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慧

2013年4月11日，天津市北辰区发生了一起令人震惊的血案：哥哥悄悄潜入弟弟的院子，举起屠刀，把弟弟、弟媳和侄子一家三口全部杀害！

更加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血案发生后的两年多时间里，几百名邻居一再联名请求“刀下留人”，声称死者生前大逆不道，亏欠哥哥太多太多。

一对同胞兄弟，会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导致哥哥疯狂地屠杀弟弟一家三口？原来兄弟俩猝死的父亲留下一笔数千万遗产——一家豪华洗浴中心和市区的一幢院落。因此，兄弟俩龌龊不断，纠纷不断。哥哥生性憨厚，在争斗中屡落下风。此时他又确诊为绝症，时日无多，因为担心儿子也重蹈覆辙，像自己一样被弟弟欺负一生，他残忍地替儿子“平定后患”，血洗弟弟一家三口……

令人齿寒的争斗：憨厚的哥哥不是对手

2006年3月6日，34岁的李俊杰正在自家的洗浴中心忙碌，接到母亲的电话：父亲起床的时候浑身抽搐，急救车还没赶到，就已经不行了！

李俊杰悲痛地赶回家。当了大半生工人的父母一生劳苦，供养他和弟弟读书。1999年弟弟李俊明大学毕业，进入天津河西区精密电子公司，李俊杰进入联华涂料厂。老两口终于缓一口气。2001年，老两口贷款在北辰区庆余胡同开办了一间很有规模的浴池。母亲卖票，父亲烧锅炉、做卫生，起早贪黑。2005年，老两口不但还清债务，又把浴池扩张为富丽堂皇的庆余堂洗浴中心，还雇了200多名员工，他和弟弟经常过去帮忙……一家人的日子刚刚殷实起来，去年腊月父亲突发脑梗塞，抢救过来后半身不遂。李俊杰和弟弟开始帮忙打理洗浴中心，全家人焦灼盼着老人康复，享受几年，不料噩耗就从天而降了……

更加让李俊杰没有想到的是，逝者已逝，生者令人齿寒的争斗也开始了。

父亲火化那天，弟弟李俊明忽然对李俊杰说：“哥，你就别耽误上班的事了，洗浴中心我一个人管得过来。”悲伤中的李俊杰也没多想，重新回厂里上班了。几天后，母亲王淑平告诉他，李俊明给她两万块钱作为一年的生活费，让她别插手洗浴中心的事，并且说洗浴中心的账上只剩两万块了。李俊杰大吃一惊，他在洗浴中心帮忙的时候，每天的流水也高达10万元以上！父亲尸骨未寒，弟弟就开始在账上做手脚了？

小他两岁的弟弟“小聪明”特多，李俊杰一直防不胜防。1993年李俊杰上高三，家中拮据，不能供他们俩同时上学，父亲提议谁的成绩好谁就继续上学。李俊杰高两届，一旦考上大学，弟弟就必然退学。不料几天后，一向成绩中上的弟弟忽然拿出一张全班第一的期中考试成绩单回家，称那段时间他很用功，成绩飞速进步。父母欣喜若狂。李俊杰见状，默默地退出了竞争。然而两年后，弟弟仅仅考上河北工业大学（一普通本科院校，位于天津），李俊杰和全家非常失望。直到一天他偶然从弟弟的朋友那儿得知，当年弟弟的成绩单竟是在学校旁边的打印店里伪造的！

事后李俊明痛哭流涕地告诉哥哥，自己太渴望读书了，因此不得不出此下策……李俊杰又心酸又悲伤，一口答应了弟弟不把真相告诉父母。

作为老大，李俊杰从小受到这样的教育：你是哥哥，遇事应该让着弟弟。兄弟俩的婚姻也延续了各自的个性：李俊明的妻子杨争聪明活泼，李俊杰的妻子于国芳善良软弱。由于李俊明夫妇上过大学，头脑活泛，洗浴中心的生意多由李俊明夫妇操持。李俊杰见弟弟游刃有余，也越发地沉默和退缩。而今父亲刚刚去世，弟弟就对母亲不孝，他又岂能纵容！李俊杰第一次意识到必须把洗浴中心的账目弄清，并且以某种形式约束弟弟。5月中旬，李俊杰要去洗浴中心查账。当会计的弟媳杨争阴阳怪气地说：“哥，咱们一家人，你对我们不信任？”李俊杰顿时尴尬得说不出话来。他查来查去，账目也没啥疏漏。他心中清楚，弟弟已有防备，真正的账目估计已藏起来了。

