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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葆玖:梨花落 春入泥

2016-09-06温天一

北方人 2016年16期
关键词:梅葆玖梅派梅兰芳

文/温天一

梅葆玖:梨花落 春入泥

文/温天一

今年的3月29日,是梅葆玖82岁的生日。

在生日当天,他还参加了两个与戏曲有关的活动,一是在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进行表演示范讲座,二是为昆剧名伶沈世华女士的传记《昆坛求艺六十年》新书发布会担任特约嘉宾。

而在之前进行的全国两会上,梅葆玖也全程参会,他的提议是希望今天的孩子们多听京剧、练习书法,并且能够认识繁体字。

而就在生日之后的两天,梅葆玖在一次与戏曲界老友的聚会上,突发支气管痉挛,导致脑缺氧送医院抢救。

父亲的儿子

梅葆玖是梅兰芳与夫人福芝芳的第九个孩子,所以小名叫做“小九”。

在他之前,梅福夫妇二人只有三个孩子真正避免了幼年夭折的命运,所以几乎从“小九”一出生,就成了这个家庭中备受宠爱的小儿子。

梅葆玖成长在上海,与他那位北平梨园世家出身、南城胡同长大的父亲不同,他似乎天生就沾染上了一点洋气。

对于中国来说,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是战火纷飞的乱世,面对国恨家仇,父亲梅兰芳也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他曾数次在时代的转折点做出艰难的抉择,但对于沪上少年梅葆玖来说,他的童年时光在父母的庇佑之下,过得相对安详平和。

梅家的教育很洋派,梅葆玖的小学与中学都在有着教会背景的震旦度过,他在那里,学会了流利的英文与简易的法语,并养成了洋派绅士的礼貌与仪表。

在学生时代,梅葆玖的兴趣与爱好并不局限在文学与艺术,事实上,他最感兴趣的事情是制作航模与汽车模型,还有研究电子管收音机。生活中,他自己做过立体声音响设备,对机械汽车极有研究,甚至,他还学会了如何驾驶飞机。

梅兰芳并不是一个专制的父亲,虽然早已认定京戏是自己一生的方向与信仰,但他并没有严格规定自己的孩子一定要从事这行,但当梅葆玖决定继承衣钵的时候,梅兰芳还是显得由衷地开心。

1949年,梅葆玖陪父亲一起来到北平,参加第一届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那是这个上海少年第一次见到这个他日常长久生活的古都。

他第一次走进了北京城的老剧场,见识了父亲从小生活的地方,也在父亲的引荐下,见到了大批父亲的老前辈与老朋友们,那是梅葆玖青少年时代艺术成长最受益的时间,他几乎天天守着父亲,甚至跟随父亲去朝鲜慰问演出。

传承者

1961年,梅兰芳突发心脏病去世。那时,梅葆玖还不满30岁。失去了父亲的庇佑与护航,梅家最小的儿子在仓促中承担起了继承与发展梅派艺术的担子。

真正作为艺术家与梅派传承者,而并非仅仅是梅兰芳之子的梅葆玖,真正走入大众视野,是在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期。

梅葆玖开始一边演出,一边收徒。他一出一出地恢复起父亲的经典代表作,在全国范围内寻觅着适合演绎梅派的好苗子,绝不是仅仅局限在梨园世家的内部。

李胜素是梅葆玖在 1987年发掘出的梅派新秀,在跟随他学习七年之后,在1995年正式拜师,成为入室弟子。

李胜素对于梅葆玖的最初印象,是他的“斯文、儒雅与帅气。”“第一眼看上去,他并不那么像是我们印象中从事传统戏曲艺术的人。他很洋气,非常有风度。”

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正是传统文化开始复苏的年月,而对于京戏界内部来说,彼时的舞台大部分由张(君秋)派青衣统领风骚,张派的甜、嗲、媚、脆风靡一时,甚至有了“十旦九张”一说。

虽然梅葆玖从无门派之见,但他对于梅派艺术的传承与努力,某种程度上,不仅仅是继承并发展了一个京剧的流派,更像是复兴了一种审美:谦和、优雅,没有大江东去的悲情与炫技的演绎,一切都圆融随意、波澜不惊,却在暗香浮动中流露出骨子里的坚持与韵味。这是梅派艺术的审美,也是梅家父子做人的修为。

