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雅亿/文莉莉安/图

半糖柠檬茶

奶奶的宝宝

耶雅亿/文
莉莉安/图

以前，它离李果很远，但现如今，它就在李果身边。

父亲母亲越烦躁，奶奶就越快乐越慈爱。她一点点地给李果描绘出一个奇迹的世界，让李果怀揣着对她腹中“宝宝”的期待，直到那一天到来。

当一丝忧伤侵入李果的心灵时，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哭，奶奶的祈祷似乎回响在耳边：“希望每个人都快快乐乐、开开心心！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男孩李果，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中。

父亲是一名外科医生。他健谈、幽默、充满童趣，从不对孩子们使用医学术语。当李果请教有关“放疗”等医学知识时，他总能用“太阳悬挂在天花板上，然后拼命对你生气”等比喻逗得李果捧腹大笑。

奶奶是一个固执落伍、喋喋不休的家庭主妇。她每天拖着及地的长裙，忙来忙去。她不看电视，也不去商场，甚至因为受不了儿媳的香水味，坚持住在无空调的阁楼上。

阁楼的天花板上有窗，李果喜欢躺在奶奶床上看星空，听她娓娓道来老故事。

如果讨厌宠物的母亲能允许李果养一只小狗，那么生

活简直就完美了！

可从前年，过年前后，一家人有了一个180°的大改变。

父亲讲话古怪起来，类似于“嗜铬细胞瘤及肾上腺其他肿瘤”“空腔脏器膨胀”“组织增生炎症”等词常出现在他与母亲的对话中，让李果摸不着头脑。

他不再像从前那么慈爱和有耐心，对于李果的好奇追问，他会粗暴地打断：“今天，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小孩子，别管！”……父亲的焦躁让母亲很不安，他们经常吵架，当家庭笼罩阴云时，李果就躲在阁楼里“避难”。

谢天谢地，奶奶的改变，是往好的方面不断发展。她不再坚持“小孩儿不许吃糖”等规矩，不再监督李果“饭前便后要洗手”“睡觉前要刷牙”，她变得越来越好说话、越来越幽默……

还有一个重大改变，奶奶的肚子，像妈妈怀妹妹时一样，一天天变大了！

“哇！里面是不是有个小宝宝呢？”李果一边摸，一边胡思乱想，“可是爷爷去世了，宝宝的爸爸是谁呢？……宝宝生出来，会叫我哥哥吗？……”

父亲每周都带奶奶去医院体检，奶奶有空时总会缝制衣服，这些衣服很大，像是给她自己穿的，奶奶缝制的时候总带着微笑，唱着歌儿。

当李果追问时，奶奶轻轻地说：“我肚子里的宝宝，是个惊喜！”

奶奶怀孕的过程很辛苦。她常常吐，要连续吃药，从一颗颗到一把把，而且每次吃药都要恶心好久。

奶奶与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坚信动植物是有情感与灵魂的。她常常教李果倾听树木的呼吸声、雀妈妈喂宝宝的叽喳声、蜜蜂吸花蜜的嗡嗡声……她甚至让李果趴在自己的肚皮上，听里面的动静。

“小宝宝在呼吸呢……她生出来会是一只小猫、一位仙子、一棵向日葵，还是一株枇杷树呢？”

哇，奶奶太能干了吧！李果闭上眼睛，仔细听着。宝宝蠕动的微小声音，平常不易发觉，但闭上眼睛注意倾听，竟是如此清晰动人。

有阵子，父亲和母亲总在讨论“穿刺手术”的事。李果不懂什么是“穿刺”，父亲也懒得回答，奶奶就形象地告诉他：“穿刺，就是嫁接，就像你爷爷当年把另一种果树的枝子嫁接在桃树上一样。如果嫁接成功了，桃树就会结出不同的果子来。”

“那，如果失败了呢？”李果好奇地问。

“失败了也没什么，落叶归根，大不了枝子腐烂成泥，过些年又长出新的来。”奶奶微笑着说。她的面孔很苍白，似乎胖了许多，但总是精神不足。不过，她的心情不错，总能说出积极的话来鼓励家人。

接下来，奶奶去医院住了好多天。大概“嫁接”得不是很成功，父亲每天回家都唉声叹气。他跟母亲说：“淋巴管可能被堵住了，我们需要给她装一个分流器。”

李果不知道什么是分流器，也不敢问。他掐着指头盼着奶奶快出院，希望分流器不会伤害到她肚子里的小宝宝。

终于，奶奶带着分流器回家了。她的肚子依旧大，眼睛也变黄了。不过，奶奶对回家过年很高兴。她告诉李果，分流器就是“水坝旁边开一道小门”，还自嘲地说她已经“人老珠黄”，连身上的皮肤都黄了。

她每天带着李果在樱桃树下祈祷，内容都是：“希望每个人都快快乐乐、开开心心！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四月份，奶奶卧床不起。她神志不清，咿呀地呼唤着爷爷的名字。她的阁楼里播放着悠扬的圣乐，教会的临终关怀志愿者也常来陪伴她。

母亲带李果将后院樱桃树的枝子采来，插在奶奶床头。

李果被送到了外婆家。

“奶奶要生宝宝了吗？”李果问外公外婆，他们都不说话，只是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 ……

两个礼拜后，李果被接回家中。还没进门，他就听到小狗的叫声！哇，一只腊肠犬宝宝正在欢迎自己，李果惊喜地大叫起来，这一定是奶奶生的宝宝！否则，讨厌宠物的母亲不会同意它待在家里的！

李果跑上阁楼，奶奶不在。不过，一切的布置还和奶奶在时一样。床头仍有她喜欢的玫瑰，书架上仍是那些好听的童话书。

当一丝忧伤侵入李果的心灵时，小腊肠犬用自己热乎乎的舌头舔起了他的手指。李果将腊肠犬抱起来，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哭，奶奶的祈祷似乎回响在耳边：“希望每个人都快快乐乐、开开心心！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如果有人真的爱你，你就永远不会死。”看着窗外的樱桃树，李果搂紧怀中的腊肠犬。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忽然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