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杰克逊不老的嬉皮士

这世界越来越世俗，但你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在活着时，就已成为了传奇。

比如菲尔·杰克逊。

他十一枚总冠军戒指的光荣，已经超越了已辞世的名帅奥尔巴赫；三次“三连冠”的战绩更是冠绝联盟；在1996-2003年之间率领球队取得了25轮季后赛连胜的纪录；他带队在季后赛的获胜场次和胜率排在NBA历史第一位；他是NBA历史上最快赢得900胜的主教练。如果你认为这些数据远远不够，还有精彩的：在联盟中，只有杰克逊敢在自己入选名人堂的演说中用“红头”的名字开个玩笑而不犯众怒——他在发表感言时顺口揶揄当时凯尔特人获得加内特和雷·阿伦是“奥尔巴赫附体”式的运作；目中无人的科比说他是自己见过最伟大的教练——说这话时，他完全忘记了当初的势成水火，因为他知道，只有杰克逊能帮助自己夺得总冠军；老板为了留住他的芳心，甚至不惜献出自己的女儿，而杰克逊也欣然接受。这些与常人的不同之处，让我们恍然醒觉，60年代末美国著名的“嬉皮士”运动终于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丝痕迹。

1上个世纪60年代末期，全世界的青年不约而同地掀起了一股“反主流”的浪潮。法国爆发了“五月风暴”，暴力革命的风潮甚至波及整个欧洲。美国也出现了嬉皮士运动，对未来充满迷惘的年青人在荒谬的精神力量感召下，试图建立一个以“爱”为名的乌托邦。他们衣着古怪，骨子里很传统却又倡导思想和行为的自由，他们反对改革、反对进步，试图以各种奇怪的行为阻碍国家发展却缺乏自律。他们从全国各地聚集到旧金山，在广场上肆无忌惮地开PARTY、办舞会，等到一切事物都不能刺激他们麻木的神经，各种无聊的事情都成为了消遣。“嬉皮士”们大多是年青人，他们抬着棺材游行、酗酒吸毒，甚至无聊到抬着镜子追赶游客的汽车。没有人想明天，因为他们不敢面对自己的未来。庆幸的是，那时候就已留着嬉皮士的长发、蓄了一部小胡子的杰克逊却没有受到这思潮的不良影响，而是坚定不移地追逐自己的梦想。嬉皮士们的精神偶像之一、女歌手贾尼斯·乔普林因吸毒过量去世后，她的好友、摇滚歌手戴维·克罗斯比后来在回忆那段疯狂的日子时，说过一句著名的话：“如果你还记得60年代发生过什么，那你就根本没有在那个年代生活过”。没错，关于嬉皮士的记忆早已消散，他们已经成为美国社会发展的点缀。而与他们同年代的菲尔·杰克逊却被NBA的史册清晰地记载着，因为那个荒唐的年代，正是他光荣之路的开端。

1967年，毕业于北达科他大学的菲尔·杰克逊在第二轮第17顺位被纽约尼克斯队选中。由于接受了脊椎治疗手术，杰克逊错过了尼克斯队1969-70的第一个总冠军赛季。伤愈复出后的杰克逊成为了尼克斯队1972-73第二个总冠军赛季中的主力替补。1973-74赛季，不善进攻的他以场均11.1分拿下了自己职业生涯中的单赛季最高平均得分。在防守端，杰克逊则用他不太好看的姿势和特殊的抢篮板风格给对手制造了大量的麻烦。有着稍长的头发和非传统的信仰，“另类”的杰克逊成为了上个世纪70年代麦迪逊广场花园最受欢迎的球员之一，他在纽约一直效力到1977-78赛季结束。

当时杰克逊在尼克斯的队友中，有四个是未来名人堂的成员——威利斯·里德、沃尔特·弗雷泽、戴夫·德布斯切尔和布拉德利，当时提起菲尔·杰克逊，人们都只知道那是一名在巨星光环笼罩下的蓝领球员。谁也不会想到，30几年后的今天，他会像那几位大牌队友一样，站到春田学院的讲台上，接受这份篮球领域中的最高荣誉。这一切都要感谢一个人——大苹果城的功勋教练雷德·霍尔兹曼。