5月28日晚，李俊杰趁办公室没人，偷偷去找证据，结果一无所获。第二天中午，李俊明忽然把他拽到办公室，指着电脑说：“你找什么？我开始以为我的办公室进贼了呢！”李俊杰一看，自己的一举一动被监控录像了。他窘迫极了：“你装监控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李俊明说：“我怎么知道你要来偷东西？我是为了防贼的！”李俊杰被他呛得说不上一句话来。此后李俊杰多次提出参与洗浴中心的管理，被弟弟以各种理由搪塞。多年习惯了弟弟占尽便宜，他也只好忍气吞声。2007年起，李俊明称洗浴中心经营不善，准备低价转让，转让的钱归兄弟俩平分。不愿和弟弟撕破脸皮的李俊杰再次让步，坐等弟弟转让和分钱。

案发后，百名邻居为李俊杰写的“求情信”

案发之后，母亲王淑平给法院写的《恳求从轻处罚李俊杰的信》记载：2009年7月，我们全家在李俊杰家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包饺子。家中早年修了一座不错的院落，由他们的父亲做主，哥哥李俊杰分得西院，略小点的东院分给弟弟李俊明。李俊明多年耿耿于怀，那天又提出哥哥应该补点钱给他。李俊杰很恼火：“区区100多平方你也斤斤计较，你经营洗浴中心几年也没有交过一分钱！”李俊明和哥哥吵起来：“根本没赚钱！”“以前每年能赚几百万，怎么到你手里就不赚钱了？”“我的能力有限！”听到他们的吵闹，我非常难过，决定不再隐瞒他们父亲的遗嘱：“俊明你少说两句，你经营不好把生意还给你哥吧！”李俊杰大吃一惊。不料李俊明勃然大怒，一拳就打在哥哥的左脸上，打得哥哥的左耳鲜血直流！经过诊断，他的左耳竟然被李俊明打得穿孔了！

原来，他们的父亲偏瘫之后就用手机录过一段遗言，洗浴中心交给哥哥李俊杰打理，兄弟俩平分盈利，每月上交母亲一万元固定生活费。父亲特意交代王淑平：“弟弟做生意是比哥哥厉害，但我的产业不能交给他。宁肯少赚一点，也要交给靠得住的人。”王淑平一则希望家业做大，二也多年宠溺小儿子，一直没说出真相。可李俊明不但克扣自己，而且对哥哥也越来越过分，她终于明白丈夫的安排用心良苦……李俊杰得知真相后，也对母亲的偏袒有些愤怒，决定夺回洗浴中心的经营权。

绝症父亲心碎：幼子的娇憨太像自己

不久，李俊杰做了一个司法鉴定为轻伤，并于9月12日将弟弟起诉到北辰区法院，要求赔偿精神损失、医疗等费用8万元，同时递交了父亲的生前录音，要求弟弟归还洗浴中心的经营权。

轩然大波！李俊明那拳也许是理亏情急，先发制人，可没料到竟然将软弱的哥哥激得强硬起来。之后，夫妇俩多次找哥哥嫂嫂软磨硬泡，希望他能撤诉，而且经常叫李俊杰8岁的儿子李高林去玩，买些图书，带他吃饭……一天儿子撅着嘴巴问爸爸：“你为啥对二叔不好？”李俊杰大吃一惊。儿子说：“今天我和二叔在肯德基碰到他的朋友，他们说你在告二叔。二叔和他们吵了起来，他说你是哥，不可能为难他。二叔还说以前他犯错都是你帮他扛，他心里感激你……”明知弟弟在耍心眼，可李俊杰还是不禁心里有些感动了。

几天之后，李高林把7岁堂弟李昂（李俊明的儿子）带到家里玩。中午吃面条。李高林咕噜咕噜把豆筋吃掉了，李昂偏着头问：“你喜欢吃豆筋呀？”李高林闷头说：“喜欢呀。”李昂毫不犹豫把碗里的豆筋挑给他。李高林挡回去说：“你不也喜欢吃吗？你吃。”李俊杰心中一震。这场官司他必赢，但胜利的意义是什么呢？兄弟感情弥足珍贵，只要弟弟真诚认错，让他参与经营，他又何必追究其余的事？

2009年底，经过商谈，李俊明同意将洗浴中心交给哥哥，妻子杨争继续当会计，兄弟俩平分盈利。李俊明也承认自己在账目上做了一些手脚……尽管心里很愤怒，但见弟弟已经认错，李俊杰同意既往不咎，立即撤诉。

一家人复归宁静。李俊杰提议一家人去给父亲烧点纸，告慰在天之灵。不料李俊明霎时变脸了：“上坟就上坟，干吗为这事上坟？是庆祝还是祭奠老人？”李俊杰一听也不爽：一旦达到目的，弟弟凡事占上风又故态复萌了！就这样，李俊杰接手洗浴中心之后和弟弟一家还是经常磕磕绊绊的。2010年5月中旬，杨争让李俊杰将她的表哥张阳刚安排当大堂经理。得知她的表哥从来没有做过这一行，李俊杰拒绝了。可杨争当场大发雷霆。为了息事宁人，李俊杰只好让步。

