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

1

陶陶是个恋伴儿的孩子，自小儿没少磨着我要妹妹。三年级那年，她终于退而求其次：“既然不能给我生妹妹，那就给我买只狗好了。”我心一软，这只叫糖糖的狗便在我家落下户来。

陶陶第一眼看到糖糖，便欣喜地扑过去要抱，面对小狗防范的呜咽，陶陶深情安慰它：“好狗，我不会伤害你的，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你就是我的糖糖了！”

听到这话，她爸呵呵笑了：“好嘛，当上姐了。既然是你的糖糖，以后你就为它负责，收拾狗屎给狗梳毛都交给你啊。”

陶陶嘟起了嘴巴：“狗屎？不关我事！”

我心里一动。只管逗不管养这算哪门子事，狗是她要的，凭什么我大包大揽。想到这里，我柔声说：“陶陶，喂一只宠物狗很麻烦，吃喝拉撒洗澡打防疫针遛狗训练入厕，包括收拾狗粪便，可不省劲儿。这样，咱们分工吧。”

陶陶还没反应过来，我补上一句：“你这么爱糖糖，肯定会很愿意照顾它吧。”

听我这样说，陶陶立马很顺遛地回答：“狗屎……有点臭，不过我可以遛狗。”

她爸想表示不满，我冲他挤挤眼，很开心地回应：“行啊行啊，遛狗交给你，打预防针和训练入厕就是你爸的事啦，其他的妈妈管，我们各尽其责啊！”

陶陶很开心地点头。

那天晚上，她爸牢骚：“她坚持要养狗，就要让她对狗负起责任，看你，还给她安排了最轻松的活儿。”

我笑：“你姑娘平常什么表现你心里不清楚？你想让她负责，还得她肯负责。她能把这件最轻松的事坚持做好也是收获嘛。”

她爸翻个身，嘀咕：“也是，告诉她一百次自己的房间自己收拾也没用，更别说养狗这么麻烦。上次家长会老师说，班上什么事她都不想负责，主人翁角色意识少得可怜。”

不过糖糖真的是只讨喜的狗，没几天就得到大家的一致喜欢，陶陶更拿它当宝贝，不仅遛狗遛得勤，就连喂食喂水、洗澡、训练它上厕所这些事，都会参与去做，她爸逗她抢他的活儿，陶陶百般撒娇：“我就是想多逗逗糖糖嘛，爸爸我帮你干活儿你应该表扬我啊。”

她爸背后跟我摇头：“也就是觉得好玩而已，日子久了没兴致了，恐怕就不管不问了。”

2

转眼糖糖到我们家半年多了。

那天周五，放学回家的陶陶告诉我糖糖又不舒服，喂它食物，没吃上几口，便用力咳嗽，极难受地吐了出来。陶陶说：“妈妈快带糖糖看医生吧！”

十多天前糖糖因为上吐下泻，我电话问过医生，医生说可能感染了细小病菌，吃了几天药，当时症状是没了，但一直没恢复到从前的状态，抚摸它的时候还经常拒绝。

怕是前次没好利索，我不敢耽搁。宠物医院的诊断结果很快出来：糖糖误食了异物。医生为糖糖灌服了石腊油与食用醋，我与陶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眼巴巴地等着它胃里的异物通过肠道排出来，医生说，如果不能排出，那就只好用内镜或手术取了。

结果还算幸运，糖糖到底自己把异物排了出来，是一小片棱角分明，用来做手工的无纺布。陶陶爸看了看陶陶，用有些责怪的口气说：“好嘛，这小碎片让糖糖受了这么多天的苦。陶陶，是你的东西吧。”

陶陶脸上的表情颇不自在：“前些日子我是用无纺布做过手工，但这块……”她低低地说：“都是妈妈收拾我房间的。”

陶陶的话让她爸一下子恼火起来：“你怪你妈没收拾干净？你还有责任心没有？妈妈就应该为你收拾房间？跟你说过很多次，糖糖小，不懂得什么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要你收拾利索，让它没有捡食杂物的机会，现在……”

