一天,朱淑兰正在上班,一位中年妇女敲开了她的办公室,声音低微道:“你是淑兰吧?我叫解佳菊,想必你知道彭宗华这个人吧,我是他妻子,今天有急事求你……”

原来,彭宗华与柏玉梅分手后不久,经父亲介绍,与重庆一家中医医院的护土解佳菊恋爱并结婚。在婚后的几年里,解佳菊一直没怀孕,多年来夫妻俩去了省内外很多家医院,检查结果是解佳菊先天性无子宫。直到1997年初,解佳菊做通了丈夫的思想工作,领养了一个男孩,取名彭旭。

2015年初,彭宗华在单位的例行体检中查出患有再生障碍性贫血症,需进行骨髓移植。彭宗华的家人为他进行了骨髓配型,可父亲、姐姐和儿子都没能配上。到中华骨髓库寻找合适的配型,也一直没有结果。万般焦虑下,彭宗华的姐姐告诉了解佳菊弟弟以前与柏玉梅还有一个女儿的事,希望她出面说服朱淑兰。解佳菊也顾不上计较丈夫曾经的恋情和私生女,辗转找到了朱淑兰。

在一家茶楼,解佳菊声泪俱下地恳求朱淑兰:“淑兰,你是你爸唯一的女儿,求你救救他,也是救了我们全家啊。”

面对亲生父母的生命告急,朱淑兰更加迷惘了。二十多年来,自己身世成谜,一直无人问津。如今,亲生父母几乎同时出现,但不是为寻亲情而来,而是来索要:一个要她的肾脏,一个要她的骨髓。她心底的悲愤像火山一样爆发,对解佳菊怒吼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亲生父亲没什么印象,更谈不上感情,你从我这里什么也求不到!”

朱淑兰伤感地回到家里,倒在床上失声痛哭。易运珍安慰女儿:“兰兰,咱们什么也不捐,好好生活,就当他们没有出现过!”

想到这么多年来未曾出现的亲生父母都是为了活命才来找她,朱淑兰彻底死心了。她打电话告诉贾松,她不想捐肾了,请他们不要再来打扰。事情的急转让贾松不知所措。

8月初,为了解朱淑兰反悔的原因,柏玉梅和贾松又一次敲开了朱家的大门。可他们还没说上几句话,彭宗华竟在解佳菊的陪同下,也来到了朱家。原来解佳菊不甘心,三番五次要彭宗华亲自来做朱淑兰的工作。为了见见亲生女儿,更为了能活下去,彭宗华硬着头皮来了,没想到竟在这里碰到二十年未曾谋面的柏玉梅。

这四个人的出现让朱家的场面一下子尴尬了起来。朱裕和夫妇老泪纵横,连推带搡把四人一起推出门外,恨恨说道:“现在你们有了难才来认亲,你们把兰兰当成了什么了?还有脸跟她提要求……”

柏玉梅脸色惨白,眼泪涟涟,一边向朱裕和夫妇道歉,一边拉贾松往外走。没走两步竟晕倒在楼梯间。朱淑兰听说后,急忙跑出门,看着贾松背着柏玉梅的背影,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往下掉。一回头,她看见解佳菊扶着一个中年男子泪眼汪汪地正看着自己,她知道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彭宗华,目光短暂交汇,谁都没有说话,内心却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血浓于水

善良让亲情重拾温暖

柏玉梅刚被送到医院就收到病危通知。医生告诉贾松:病人已经出现透析综合征,必须尽快进行肾脏移植,不然生命难保。贾松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到彭宗华的出现才令朱淑兰悔捐,他急忙开了一张50万元的支票,找到彭宗华家说明来意,希望他主动退出。彭宗华本来想关心一下柏玉梅的病情,贾松的急切却让他愤怒,他不客气地回敬道:“捐肾和捐髓,哪个对身体影响更大,你心里应该有数!”两个男人不欢而散。这件事后。彭宗华告诉妻子:“你不许再去找淑兰,我不会要她的骨髓。”解佳菊心如刀割。

那边贾松见彭宗华不肯答应自己,又单独与解佳菊联系,希望用80万让她劝彭宗华放弃让朱淑兰捐骨髓。解佳菊同样对贾松的行为万分恼怒,不但拒绝了,还把经过告诉了家人。彭宗华的姐姐愤怒不已,带着一帮亲友在柏玉梅幼儿园的办公室大闹一通,后因警察赶到,事态才没有进一步发展。

听说亲生父母撕破脸皮,朱淑兰如万箭穿心般地疼痛。这些年,她在养父母的温暖关爱下学会了宽厚待人一心向善,虽然亲生父母让她伤透了心,可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但自己又该如何选择呢?

