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雪梅+李春青

醇亲王府北府的西花园，就是现在的宋庆龄故居。图为小演员们在宋庆龄故居为游人演奏古筝

公元1644年，年仅6岁的顺治帝在北京紫禁城登基，大清定鼎中原。1912年，同样也是6岁的宣统帝在紫禁城退位，大清帝国宣告结束。

大清灭亡了，但一座无与伦比的古都北京，却留下了在数百年风云变幻中见证历史的诸多王府。

每一座王府的故事，都耐人寻味。

天子脚下独此一家

清军入关后，实行“旗、民分城居住”政策，规定北京内城只准八旗居住，余皆迁往外城。从现在的北京地图来看，当年的北京内城，也就是如今的地铁2号线环线以内。

清代共分封了约百位宗室、百位满清贵族、百位蒙古族贵族以及汉族贵族。因此，北京内城出现了一大批品级不一的王公贵族府邸，粗略统计，将近270多座。

据《大清会典》记载：“凡亲王、郡王、世子、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的住所，均称为府。”其中亲王、郡王的住所称王府。达官显贵即便有尚书、大学士、军机大臣等头衔，其住所也只能称“宅”或“第”，否则属逾制。

严格地说，北京内城能称作王府的也就50座左右。

比如，礼亲王府，建于顺治时期，位于西安门外西皇城根。裕亲王府，建于康熙年间，位于台基厂北口路东。怡亲王府，建于雍正时期，位于东安门外帅府胡同。克勤郡王府，建于顺治年间，位于新文化街西口路北。

段祺瑞执政府旧址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摄政王多尔衮，满清第一功臣，他的睿亲王府就没有修在内城，而是位于皇城内东南角，是清代历史上唯一建在皇城里的王府，可谓天子脚下独此一家。据说当年修建的时候，彩绘的颜料用了9700多桶，油漆用了十万斤。史书中这样描述，“辉飞鸟革，虎踞龙盘，雕镂奇异，金碧辉煌”，曲室阿房、崇楼杰阁等“殆以千计”。

更风光的是，为了方便理政，多尔衮将象征皇帝至尊身份的玉玺也搬到府中收藏。王府门前，车来车往，文武百官，都来朝拜，紫禁城里的小皇帝顺治帝似乎都被淡忘了。

然而，好景不常在。1650年，多尔衮死于塞北狩猎途中。两个月后，封号被革，墓地被掘，家产被没收。睿亲王府被收回后，改为喇嘛庙，车马声变成诵经声。再往后，喇嘛也消失了。如今，曾经煊赫无比的睿亲王府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大殿——银安殿，矗立在一个有一万多平方米的空旷石台上，落日余晖中供人遥想。

“荒唐王爷”的天伦之乐

内务府奏案及《清高宗实录》记载了和亲王弘昼王府兴建和移居的全过程。

乾隆登基后颁布谕旨，和亲王封以亲王之爵，但册封之典尚未举行，“应如何册封，并赐居王府”，“务期妥协宽裕之处，著总理事务王大臣，会同礼部、内务府斟酌缓急，详议具奏”。

在乾隆皇帝的亲自过问下，仅一年多时间，和亲王府便宣告落成，为此乾隆帝还“亲临阅视”。王府落成5天后，雍正帝的第五子、乾隆帝的弟弟、和亲王弘昼从紫禁城迁移至新府居住。

在和亲王府中，弘昼经常为自己举办丧礼，让府里的家人祭奠哀泣，自己则在一旁吃着祭品，引以为乐。他说：人没有一百年还不死的，有什么好避讳的？

弘昼被认为是历史上著名的“荒唐王爷”。但亦有史学家认为，康熙晚年“九王夺嫡”如此残酷，弘昼为避免重蹈覆辙、引火烧身，其实是以“荒唐”为名韬光养晦。在其留下的《金樽吟》诗中，弘昼写道：“世事无常耽金樽，杯杯台郎醉红尘。人生难得一知己，推杯换盏话古今。”

历史真相已不得而知，不过，乾隆在弘昼逝世后曾这样评价：“朕弟和硕和亲王，秉性纯诚，持躬端恪……如是者垂二十年，天伦之乐无过于是。”和亲王府后来也一直由弘昼的后人永璧、绵伦、奕亨等居住。

光绪年间，王府被征用改为陆军贵胄学堂。后来这里相继做过临时大总统府、总理府，段祺瑞执政府、日本华北驻屯军司令部、国民党北平警备司令部等。

如今，王府原来所在的铁狮子胡同已改名张自忠路。原址上的和亲王府，现址是清陆军部和海军部旧址、段祺瑞执政府旧址。

在花园里发挥想象空间

清代王府除在空间分布上有严格规定外，其主轴线上建筑的台基高度、建筑开间、屋顶瓦件的种类、吻兽的数量、油漆彩画的形式，甚至门前下马桩的高度、门钉的数量等，都有一套完整的建筑规制，如有逾制，“皆治以罪”。

