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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小龄童:每个人都是取经的行者

2016-08-02王嘉玲王皎

北京青年周刊 2016年26期
关键词:猴戏六小龄童孙悟空

王嘉玲+王皎

“摘下眼镜,你在我眼前都是模糊的。”没人能想到,火眼金睛的美猴王,在幕后竟然有400度的近视。同样难以想象的是,央视版《西游记》中,拍摄大战红孩儿、三借芭蕉扇等火烧镜头,全都是真火在六小龄童的身上燃烧,甚至让他窒息了一次。孙悟空在书中走的八十一难,六小龄童在片场也结结实实地感受了一次。而现在,这位“大圣”再次出发,他出版了首部自传《行者》,也在世界各地的学校中讲演,传播西游文化。行者再行,西游一念,便是一生。

兄弟相及,孙悟空是他艺术生涯的珠峰

2016年是六小龄童的哥哥小六龄童去世五十周年,50年前,十七岁的哥哥对守在病床边的少年嘱咐说:“当你演成了美猴王孙悟空的那一天,你就能见到我了”。那时的六小龄童对死亡还没有清晰的概念,却自此接过了哥哥手中的金箍棒,在练习猴戏和饰演孙悟空的路上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二哥曾是父亲最中意的接班人,永远失去亲兄弟的痛是无法弥补的,但你不能永远在这种心情当中,要心安理得地站起来,唯一的途径就是去实现他的遗言。”

六小龄童的母亲一共抚养了十一个孩子,只有六小龄童是难产而生。六小龄童出生的时候被医生夹着脑袋“拔”了出来,然后涂了一脑袋的紫药水。他开玩笑说,“孙悟空最后被封为‘斗战胜佛,而我是生下来‘佛头着药,也许冥冥中真的有缘。”因为难产加上不足月,小时候的六小龄童,体质不算好,性格也安静内敛,父亲并没有打算让他继承衣钵。然而二哥的变故陡生时,六小龄童的哥哥姐姐年纪已经大了,延续二哥艺术生命的任务,义不容辞地落在了六小龄童身上。

那时正是1966年,“文革”拉开序幕。六小龄童尚未开始学艺,父亲便被隔离审查。后来,六小龄童拜父亲的老师薛德春先生为师,每天凌晨五点,风雨无阻地练功。没有练功房的时候,六小龄童就在人民广场的角落、服装公司的自行车棚、绍兴越王台等地方“练武”。户外空间大,却容易受伤。六小龄童在练习中摔出过永久的疤痕,伤成过血尿,他的父亲和母亲甚至不忍心看他练功,可他依然勤练不辍。“艺术不是逼出来的,一切都是出于我的自觉,出于家族的责任感和义务。”

这种责任感和义务感也贯穿了之后整部《西游记》的拍摄过程。拍摄《西游记》时,六小龄童400度近视加200度散光,为了表现出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每次开拍前,他都会盯着聚光灯,一直看到两眼酸痛流泪。眼中有眼泪就会显得灵活,六小龄童又在眼睛上画一圈眼线,再用金纸贴一条金边,再配合他从真的猴子那里钻研“学习”来的演技,才有了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明亮有神、对妖魔鬼怪咄咄逼人的火眼金睛。

《西游记》1982年开机,当年的拍摄条件有限,为了达到逼真的效果,书中许多火烧的情节,都是用真火来烧。《三调芭蕉扇》一集在吐鲁番火焰山拍摄,六小龄童需要在高热的天气里吊着威亚,穿着石棉衣服,浑身着火地飞过烟雾师提前引爆的火区。拍《大战红孩儿》时,更因为石棉衣质量有问题,六小龄童在大火中险些遇险。由于孙悟空角色的特殊性,替身很难找到,所有高难、危险的武打动作,全部是六小龄童一人完成。

六小龄童从小苦练的扎实功底和整个剧组的用心琢磨终于有了回报,1988年春节,央视开始播出《西游记》前25集,万人空巷。《西游记》电视剧获飞天、金鹰双奖,六小龄童则获第六届金鹰奖最佳男主角。六小龄童常被问道:“为什么你演的别的角色的影响都没有超过孙悟空?”六小龄童回答,“因为我的优势在这里,很多演员都说最好的作品是下一部,但我认为我演的孙悟空是我自己艺术生涯的珠峰。”

