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小勇

粟裕与张灵甫的战场交锋

◎华小勇

1946年，指挥苏中战役七战七捷的粟裕

张灵甫被誉为蒋介石的“王牌悍将”。解放战争初期，张灵甫和他的七十四师成为内战的急先锋，取两淮，陷涟水，成为华东野战军实际军事指挥员粟裕的强劲对手。粟裕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超一流的军事指挥员，面对张灵甫他还是提起了十分的精神，足见张灵甫的强悍。当然，张灵甫对粟裕也很钦佩，据说，有人问张灵甫：“你认为当今军界谁能与你相比？”张灵甫答道：“粟裕。”解放战争初期，华东战场上曾上演了一幕幕粟裕和张灵甫的强强对抗大剧。

★　取两淮，张灵甫侥幸取胜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七十四军调南京驻防。军长施中诚升任为第十一绥靖区副司令，军长一职成了空缺。蒋介石向七十四军第一任军长，时任军务局长兼侍卫长的俞济时征询意见。俞济时斩钉截铁：“七十四军军长一职由副军长张灵甫升补，名正言顺，部队也好带。”蒋介石又征询王耀武的意见，他的意见和俞济时一致。蒋介石当即就下令晋升张灵甫为七十四军军长兼南京警备司令，张灵甫跃上了他人生的巅峰。此时的张灵甫踌躇满志，他不知道，他人生的悲剧已经拉开了帷幕。

抗战的硝烟刚散，内战的烽火又起，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到处是隆隆的炮声。闻鼙鼓思良将，蒋介石又想到了张灵甫，于是让他率兵马进攻中共苏北根据地，攻打苏北重镇两淮（淮阴、淮安）。此时的国民党七十四军已更名为陆军整编七十四师，张灵甫任中将师长。

此番进攻两淮，张灵甫建功心切，因为淮阴是华中解放区首府，如能攻陷，政治、军事意义都非同小可。张灵甫用兵一向诡秘，站在地图前悄悄琢磨了半天后，向李延年建议，由李率其他参战部队沿睢宁、宿迁、沭阳一线从北面向淮阴进攻，他则带上主力，悄悄地沿运河向淮阴袭来。

张灵甫的正面对手是才华横溢的陈毅，不久前刚刚率领山东野战军进入淮北，听说七十四师来犯，立即和宋时轮等商议。陈毅、宋时轮注意到敌人的新阵势，判断从徐州南下之敌可能由宿迁向东进犯沭阳，或者南面之敌可能由洋河从西北侧进犯淮阴，于是决定调整南下作战的山东野战军部署，第二纵队从泗阳、众兴北移至沭阳南丁集、新集、里仁集之间；第七师由渔沟、来安、汤集北移宿迁东南、泗阳以北的大兴集、三庄之间地区；第八师仍位于王集、里仁集之间地区；第九纵队主力移驻泗阳以西、以南地区，接替第二纵队第九旅的防御任务，留守泗阳。这是将山野（指山东野战军，下同）主力北移，准备从沭阳方向迎击北面来敌的阵势。

人在苏中的粟裕、谭震林正在准备围攻海安，他们研究了山野的部署，感觉不妥，认为山野主力北移造成两淮空虚，危险甚大。1946年9月8日，他们给陈、宋等发去电报提醒道：“我们意见：军长将主力转至沭（阳）、宿（迁）间阻顽东进之方案，在实质上将使敌人迅速占领两淮及运河线，变成放弃华中而使山野主力被迫撤回山东。如此，苏中主力势必造成我军因无后方补给，在强敌三面包围下没法北撤，只有渡长江前进。如军长仍坚欲北开，则我们坚决要求调二纵全部留下，由韦国清统一指挥，钳制敌人。候苏中主力北转以求阻击南下之敌。否则华中局势变化，责任难负。”

但是，陈毅和宋时轮对国民党军的主攻方向出现了误判，没有接受粟、谭的正确建议。岂料，张灵甫钻的就是这个空子，他让配合作战的桂系军队在淮阴西北虚张声势，自己则率七十四师主力移形换位，从南面直扑淮阴城下。9月10日，七十四师的大炮已经轰向了淮阴城头，飞机也盘旋在淮阴上空，形势十分危急。