在李胜素的印象中,梅葆玖并不是一个因循不变的守旧者,“因为他从小接触的东西,以及外来文化的影响都能在他身上体现出来,老师的作品,有时代感,不保守。”

梅葆玖将自己从父亲处继承来的梅派代表剧目一出出传承给了李胜素以及其他的学生。

李胜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学完《生死恨》后,在剧场首次公演。按照一般的规律,她5时来到剧场上装,穿戴好之后,7时30分大幕正式拉开。但她没想到,梅葆玖先生4时多就来到了剧场,手里拿着录影录像的设备,他亲自把场,给学生信心,并且从头到尾自己录完了整出戏。“我的第一次《生死恨》,是老师亲手录下的。”如今说起来,李胜素依然满心感动。

二十一世纪初,一出融合了梅派经典剧目《太真外传》的大型交响京剧《大唐贵妃》创作上演,它的导演是出身梨园世家的著名戏剧导演郭小男,编剧是海派京剧学者翁思再,梅葆玖与张君秋之子、马派老生张学津,梅派第三代传人、梅葆玖的学生李胜素与于魁智,还有上海京剧院的史依弘与李军分别饰演杨玉环与李隆基。

在融合了交响音乐的京剧舞台上,梅葆玖盛装亮相,虽然只有最后短短的一段,但他的一把声音,褪尽虚火,显得非常明净舒扬。

“梅老师也有遗憾,他在人生最黄金的时期,没有站在舞台上,他一直很想创作一部属于自己的新戏,但一生都没有实现。”李胜素说。

不落幕

梅葆玖没有子女。

除了演出、教学,他的闲暇时光,喜欢与猫为伴。在自己家的老房子中,他养了几十只猫,每一只都有名字,比如“小黑”,“每当给它们准备好一大盘食物,就连街坊的猫都会跑来蹭吃。”梅葆玖先生曾说,“人生一大乐趣就是看猫吃饭。”

他依旧保持着上海时期遗留下来的生活习惯,喜欢吃蛋糕,开汽车,教学生在演出前吃一个苹果,润喉又顺气。

在任何场合看到他,梅葆玖永远都是乐呵呵的样子,在上海他讲一口斯文的老式上海话,其中很多用词今天的年轻人已经不再使用;在北京,他讲一口柔和轻松的京腔,带着点随意洒脱的味道。

按照梅葆玖的设想,在前年和去年,完成在世界范围内纪念梅兰芳的巡回演出之后,今年年底,他要再次集合《大唐贵妃》的团队,在重新打磨精修之后,再度上演此戏,以纪念父亲梅兰芳。但一切还没来得及,他就匆匆入院。

对于大部分接触过梅葆玖的人来说,他的谦逊与温和最让大家所印象深刻,这是人所公认的、梅葆玖除了似幻还真的长相之外,对于父亲最大程度的继承与发扬。

梅兰芳从来都是一个不争不抢、愿退一步为他者让出一条生路的人,但最后却成为了象征中国戏曲艺术最高审美理想的一代宗师。梅葆玖也是一样,尽管他没有像父亲一样,在京戏最繁华的时代创造出无数经典的角色,但他却用自己的努力,在时代的变迁中尽量维护着京戏的尊严。

在郭小男的形容中,梅葆玖是一个“大家之气,不拘小节的人。”“他的脾气温和极了,从来不霸道,在我们创作的过程中,梅先生总是以这样的语气和你商量:看看这样合不合适?不成就还是听你的,我就随便一说。”

在上海昆剧院的典藏版《牡丹亭》演出之时,有年轻观众第一次见到了梅葆玖的风姿,当时他在谢幕时款款而来,清唱了一曲《皂罗袍》。

那种带着旧时代斯文气息、无比优雅的风度让年轻人看呆了,有观众默默说,觉得看到一个时代走了出来。

但我们不知道,梅葆玖的离世,是不是也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在梅葆玖入院期间,翁思再专门赴北京看望梅葆玖先生,当时,为了刺激梅葆玖的心脏与神经反应,医护人员与家人学生特意在他的枕边播放《大唐贵妃》的主题曲“梨花颂”,“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这次,温润舒展的梅派四平调在病房中响起,在翁思再的回忆中,当时听到曲子,梅葆玖的心脏有所反应,但相当微弱。

但最终,“梨花颂”没有唤醒他的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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