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卿

带父母旅游，最头疼的事儿，就是摸不清他们的胃口。在东京，我带他们来到一家有名的料理馆。“我可不吃生东西。”我妈郑重声明。 “那给你点一份天妇罗？”我小心地跟她商量。“老年人不能吃油炸的东西。”我妈言之凿凿，总之，她强调自己只需要一碗最简单的拉面。

我儿子不干了，拿着菜单，点了好几样刺身。我担心父母吃不惯，又点了几样菜，给每人要了一碗面条，吃完后，桌上还剩下了一些鱼和肉。我唤服务员过来结账。这时，一直吃咸菜的我妈，一个箭步拦住服务员，焦急地说：“其实我和你爸可喜欢吃生鱼片了。”

父母这一代人从小饿怕了，养成了有东西舍不得吃的习惯。冰箱里的食品，几乎都是过期前才被消灭。这次临行之前，我还特意跟他们交代，咱们是去旅游，是享受不是逃荒。结果，无论吃饭还是买东西，我妈都要打听价钱，然后在一旁默默地心算，再突然大声报出一个数字：“一瓶矿泉水这么贵。”第二天再出去，父亲的双肩包里全是他们连夜冷藏的凉开水。

第二天，我带他们去了一家专吃螃蟹的料理店。我妈坚持全家要一只就够了，后来，我偷偷多点了一只。很快，儿子的面前摆满了空壳，而父母的盘子里还是最开始夹过去的那条蟹腿。他们夸张地比划着进食的样子，却不见消耗。我有些急，剔好了一个蟹鳌放到我妈的盘子里。“我真的不喜欢吃螃蟹。”我妈说着，把蟹鳌传给了我爸，我爸又一筷子还给了我妈，就这样，几乎我每次抬头，那只蟹鳌都会变一个位置……

晚上回到宾馆，我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爸妈最爱吃的东西是什么？问儿子：“你有没有发现爷爷奶奶最爱吃什么？”儿子认真地想了半天，肯定地回答：“剩菜。”

（老郭摘自《城市金融报》2016年5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