国庆长假的一天傍晚,朱淑兰突然接到贾松的电话:“你赶紧到医院来一趟,你妈妈不行了。”她赶到医院。柏玉梅脸色惨白已经昏迷,医生正在进行抢救。看着这可怕的一幕,往日怨恨霎时随风而去。她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妈妈,你不能走啊!”刹那间生死边缘的感觉让她异常清醒:那是她的亲妈,哪怕从此形同陌路,只要他们能快乐地活在人世,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幸福啊!这一刻,一个坚定的念头定格在她的脑海。

拿定主意后,朱淑兰打电话把解佳菊和贾松一起叫到自已的办公室,告诉他们俩自己的决定。解佳菊和贾松悲喜交集,他们的亲人有救了。可朱淑兰一个人能既捐肾又捐髓吗?三人一同来到医院咨询。一听朱淑兰的决定,医生连连摇头:“捐肾之后,病人的身体机能要完全恢复正常得一年左右的时间,而且,器官捐献后,医学上不再主张捐髓。作为医生,我们可不能损害供者救患者。”

解佳菊和贾松好不容易激荡起来的心又坠入谷底,但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朱淑兰的大义和善良已经感知,而他们为亲人也尽力了,剩下的一切都交于朱淑兰决定。

很快,柏玉梅和彭宗华也得知了朱淑兰的决定,两人内心都百感交集——作为父母他们真的不称职。善良的女儿义无反顾向他们伸出了拯救之手,比起她的善良,他们太卑微了。无论双方亲人如何劝说,柏玉梅和彭宗华都铁了心:不要女儿身上任何东西,女儿今后还要成家,还要生儿育女,如果因为捐献而影响她今后的生活,那是何等的残忍啊!

11月底,彭宗华的病情再次恶化,肝肾功能已损坏。医生告诉他,再不进行骨髓移植,最多只能活三四个月。朱淑兰立马到医院要求与彭宗华进行骨髓配型。可即便在这种关头,彭宗华也不同意。他一字一句地告诉这个自己从来没有关心过却让他感动最深的女儿:“给你妈一次活命的机会,是我唯一能弥补当年对她伤害的方法。”

12月2日彭宗华执意要求朱淑兰把贾松请来。他真诚地说道:“我的病没救了,玉梅还有希望。你劝劝她,接受女儿的肾吧,让淑兰,让大家都安心。”贾松十分感动,拉着朱淑兰来到柏玉梅的病床前,把彭宗华的话转述给妻子。朱淑兰哭泣着拉住妈妈的手说:“过去的一页已翻过去了,现在你病情危重,如果不及时换肾,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老天让我们母女相认,你就让我尽一次孝吧!”

朱裕和夫妇也被女儿的善良所感动,老俩口来到病房劝柏玉梅接受女儿的一番孝心。在大家浓浓的爱意里,柏玉梅感动得热泪盈眶。

活体捐肾必须是亲属或有帮扶关系的人群。朱淑兰向医院提出请求为自己和柏玉梅进行亲子鉴定。亲子鉴定结果出来,朱淑兰与柏玉梅的亲子关系率为99%,医生同意为她们母女进行肾移植手术。

2015年12月20日,母女俩进行肾移植手术,手术非常成功。而此时,彭宗华已经陷入昏迷。

2016年除夕,彭宗华去世了。守在他身边的朱淑兰潸然泪下。解佳菊握住了她的手说:“淑兰,虽然你没能给你爸爸捐髓,但你让他和你妈妈在最后一刻化解恩怨,让你爸爸走得心安。”

朱淑兰捐肾后,在父母的精心照顾下很快恢复了健康。手术后的柏玉梅在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后,各项指标显示正常,回家休养了。

清明节,柏玉梅夫妇坚持要和朱淑兰一道去公墓祭奠彭宗华。柏玉梅拉着女儿的手,跪在彭宗华墓前,含泪说道:“宗华,我们有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儿,每年的今天我们都会来看你,你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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