一天晚上李高林和李昂到洗浴中心玩，张阳刚给他们买了两盒冰激凌。李俊杰听到李昂对李高林说：“你是因为我才能吃到冰激凌的你知道吗？以前你单独来的时候我舅舅给你买东西吃吗？”李高林仔细想想，默不作声。李昂又解释说：“舅舅来上班你爸不让，他讨厌你爸呢，哪会给你买吃的？你别担心，我会对你好……下次王伟欺负我，你帮我，你肯定能打赢他的。”李昂眉飞色舞的模样和李俊明如出一辙！而李高林的憨厚胜似自己当年！李俊杰不禁心中一凛。

当天到家，李俊杰逼问儿子：“李昂让你和谁打架？”儿子告诉他，李昂和他们班长王伟不和，但又打不过他，所以多次怂恿李高林和他打架，还经常放风：“三年级的李高林是我哥哥，经常在外面用钢棍打架，谁惹我没有好下场的。”李高林得到弟弟“拥戴”，更加激起保护欲。李俊杰气得头蒙：“你经常帮他打架？”儿子承认，上月他在李昂的指使下用板凳砸伤王伟的手指，结果被勒令请家长。为了帮助他“渡过难关”，李昂让爸爸冒充李俊杰。李俊明也真的谎称是李高林父亲在班主任那儿挨了一顿批评。老实的李高林感激涕零，一直没在老师面前出卖堂弟。李昂和王伟不和的原因，是李昂考试总是第二名，而王伟永远都是第一。高他们一届的李高林成绩却一直中等偏下。儿子的笨拙和不争，令李俊杰气得七窍生烟！后来，此案的代理律师郭文礼到学校取证时，从班主任老师那儿证实了这些事实。

伴着李俊杰细心观察，儿子和李昂间的问题也一一呈现：弟弟李俊明的教育投资下了血本，不但给李昂报了两个培优班，还常给老师送礼。李昂的成绩好、性格开朗、人缘好，李高林在他的面前很自卑。有一次李俊杰开车接他们放学，李高林看到自己班里的一个男生站在路边，便小声地问李昂：“把他捎上吧？”李昂说：“不带！”李高林不吱声了。李俊杰忍不住帮儿子：“为什么不带？”李昂说：“你看他的书包多土，我不喜欢他！”李俊杰正准备批评他，没想到儿子竟也向着堂弟，怯怯地对爸爸说：“快走吧。”儿子唯堂弟马首是瞻的样子，让李俊杰的心中隐隐不快。

两个孩子不同的性格，造成了气场强弱分明，完全延续了李俊杰和弟弟的状态。一辈子都在忍气吞声的李俊杰越来越为儿子揪心。2012年5月8日，李昂10岁生日请了很多同学。李俊杰把蛋糕往车上搬时，一堆小孩七嘴八舌：“李昂，一会儿把这儿切给我。”“我要吃水果多的。”平日不爱说话的李高林兴奋地挤在中间：“我吃这个‘乐字！”李昂甩给他一个黑脸：“你等一会儿要推车，没你什么事儿！”李高林一下蔫了。李俊杰心疼儿子，大声训斥李昂：“你是怎么跟哥哥说话的！”李昂见伯伯板脸，立即打哈哈：“开玩笑啦，等会儿我切给他！”李昂切蛋糕的时候，李高林一直眼巴巴地望着，望着弟弟把“生”、“日”、“快”、“乐”都切给了别的同学。轮到李高林，他多划拉了一点点奶油给他：“这一块最大，给你！”刚刚还沮丧万分的李高林被这么一点敷衍打动，立即喜笑颜开。

在警方审讯中，李俊杰坦承：这一次过生日，他分明从儿子身上看到了自己，自卑、脆弱，不爱说话又特别渴望尊重。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弟弟给他一点儿好脸色，他就瞬间原谅他所有的过错，但是过后弟弟只会变本加厉！

吃完饭后，闷闷不乐的李俊杰专门找到李昂，大声斥责：“以后对你哥哥好点儿，不然就别跟高林一块儿玩。”李昂一点都不惧怕：“是他老找我玩！”李俊杰气坏了：“咦，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以前你对高林挺好的，吃什么都会想着他。”李昂大声说：“还不是我爸被你们欺负！我在帮我爸！”李俊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不过十岁，怎么学到的这些精明？

（接下来，对儿子前途担忧不已的李俊杰遭遇了一场晴天霹雳般的变故。他将如何应对？这段豪门恩怨又将走向何方？请关注2016年8月下半月版23期。）

（文中张阳刚、李高林、王伟系化名。）

编辑/夏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