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彤

我老公第一次到单位找我时，还只是一个老公候选人。他工作一般般，没有房子，没有存款，没有车，而且在短期内看不到明确的升职前景。可是在婚姻市场上，作为一名女性，我又有什么优势？我同样没有存款、没有车、没有房。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的浪漫不属于我们。我们的结婚喜宴差得我都不愿意回顾。但很快，我就走了狗屎运——升职、加薪、出书，日子变得轻快起来，我们买了车，在郊区有了房。

男人是厚积薄发的，他也开始走狗屎运，甚至有一天对我说，他准备去香港。他在他们公司的网站上看到一则招募员工的信息，他比照了自己的条件，而且打了电话咨询，说他这样的报名就能批。在香港工作，一年的收入比内地两年的还要多，唯一的要求是不能带家属，而且一签最少是5～8年，中间可以回来探亲。

后来他忙他的，我忙我的，忙到有一天我一阵眩晕，开始以为是怀孕，但不久就得知结果远远比怀孕要严重得多，我得了一种罕见的危及生命的肿瘤。

他等在拥挤不堪的医院走廊里，假装在看一张报纸，但是我看到他的眼泪早已经把报纸打湿。命运仿佛跟我开了一个无比残酷的玩笑——我刹那间失去了一切。没有男人会爱我这样的女人——不再年轻、失去健康、丧失工作能力。但是我想活下去，我对他说：“我想活下去。”他看着我，说：“你一定要活下去，要活到很老很老，否则你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什么都不干陪着你。”

我每天都忧心忡忡：我的老公32岁，他为了陪我，已经整整半年没有上班了。32岁，对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机会稍纵即逝，我不想耽误他。我们开始争吵。有一天，我大喊大闹非要离婚，于是他开车带着我去办手续，但是到了门口，他忽然掉转车头。当时我假装凶狠地大喊：“你为什么不停下来？咱们离婚啊！”老公对我说：“可以离，但是不能今天离。”

“为什么？”

“因为今天你并不是真的想离婚。”

“那你呢？你想离吗？你肯定想离，要不，你带我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是吓唬你的。”

“那么你会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始终如一吗？”这是我的心魔。

“我说会，你就信吗？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你该问你自己。”

我问了自己这个问题——直到我认为再不能用这个问题折磨自己了——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永远不变的爱。当你相信的时候，它就存在，反之，它就不存在。

我最终意识到，我并不是想和他离婚，而是希望他留下来陪我，我之所以经常哭闹，是因为我害怕他嫌弃我。

现在，我们还是会争吵，但那只是夫妻间的争吵；我们还是会沮丧，但谁没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不同的是，我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我对他说：“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邀请你与我共渡难关。”他朗声大笑：“你还有没有其他后备人选？”

我之所以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大家，生活中总有风风雨雨，你爱一个人，这个人也爱你，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们原本是打算风雨同舟的。但是当风雨来临的时候，你还是会恐惧。大部分女人的恐惧就是选择“安静地走开”——我不够好，我不愿意拖累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肯定不喜欢，于是违心地说“我们分手吧”，以为自己率先提出，总是会更好一点。

其实，我知道和现在的我相比，他当然更爱年轻时候的我，那个时候我才华横溢，更关键的是，我健康、充满活力。但是，什么叫爱？如果爱就是截取一个人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光，之后远走天涯再去寻找新的灿烂，那叫爱吗？

在我们的婚姻经历7年之痒的时候，命运给我安排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我常常想，如果没有这场灾难，也许我和他早已劳燕分飞，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在一起的理由了——他去香港可以拿到双倍的薪水，而我也可以像时尚杂志中的单身贵妇一样再寻寻觅觅，找一个配得上我身份和收入的男人。但是命运不是这样安排的，它让我懂得生活远不是一场投资游戏，你甚至永远无法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是配得上你的，因为你不知道命运对你的安排，它可以使你瞬间失去一切，使你没有任何谈判的资本，使你配不上任何人，只要那个人四肢健全、五官端正。

无论你的生活遇到什么问题，你要记住，你没有选择，你必须让他了解这一点，并且说服他参与你的生活，你要告诉他，他的参与对你有多么重要。

在该坚强的时候要坚强，但是在最亲爱的人面前，你要真实。你不妨直说，野蛮一点：“你必须爱我，你没有选择，如果你离开我，我将恨你。你说过无论我们的生活如何艰难，你都会和我在一起，现在就是这个时候，你该兑现你的诺言了。我需要你，你必须留下来！”

爱需要我们共同的努力，“亲爱的，我需要你。”说出这句话并不丢人。

（老梁摘自《广州日报》2016年6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