山野九纵第一次碰到这样强劲的对手。仅一天，皮定均旅就有约600名指战员牺牲。张灵甫也对山野九纵赞不绝口，因为一个星期下来，淮阴城依然没有攻破。七十四师加强了攻势，9月17日天刚亮，数十架飞机一起飞临战场。硝烟未散，七十四师就冲了上来，淮阴城危在旦夕。

陈毅急得在指挥所里直打转，他清楚，仅凭山野的力量，挡不住全副美式装备的七十四师。一封急电传向了正在苏中指挥作战的粟裕：“五内如焚，力图挽救。”这8个字让粟裕没有更多的时间考虑，当机立断，带上主力八师前往淮阴，第一师也稍后赶向了淮阴。18日晚，九纵司令员张震来到淮阴北大门前，粟裕和谭震林已在那里布置好指挥所，一切都匆匆忙忙，然而，形势已急转直下。

根据当时的局势，粟裕和谭震林迅速交换意见，决定于18日晚间调整部署，在加强正面防御力量的同时，将部分兵力转至七十四师的侧后，待19日晚与来援的第二纵队、第六师十八旅协同反击。

而对面的张灵甫，岂能让优势失去。夜色中，他来到前沿观阵，只见守城部队调动频繁，心中一动，今晚是他最后的机会，一旦粟裕稳住阵脚，再想夺淮阴谈何容易。于是，他决定乘我苏中部队立足未稳实施突袭。19日清晨，七十四师突入城内，苏中部队还未展开手脚，就遭到七十四师的突袭，一时不能组织有效的抵抗，眼看着七十四师耀武扬威地进入了淮阴城。为了保存实力，避免更大的消耗，淮阴前线临时指挥所在下午4时决定撤离淮阴，粟裕和谭震林向陈毅和中央报告：“今晨突入淮阴城之敌已达一个团以上，其后续部队继续跟进。我军经一周激战已极度疲劳，且主力尚未赶到，故决定撤离淮阴。”22日，淮安失陷，山东野战军、华中野战军纷纷北撤，淮阴保卫战至此结束。

张灵甫

★　守涟水，粟裕铁拳痛击张灵甫

两淮失陷后，华中战局迅速恶化，国民党军认为，华中新四军已无力与之抗衡，“苏北战争已近尾声”。随后，他们重新调整了部署，采取“避实击虚”的方针，在各方向上轮番进攻，企图割断华中解放区与山东解放区的联系，彻底消灭我新四军主力。张灵甫的整编七十四师再次充当急先锋。

两淮之战失利后，陈毅、粟裕撤到了涟水，七十四师又紧跟而来。10 月5日，七十四师第五十一旅攻占淮阴东西马厂，张灵甫将指挥所移驻于此，就近指挥。6日，七十四师第五十八旅进驻涟水西的悦来集，不断放出前卫部队进行火力侦察和道路勘探，为大战做好准备。

涟水是新四军在苏北的老根据地，是苏北地区的重要门户，也是联系山东解放区和苏中地区的枢纽。粟裕亲自布阵迎战来敌。10月21日，粟裕向中央所发电文中指出，集中华野（本文指华中野战军，下同）主力歼击进攻涟水之敌，具体部署是：“以一、六师，九、十、十一三个纵队，共二十三个团集结涟水近郊，达到歼灭七十四师大部，再看情况变化，决定新的行动。”“以二纵，七、八师共十五个团，位于沭阳以南、以西及西北地区，监视二十八师、六十九师等之行动。如顽渡运河攻沭阳或新安镇等，则集中歼其一路，逐渐扩张战果；如顽向东北攻临沂，决以七、八师北返配合叶（飞）纵相机歼其一路，达到纠缠该顽。二纵留淮海地区配合华野各部相机西攻，以改变战局。”他建议陈毅率部队佯攻宿迁，吸引其他敌军，放七十四师攻涟水，然后集中主力，就地歼灭。陈毅批准了粟裕的作战方针，保证密切配合，让他专心对付七十四师。

10月19日，第一次涟水之战的帷幕在晨曦中拉开。张灵甫按照陆军作战典范，分3路对涟水城进行正面攻击，所部4个旅竟拿出3个旅一起进攻，仅留1个旅作预备队。镇守涟水的十一纵司令员成钧转遍了涟水城，向全体将士下了死命令：“要准备巷战，准备肉搏战，准备打到只剩下一个人。”“对付像七十四师这样的劲敌，什么样的情况都要考虑到。”第二天，城北、城西防线多处被突破，从墙上爬下来的敌人已经端着枪冲上了涟水城的大街。就在这危急时刻，我六师十八旅的反击开始了，突入城内的敌人部分被消灭，其余仓皇撤出。