霍尔兹曼对于杰克逊的信任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每次训练之前，他都会选择一个人来向弟子们阐明自己的意图，看看当时尼克斯的阵容，你会发现他有四个选择——像石头一样坚强的里德、拿过大学生最高荣誉“罗德奖学金”的布拉德利、像冰块一样冷静的弗雷泽和24岁就兼任助理教练的德布斯切尔。可霍尔兹曼选择的偏偏就是第五个人——长发披肩、不修边幅的菲尔·杰克逊。在名帅眼中，他才是自己最合适的接班人。“那是我人生的转折点。”杰克逊在正式进入名人堂的当天也坦承，“当时我的脊椎严重受伤，根本无法上场打球，霍尔兹曼教练给了我另一个机会。我成为了他的助手，他教给我许多东西，还激励我走上教练之路。”

2可能连霍尔兹曼都没有想到，他的成就会如此之大。杰克逊作为教练获得了十一枚枚总冠军戒指——超过了已故传奇教头奥尔巴赫的纪录。在霍尔兹曼那里吸收了大量篮球知识后，杰克逊慢慢发觉，在NBA想成功，一定要围绕着乔丹、奥尼尔这样的超级巨星打造球队阵容。“他对球星和角色球员一视同仁。”这位刚刚做完臀部手术的湖人队教练说，“所有人都会得到应有的尊重，但每个人都是作为个体存在的。”这理论对他的一生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换句话说，只有认真地了解了个体的意义，才能打造出完美的整体。

作为一个极度自负的人来说，杰克逊没有时刻牢记自己的成功。他发现，执教的艺术并不是让球员“做教练想做的”，而是让他们主动意识到什么是“对的事情”。他经常置身比赛之外，让球员理解自己的理论，而不是单纯按照他的方法做。许多教练都觉得，杰克逊能够一次又一次地用同样的方法取得成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当对手连续砍下10分而己队一分未得时，只有菲尔·杰克逊能忍受球迷的鼓噪，大嚼口香糖，坚定不移地执行自己的战术，像一尊佛像般稳稳地坐在板凳上。因为他坚信，只有让身处困境的队员们自己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才是对球队最大的帮助，他是正确的。教练最大的作用是什么？让你的球员发挥出自己最大的能力，把他们安置在正确的位置上，取得胜利。除了杰克逊，你找不出另外一个更能执行这一点的教练了。

你已经知道了，杰克逊和奥尔巴赫作为教练得到的总冠军数相同，但这里还有你不知道的：当他的球队在季后赛中拥有主场优势的情况下，杰克逊只输过一次系列赛。这意味着每次他的球队杀入季后赛，赢面都是很大的。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他总拥有伟大的球员，最好的例子就是在芝加哥时的乔丹和皮蓬，以及洛杉矶的奥尼尔和科比。但如果拥有天才就等于拥有了一切，为什么1991年的开拓者和2002年的国王没能拿到总冠军呢？

这就是杰克逊的另一个成功之处：他总能让他的批评者们和自己站到同一战线上，为同一目标努力。皮蓬曾经对杰克逊把最后一投的机会交给库科奇感到十分愤怒，甚至在最后1.8秒罢赛。但在随后的四个赛季中，他依然是杰克逊的得力干将，在离开芝加哥辗转于开拓者和火箭后，皮蓬依然想加入当时杰克逊执教的湖人，最后终于以特殊助理的身份加盟了湖人队的训练营；在公牛时，杰克逊对霍勒斯·格兰特百般挑剔——这也是格兰特离开公牛加盟魔术后，千方百计想击败公牛的原因。但是在格兰特职业生涯的末期，他最想为谁卖命？菲尔·杰克逊和他的湖人队。还有科比，2004年，他说自己不关心杰克逊是否能回到洛杉矶，也不关心杰克逊要去哪。但在经历过鲁迪·汤姆贾诺维奇和弗兰克·汉布伦两任教练后，科比马上改变了对杰克逊的看法，并称杰克逊为“历史上最伟大的教练”。一般人的特性就是在重压之下往往越来越弱，但他们意识到杰克逊能帮助他们改变这一点。这也是为什么最近你总是能听到麻烦不断的科比说他钦佩杰克逊“对比赛的理解、对凝聚力的理解和他的耐心，我认为所有这些都使他能在复杂的比赛中迅速作出正确的判断，有许多人都不明白这点，而他，是真正的大师。我不想和他分开”。在科比对湖人的重建失去信心时，杰克逊第一时间站了出来，他致电科比挽回了他的心，这也是湖人高层最想看到的结果。