“我……我……”她爸的口气太重，本来就为糖糖难受的陶陶瞬时噙了泪，啜泣起来。

我拉过陶陶，抚住她抖动的肩膀：“陶陶，糖糖来到我们家，我们就要对它负责，为它的生活，为它的安全，为它的方方面面负责。其实平日你为糖糖做了很多，也做得很好，爸妈都看在眼里呢。误食的事，尽管你爸有过这方面的提醒，但我们还是疏忽了，你疏于打扫房间，我又纵容了你，偶尔帮你收拾，又打扫不彻底，才让糖糖捡着这碎片吃了。这件事，我们都有责任。”

听着这话，陶陶趴在我身上放声大哭：“妈我错了，责任归我……呜呜呜……以后我会收拾的，为了糖糖……”

“就是不为糖糖，你自己的房间也应该自己收拾好，你是我们家的主人，有这个责任。你要记着，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人，别说照顾一只狗，什么事都不可能做好！”她爸的口气软了下来，但话里话外，都让人感觉到力度。

我拥住陶陶，拍着她的后背，耐心等她平静下来。

3

也不知是糖糖病痛时的难受触动了陶陶，还是她真听懂了她爸的话，从那天开始，我明显感觉到陶陶一天天的变化：她不仅把自己房间整理整齐，还会打扫客厅餐厅；从前给糖糖喂食很随意，如今碎肉里若掺杂着小骨头，也会仔细剔除；从前给糖糖洗澡她只顾逗糖糖玩，现在会试一下水温，看看室内温度。

她爸看在眼里，跟我叨咕：“还行，这回有个狗主人的样子。看来孺子可教。”

我小声问她爸：“是不是因为跟糖糖有了感情？别的事她也会表现出这么强烈的责任感吗？”

她爸不确定地摇头，笑答：“没把握。”

约摸一周后，她爸告诉我，他与陶陶去遛糖糖，走到一个街角，糖糖表现出要大便的姿势，她爸看地处僻静，就想让它依墙角解决，陶陶不肯，翻遍口袋，要糖糖便到一片小小的作业纸上，又端着走了很远送到垃圾箱里。并且正色问她爸：“你教育我，我是咱家的主人，有收拾房间卫生的责任，这个城市是咱的大家，难道我们没有自觉维护它的卫生的责任吗？”

她爸边说边挠头笑：“她愣是把我问得脸红……”

几个月后的一天，与陶陶一起带糖糖出门遛弯儿，走在前面的我突然听到陶陶一声尖叫，回头，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一只没栓狗链子的大狗低低吼着，直直向陶陶与糖糖冲过来。

我条件反射似的大喊：“来人啊……”

惊呆的陶陶忽然间醒转过来，背对大狗蹲下的同时，迅急收住狗链，把吓得乱窜乱跳的糖糖紧紧护在自己身下，同时用极其尖厉的声音叫：“救命……狗要伤人啦……”

远处的狗主人听见叫喊，一声呵斥，大狗失了锐气，绕着陶陶与糖糖转了一圈儿，转身跑了。

好长时间后，我长长地嘘出一口气，脸色煞白的陶陶也抱着糖糖站起身来。

那天晚饭，我把当时的惊险描述给她爸听，唏嘘庆幸之余，陶陶心有余悸地说：“我当时想糖糖完了，大狗就是冲糖糖来的。”

“那你把糖糖护在身下，受伤的岂不是你啊傻孩子！”听她这样说，我急急地责怪她。

陶陶夹菜的手蓦然停在空中，她直视我，小脸上有着不可言说的严肃：“妈你是要我丢下糖糖自己逃命？它可是我的狗啊！”

我愧然无语。许久，她爸点头：“陶陶，这件事，你的担当的确让爸竖大拇指。但如果真的有危险，爸妈……很矛盾啊。以后带糖糖出门，一定不要让它挑衅别人家的狗，更要远离流浪狗，那真的后果严重。”

陶陶答：“爸放心，我知道了。”

尾声

六年级上学期班级选举，陶陶成为班上唯一全票当选的最优班干部。班主任感言：“陶陶配得上大家的推选！作为学习委员，她为同学讲解难题从不嫌烦，她不允许一个同学掉队，她督促大家优质完成各项学习任务……”

陶陶听说，羞涩地感叹：“太夸张了吧，带他们一起进步是我的责任。我爸说了，没有责任心的人连狗都养不好……”她拍拍偎在她脚边的糖糖，朗朗地笑：“要谢谢糖糖的，其实姐姐只是想把糖糖养得干净懂事又健康，是不是啊糖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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