24日凌晨，恶战再起。张灵甫倾其全部3个旅兵力，排开将近100门火炮，在飞机支持下，又一次向涟水猛扑。张灵甫连续发动8次突袭，却始终无法撼动防线，最后仍旧只能退回到滩头阵地。

28日，华野主力部队全部赶到，粟裕下达了歼灭七十四师的命令。30日夜，华野全线展开进攻，前锋直抵张灵甫的指挥部所在地钦工。因为张灵甫平日目高于顶，对友军颐指气使，近在咫尺的第一九二旅旅长曾振如就是坐视不管，打道回了淮安，张灵甫孤掌难鸣，悻悻然收兵退回马厂、淮阴。历时14天的第一次涟水之战就此结束，张灵甫第一次知道，他的第七十四师并非战无不胜，七十四师伤亡6000余人。当然，陈毅、粟裕的损失也不小，华野部队也付出了伤亡6000余人的代价，特别是十纵司令员谢祥军的牺牲，是一个重大的损失。

蒋介石和张灵甫都不堪忍受涟水之败，于是就有了二打涟水。1946 年11月底12月初，蒋介石为配合“国民代表大会”的召开，拟定了一个以十二个整编师（军）二十八个旅，分四路向华东解放区进攻的计划，妄想切断我山东与华中的联系，聚歼我华中主力，在年底以前“结束苏北战事”。

陈毅、粟裕在侦知和判明敌人进攻部署的情况下，决定集中24个团，以3倍于敌兵力，首歼敌整编第六十九师于宿迁、沭阳、新安镇三角地区，乘胜再歼整编第十一师，同时以28个团的兵力分别监视和阻击其他三路国民党军。其中六师和淮南六旅共10个团，由六师师长兼政委谭震林率领，在涟水地区组织防御，保障并策应我军在宿北地区的战略展开。

12月初，国民党军首先向盐城、涟水发起进攻。来攻涟水的，仍然是张灵甫的第七十四师（另配属两个旅）。张灵甫吸取了上一次的失败教训，隐蔽主攻方向，采取了声东击西之策，他以七十四师的五十七旅和二十八师的一九二旅从淮安出发，虚张声势，向王家口、谢家荡、钦工方向发起正面进攻；却将其主力五十一旅、五十八旅和第七军一个师在王营、悦来集一带集结待机，伺机而动。

果然，我华野守军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正面。正当攻防战打得激烈之际，张灵甫突出奇兵，12月14日，其主力在空军掩护下，从右翼向涟水城发动猛攻，我守卫部队猝不及防，退到大堤防线，背倚涟水城而战。张灵甫发起集团式的冲锋，有时一连持续冲击达八九次之多。12月16日，敌人的云梯已经挂在了涟水城的城垣上，日头刚过中天，满大街跑的都是七十四师的士兵了，涟水城终于被他们攻破。历时两周的第二次涟水保卫战结束，七十四师以伤亡4000余人的代价，夺取了涟水一座空城。张灵甫似乎报了前仇，甚是得意。

我六师虽然没能守住涟水，但却完成了预定的战略任务。正如粟裕所说：“整编第七十四师被我军阻住六塘河以南，无法救出整编第六十九师，从南线保障了宿北战役的进行。”

★　战孟良崮，粟裕勇斩张灵甫

陈毅、粟裕自两淮和涟水战役后，相继组织了宿北战役、鲁南战役、莱芜战役，大获全胜，特别是莱芜战役，歼敌5万余人，活捉自李仙洲以下国民党军队将领19人。蒋介石见状免去薛岳徐州绥靖公署长官职，派顾祝同率陆军总部移驻徐州，统一指挥原徐州、郑州两绥署部队。

顾祝同指着地图说：“为了实施国军‘重点进攻’的战略，山东调集了全国进攻总兵力的27%，‘重点进攻’总兵力的66%，五大主力中的三大主力：整十一师、七十四师、第五军都集中了骨干，编成3个机动集团，形成宽大正面，压迫共军，与其主力决战。”1947年3月下旬，顾祝同开始出兵山东，3个作战兵团滚动前进。陈毅、粟裕率部灵活应对，大范围穿插跑动，时分时合，有时甚至故意露出空当，即使小股敌人落进嘴里，也忍住不吃，“不准占小便宜，”陈毅警告部下，“我们要让敌人放心前进，张开大网捉大鱼。”

