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荣

突然的醒悟

我有一个温馨的家，妻与公婆相处甚欢，人人眉舒目展。有同事朋友，为家事烦扰不堪，总会羡慕我：这小子简直是老天照应，天生比咱们逍遥自在。

女儿出生后，我却觉得奇怪，我全心全意爱女儿，却意外遭她鄙视。无论我怎么逗，她都严肃如得道高僧，但嗅到妻的气息马上眉开眼笑。我并未去探究，反而宽慰自己，等她大些，自然会认清慈父，于是我在自己的美梦里安心睡着。

谁成想，叫醒我的，竟是一场音乐会。妻得到一张梦寐以求的票，现在，她做好了一切准备，只是女儿黏着，吸附在她的身上取不下来。我笑嘻嘻去哄，老妈却笑说：“音乐在家听也一样，宝宝今早有些发烧呢。”听到最后一句，妻当即决定留在家陪女儿。

我赶忙拦在前头：“小孩子头疼脑热都是寻常事，这场音乐会你等了一年……现在也到妈妈散步的时间了，孩子我来照管，你们都各干各的事情去吧。”老妈笑弯了腰，说着我管孩子的各种糗事。此时，孩子也配合奶奶，在我手里“哇哇”大哭。妻更不放心，说什么也不去了。

我举着嗷嗷叫的女儿，诚恳地问妻：“女儿也要长大，也会为人妻为人母。难道就要因此放弃自己的爱好，为家庭牺牲一切？”我自作主张，替她拿来长裙和高跟鞋，鼓励道：“去吧，我不会委屈孩子，你不可放弃你的快乐。”我背着女儿，跳起了猴子舞，小朋友竟破涕为笑，妻这才安心离去。

老妈嗔怪道：“她习惯了可怎么得了，以后你就像个女人管孩子去吧。”我跳舞跳得气喘吁吁：“孩子就得两个人带啊。”老妈却说道：“你还不是我一手带大的，你爸爸只是闲时逗逗孩子而已，生为女人，这是天分。”这句话此时听起来竟然刺耳刺心。

一起努力的幸福

说来也怪，女儿刚还好好的，这两人前后脚一走，她就发起烧来。我慌了手脚，量体温时失手摔碎了体温计，喂水时又差点烫了孩子。在我急难之际，锁匙轻启，妻自天而降。她接过孩子，轻松地准备了热毛巾、果汁和白水，小人儿舒舒服服地盖在被子里，万事妥当。

原来，妻知道小儿发热会反复，到底把票送了人。我在感激之余，总觉得哪里不对。我永远记得她结婚前的样子，爱油盐酱醋，也爱阅读与音乐，像一颗钻石，面面生辉。

如今，她将所有光亮都集中在家庭这个面上。老妈身体不好，女儿才刚刚进入直立行走这个阶段，全家上下都得她照顾。当初她夜半照料孩子，我都睡得香甜，简直是另一个婴孩。

试想，若干年后，女儿与一个相爱的人结婚生子，然后整日操劳，那小子跷着脚舒舒服服吐烟圈，恐怕我会拼出老命去捶人。执子之手之后，不是叫她的手洗煎烧煮，你的手抄在袖子里；与子偕老，不是她早生华发，你却风华正茂。好的婚姻与爱情，不是叫一个人荒废事业放弃爱好，而是两个人共同的成长与进步。

孩子晚上又烧了两次，我学着妻的样子给孩子喂水喂药。说来也怪，经过这一夜的陪护，女儿竟然不拒绝我的照顾了，肯对我皱着鼻子笑了。

我们都长大了

周末，我雷厉风行，接手了一半家事。妈妈感慨万千：“当初我老小一肩担，家事全包揽，生怕叫家人受一丁点儿委屈。”看着如今弱不禁风的妈妈，我告诉她，我想看到的幸福，不是在电视里，一家子笑逐颜开坐在丰盛的餐桌前，妈妈系着围裙忙乎；也不是在民国画里，爸爸歪在藤椅上看报，小孩蹲在地上玩耍，妈妈用大木盆搓衣服……大家心安理得地享受一个人的劳作，这不是幸福该有的样子。

妈妈茫然地看着我：“可我们一代代就这样过来的呀！”我斩钉截铁地回答：“现在改也来得及。”说起来掷地有声，可做起来实在太难了。家事纷杂琐碎，直耗得人要老去。

妻一分开身，很快把工作做得风生水起，我比从前更辛苦，夫妻之间也开始为家务起争执。老妈见状叹气道：“现在后悔了吧？”我微笑摇头，说真的，我喜欢现在的自己，有责任心，有担当，比任何时候都成熟，配得上妻儿的喜爱与依恋。

老妈心疼我，要抽空提点儿媳妇，我阻止了。老妈不服：“你家现在是一地鸡毛，还不要人说了？”我笑道：“过日子多的是争长论短，长辈怕自己孩子吃亏，随时准备拉偏架，那家就会兵荒马乱……”老妈忽然感慨：“你好像真的长大了，我听你的。”

女儿闻言跑过来，使劲踮起脚尖：“我也长大啦，奶奶也长大啦！”童言稚语真叫人开心，连刚进门的妻也笑出声来。我们在每种关系中成长，渐渐看到爱的真实模样；我们成为彼此的春风，家才会成为夏日里的玫瑰园。

（摘自《婚姻与家庭·性情读本》2016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