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巍：在整合与分裂的两种力量之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势？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谈这个问题，一个是国与国之间的分裂和整合呈现什么态势，另外一个是国家内部，特别是大国的分裂与整合呈现什么态势，相比于欧洲和亚洲，北美就三个国家，因此我们更多地是讨论美国国内本身面临着怎样的分裂与整合的力量，以及美国国内的分裂与整合又如何影响了其对外政策，因为美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美国自身的这种状况会直接投射到它的外交政策上，从而影响整个世界发展的基本方向。

美国本身就像欧洲，国土面积跟欧洲差不多大，国内发生的情况很可能也是整个全球大势的折射。上世纪90年代冷战结束以来，整个世界的基本趋势是新一轮的整合，出现了全球化的运动和信息化的趋势，这是在冷战后出现的两股新的、很重要的整合全球的力量。但是今天我们也发现，很多分裂性的力量也是由这两股力量所导致的。90年代以来的全球化进程主要是由精英推动的，这里的精英主要是指政治精英和商务精英。比如欧盟的一体化主要是由政治精英所推动的，不是老百姓推动的。欧洲的整合，包括欧元的诞生，也主要是德国和法国的政治精英所推动的。WTO、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也对全球化发挥了巨大的推动作用。所以，包括政治精英、商业领域的商务精英，特别是那些以跨国公司为代表的、在全球层面上进行资源的分配和生产链条的重组的商务精英，推动了全球化在21世纪初达到一个新的高潮。

另外，如果仅仅有全球化，我相信不会产生像今天这样的整合力量，更重要的是全球化碰巧又遇到了信息化，这两样东西合在一起，才显示出巨大的威力。因为信息化、IT革命直接导致了人与人的沟通成本基本上下降到零，也就是说在今天这个时代进行信息的沟通，成本可以忽略不计。这种信息化直接导致资本市场可以在全球24小时不间断地进行资本的跨国流动。当全球化遇到了信息化，信息化实际上增强了每一个普通老百姓的力量。普通民众在信息化时代要表达观点，要表达对特朗普的支持。而特朗普之所以能够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是他学会了在信息化时代进行表演。全球化是由政治和商务精英所推动的，精英制订了全球化的基本游戏规则，而信息化又释放了普通民众的力量，普通民众不认可这些规则，这样就产生了一个矛盾，精英和普通民众在全球化的世界形成了一种对抗。

所以在2008年之前，我们觉得世界的整合可能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这种整合包括欧盟、欧元的出现。1999年出现欧元，2001年以后欧元逐渐成为真实货币进行流通。2001年，中国加入了WTO，这成为继欧元诞生之后，又一个进行全球性整合的力量。2001年之后，又有一些国家加入欧盟。再加上9.11事件后美国在全球层面进行集体反恐，同时美国对外产业的转移也进入一个新的高峰，美联储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全球推广致力于开放资本市场的华盛顿共识，这些都加剧了全球性整合的力量……所以，到2008年金融危机之前，全球整合的趋势达到了一个顶峰。可以说在人类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像2008年之前这样一个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国与国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或者国与国交往的频率达到如此之高的阶段，基本上所有的第三世界国家都被卷入全球化和信息化的浪潮当中。

但是物极必反。如果说我们人类的历史运行有周期性变化，那么我会发现，以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为一个分水岭，整个世界，包括作为全球化推动者的欧美发达国家，开始对这股整合力量提出新的反思。特别是2010年，欧债危机出现深度发酵，这种反思通过此轮美国大选更加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