5月11日，张灵甫的整编第七十四师从垛庄出发，经由孟良崮西麓，向坦埠以南华野第九纵队阵地进攻。粟裕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有利战机，可以迅速就近调集几个强有力的部队，以“猛虎掏心”的战法，以中央突破对付敌人的中央突破，从敌人战斗队形的中央楔入，切断对我威胁最大的中路先锋整编第七十四师与其友邻的联系，将整编第七十四师全部消灭干净。陈毅当即表示赞同：“好！我们就是要有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气概！”

5月12日，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致陈毅、粟裕的电报，指示：“敌五军、十一师、七十四师均已前进。你们须聚精会神选择比较好打之一路，不失时机发起歼击。究打何路最好，由你们当机决策，立付施行，我们不遥制。”

此时的张灵甫立功心切，顾不得向左右邻军李天霞之八十三师、黄伯韬之二十五师打招呼，便命令部队火速抢占坦埠，抢夺首功。5月13日晚，七十四师兵抵马山等地，准备第二天清晨即占领坦埠，就是这么一耽搁，许世友的九纵、陶勇的四纵飞兵赶到，乘着夜色与七十四师激战了一个通宵，一举占领黄鹿寨、佛山、马牧池等要塞，在七十四师面前筑起一道铜墙铁壁。第二天清晨，我第八纵队占领天马山，切断七十四师与友军的联系。与此同时，王必成六纵也攻占垛庄，扎紧了口袋。张灵甫被迫退守孟良崮。

张灵甫退守孟良崮的消息传到了南京，蒋介石亦忧亦喜，其国防部认为，战斗力强韧的七十四师占据着易守难攻的有利制高点，附近有国军强大兵团，正是与久寻不着的华东共军决战的大好时机，于是命令张灵甫坚决固守孟良崮，吸住华东共军主力，以使周围国军大兵团达成反包围，聚歼包围七十四师的共军主力。

因此，陈毅、粟裕一点也不轻松，形势十分严峻，主动与被动的转换，就在这一转念之间，虽然他们以5个主力纵队包围了七十四师，而蒋军则以10个整编师又进行了反包围。双方都明白，取胜的关键在于七十四师的盾有多坚，陈粟大军的矛有多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15日下午1时战斗打响，七十四师居高临下，扼险而战，不断发动反击，机关枪、汤姆枪打得滚烫，一直打到暮云飞卷，依然阵脚未乱。南京的感觉也很好，接到战报后，国民政府新闻局长董显光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告：“政府对山东之军事发展甚为满意，国军已与共军主力接触而击破之，相信该省大规模战事，不久可以结束。”

1947年，粟裕（左二）在孟良崮战役前线

谁知第二天情况就发生陡变，陈毅、粟裕审时度势，孟良崮一片沙砾，寸草不生，如果在冷兵器时代，算得上是易守难攻之地，但在近现代化战争中，观念就要改变，一发炮弹炸开，弹片夹着石头，一弹就成了多弹，往往死伤一片。陈毅的指示很快就下到了各纵队司令部：“用炮弹教训张灵甫。”一阵狂轰猛炸后，七十四师的阵形大乱，像满山的石头，不成章法。

最后决战的时刻到了，王必成、叶飞不约而同地使上最后一把劲，所有预备队都投入了战斗。许世友扯开大嗓门喊道：“冲，师长当团长，团长当营长，营长当连长，不冲上孟良崮，别给我下来。”

与此同时，李天霞的整八十三师、黄伯韬的整二十五师也在企图突破我军防线，向七十四师靠拢。八十三师尽管铆足了劲，就是冲不过解放军的大望山防线，只能怏怏而退。黄伯韬的整二十五师与七十四师只隔着一座黄崖山。但这一山之隔，犹如天堑，黄伯韬使了吃奶的劲，打了一昼夜，还在山脚下没挪窝。

5月16日凌晨1时，华野向孟良崮的整编七十四师残部发起总攻，解放军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地涌向孟良崮主锋。漫山遍野响彻着解放军雄壮的口号声：“打下孟良崮，活捉张灵甫！”“活捉张灵甫，打烂王牌虎！”

在与粟裕的战场交锋中，张灵甫和他的七十四师彻底失败了，最终魂断孟良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