3虽然他在入选名人堂的感言中自称“幸运”，但谁都知道，杰克逊的成就并非来自虚无缥缈的“幸运”，而是在于他总能审时度势、做出最正确的决定，2004年湖人队东部决赛遭遇马刺时发生的一件事就能很好地证明这一点。当时帕克在前两场比赛中完全冻结了佩顿，马刺队在进攻端也完全摧垮了湖人的防线，于是，以佩顿为首的湖人队员请求杰克逊改变球队的战术。杰克逊做出了让步，在剩下的比赛中，湖人队放弃了“防守至上”的理念，在进攻端给马刺施加了很大压力，尤其是杰克逊制定的三分战术取得了很大成效，结果大家都知道了——湖人队连胜四场，战胜马刺进入了那一年的总决赛。多少教练会因为球员的意见而放弃自己的威严，甚至不惜以牺牲球队的胜利为代价？但杰克逊的一切战术都是以胜利为目的的：包括1991年的总决赛中，用皮蓬死盯“魔术师”约翰逊；还有2003年对马刺的系列赛中，把奥尼尔拉到高位策应。不同的是，那两次都是杰克逊自己做出的调整，而这一次他尊重了球员的意见。

在那次系列赛中，我们还看到了杰克逊不同寻常的策略。在球队0-2落后的情况下，杰克逊在更衣室里踱来踱去，把那个赛季所有未签约队员的合同摆在他们面前，然后告诉他们，下一场失利就意味着“丧钟响起”。他深深地明白，球队出了问题，应该调整的不单单是大牌球星，角色球员才是更重要的砝码，他们谁也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因此必将更加努力。杰克逊最擅长的就是调整队员的心态，帮助他们抛开心理上的包袱。他的许多做法是联盟中那些墨守陈规的“学院派”们永远不会理解的：在季后赛两场的间隙时间带着球员到处游玩；全队进行瑜伽测试；总是送给队员们莫名其妙的书；组织球队看电影。这些都增加了“禅师”给人的神秘感。

“他的确与众不同。”“魔术师”约翰逊这样评价杰克逊。“在他身上，我们能看到‘禅’的痕迹。我之所以喜欢他，是因为他很平静，从不大起大落。”但也有人不喜欢他，就像名人堂对他的简要介绍——“知识分子、惟心论者、叛逆者、运动员和教练的五位一体”——中所说的那样，杰克逊的叛逆曾让他在联盟中树敌过多。1986年，他穿着短裤和凉鞋出现在当时的公牛主帅阿尔贝克，还戴着顶插上蓝色鹦鹉毛的厄瓜多尔草帽，因此失去了提前加入公牛教练组的机会。所幸公牛总经理杰里·克劳斯对杰克逊那双长臂有着深刻印象——他还记得后者在读大学时，可以坐在一辆普利茅斯轿车的后座上，同时打开前面的两扇车门。克劳斯在阿尔贝克下台后力荐杰克逊，换来了公牛队的六次冠军。可已故的“红衣主教”奥尔巴赫对杰克逊取得的成就相当不屑。他觉得自己为凯尔特人带来的总冠军戒指都是靠亲手组建的队伍拼来，而杰克逊不过是跟在迈克尔·乔丹、皮蓬、奥尼尔和科比等超级巨星身后拣便宜。这或许来自于凯尔特人与尼克斯的天生敌意，但奥尔巴赫也忽略了如下事实：乔丹在杰克逊入主公牛前的六个赛季里都没能夺冠，奥尼尔遇上杰克逊前，也为总冠军戒指苦苦等待了七年。杰克逊的“三角进攻”需要巨星不假，可并不是每个手下有巨星的教练都能夺冠。

对于奥尔巴赫当年的诘难，杰克逊也始终不能释怀。在入选名人堂的演说中，他终于有机会用“嬉皮士”式的恶搞小小地报复凯尔特人一次：“我一直以为篮球名人堂差不多就是凯尔特人的校友会，现在我才发现这里也有不少尼克斯球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