正殿是整座王府中规模最大、等级最高的建筑，俗称银安殿，是亲王或者郡王办公的场所，亲王府规定为七间，郡王府是五间。亲王府大门可以用绿琉璃筒子瓦，郡王府大门则只能用筒子瓦。亲王府门前下马桩高1丈，郡王府只能高9尺。王府的门钉，亲王是纵九横七63颗，郡王则是纵横皆七49颗。而老百姓的房子，无论房子多少院子多深，四合院的大门上都是看不见一颗门钉的。

清朝历史上，郑亲王济尔哈朗是除多尔衮外唯一被称作“叔王”的人。济尔哈朗在顺治四年兴建王府时，因“主殿台基逾制，及擅用铜狮、铜龟、铜鹤”，受到严厉处罚——罚银二千，并被罢免辅政职务。后来，济尔哈朗在多尔衮死后，及时举报清算多尔衮一派，还大权于顺治皇帝，后又屡立军功，因此得以入享太庙，备极荣光。郑亲王府也有幸一直留存至今。

府邸建造必须中规中矩，不能有丝毫逾制。于是，最能发挥诸位王爷艺术想象空间的就只能是王府花园了。可以说，清代每一座王府花园都堪称中国园林艺术的精品奇葩。而众多王府花园中，以郑王园亭为最优。

郑亲王府花园也叫惠园，据传它的设计者是清初戏剧家、小说家、造园家李渔。李渔在京城设计了三座园林，另外两座是半亩园和芥子园。《履园丛话》中这样描述惠园，“引池叠石，饶有幽致……碧梧垂柳，掩映新花老树之间。”“楼后有瀑布一条，高丈余，其声琅然，尤妙。”

上世纪20年代，瑞典学者喜仁龙来到北京，曾经拍摄过这座园林，据其所著《中国北京皇城写真全图》描述，“花园已经荒芜，但尽管如此，花园里的植物变得更加枝繁叶茂，比北京任何其他王府都显得更加漂亮和浪漫。”

如今惠园已荡然无存，原址上是北京师范大学二龙路实验中学。昔日园内的假山、湖石，在上世纪70年代被拆除移到了东单公园。

如果想一睹北京王府花园的良辰美景，保存良好并对外开放的只有两处，一处是恭王府花园萃锦园，一处是醇亲王府北府的西花园，也就是现在的宋庆龄故居。

礼王府的房，豫王府的墙

北京有句老话儿，叫“礼王府的房，豫王府的墙”。意思是说，礼王府的房子多，豫王府的围墙高。

北京王府这么多，为什么礼王府、豫王府就要比别的王府特殊一些呢？

这与礼亲王代善、豫亲王多铎同列清初“八大铁帽子王”有关。

所谓“铁帽子王”，意味着其不仅身份高贵显赫，而且王爵可以“世袭罔替”，一代传一代，像铁一般牢固。大清朝近300年的历史中，封王无数，获此殊荣的只有12位。

其他的封王只能“世袭递降”，子孙每承袭一次就降一等，如亲王之子袭封为郡王，再袭则为贝勒等，以此类推。

礼亲王位列“铁帽子王”之首。第一代礼亲王是清太祖努尔哈赤次子代善，为清朝开国立下汗马功劳，大清定都北京后，首先把崇祯皇帝外戚周奎的豪宅赐给了代善，周奎是崇祯正宫周皇后的父亲。

经过不断的改建扩建，礼亲王府最终形成东邻皇城根、西接西四南大街、北邻颁赏胡同、南接大酱坊胡同的巨大府址。

礼王府是非常典型的清代王府建筑，不对外开放，透过王府院墙望进去，只见像波浪一样的屋顶，层层叠叠，不能尽数。

与保存相对完好的礼王府相比，豫王府可谓岁月蹉跎。

第一代豫亲王多铎是努尔哈赤第15子，与摄政王多尔衮乃一母同胞之兄弟。多铎是位猛将，常年征战，为清朝立下赫赫战功。民间流传，皇帝为嘉奖这位劳苦功高、功勋卓著的多铎，特下旨赐“卧狮”一对。别的王府门前都是“蹲狮”，唯独豫王府门前的狮子是半躺状的“卧狮”，意即多铎为朝廷征战劳苦，天下已定应安享清福了。

多铎36岁时患天花逝世，此后爵位延绵13代，中间曾两度被降。1916年，末代豫亲王金东屏把王府卖给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洛克菲勒基金会拆除了王府建筑，请来中美两国设计专家，一座中西合璧、有着绿色琉璃瓦屋顶的协和医学院最终拔地而起。

至于豫王府的墙到底有多高，因为没有记录，只能想象了。

（本文参考了冯其利著《寻访京城清王府》、新京报编《王谢门庭》、北京建筑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专题特色教育资源库部分内容，一并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