孙大圣变成大反派,观众不答应

有不了解的观众觉得,六小龄童一部戏吃了一辈子。六小龄童却说,“不是这样的,孙悟空不能因为有大闹天宫的辉煌就不去西天取经了,还得继续走。但是演员有时候是为观众活着的,很多事情不允许。”

《西游记》前25集拍摄完成后,由于条件有限,补拍始终难以开启。在妻子于虹的鼓励和陪伴下,六小龄童开始积极转型,尝试其他角色。但孙悟空的形象深入人心,转型之路并不容易。1991年,六小龄童在电影《过年》里饰演一位老实巴交的大哥,获得百花奖最佳男演员提名,可观众的反应却是:老师演得很好,但孙悟空这么窝囊我们接受不了。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六小龄童出演《连城诀》的花铁干时。观众都认为,这个堕落的大侠被六小龄童表现得入木三分,可同时也说,孙悟空人见人爱,花铁干人见人恨,我们接受不了,希望老师不要再演了。

提起这些,六小龄童有一点无奈,更多的还是坦然,“这些角色我也很用心,但一个聪明人要了解自己最能做好什么,了解你的气质和形象,把精力集中在你能努力做好的范畴里。”比如六小龄童饰演《1939·恩来回故里》中的周总理,一开始的缘分就是因为王希钟老师给六小龄童化妆时,觉得六小龄童的脸型和气质与总理隐约有些相似。

王希钟老师这样一说,六小龄童便上了心。2000年,六小龄童41岁,而总理1939年曾回到自己的故乡绍兴宣传抗日,刚好也是41岁。当时这段故事还没有做过影视作品,于是六小龄童一面调整自己的外形,根据形和神去接近总理,一面请编剧参考这段历史,试着写一个剧本。

在塑造周总理这样的历史人物时,六小龄童除了要求神似,也十分注重外形与人物原型的贴合。他在只接气质与自己相近的角色的基础上,还嘱咐化妆师可以“随便动”。眉毛比历史人物粗就刮掉,头发也要削成像人物原型的样子,如果削不像,就专门做一个头套。周总理是江浙人,说普通话会带出一些绍兴口音,六小龄童也将其细致地演绎出来。“演戏是戏细戏,人生也是一样,所谓戏,只有在细节上下功夫,才能成为真正的戏。”

猴戏不姓章,校园是他第二个花果山

六小龄童和妻子于虹只有一个女儿,现在留学国外,并没有做“第五代猴王”。二胎政策开放以后,有些观众建议六小龄童和夫人再要一个小猴王,也有许多家长带着自己的孩子前来,希望拜六小龄童为师,传承猴戏。

对于观众的热情,六小龄童回应,“不是说六小龄童的孩子就一定行,章氏家族的后代全能演孙悟空演得好。演员成功与否还是合不合适的问题。”同时,六小龄童也不希望自己成为“末代猴王”,他专门创立了一个美猴王艺术学校,培养猴戏的传人,还在筹划全球海选猴王传人。“谁是猴王不是我说了算,而是全球观众共同决定的。”六小龄童希望,能够通过大型媒体,再请一些专家评委,大家共同选出几个孩子,进行全方位的培养。

六小龄童一直强调,猴戏不是章家的,猴戏艺术要百花齐放。上海京剧院排《齐天大圣》,六小龄童写信祝贺;北京京剧院要做《齐天大圣》的挑战赛,六小龄童录视频帮忙宣传。但百家争鸣不意味着恶搞炒作,“艺术要百花齐放,但不能是非不分,不能没有正统的价值观。戏说、恶搞的节目、影视,收视越高,票房越高,危害越大。”

一些戏说、恶搞孙悟空和《西游记》的作品拍出来以后,为其贡献票房的大部分是年轻人、大学生,痛心于此,六小龄童在学校的每一次讲演,都会重申这个问题。“玄奘那是我们中华民族精神的支柱,连印度的小学课本上都有玄奘的故事,我们现在的小孩只知道唐僧,还问我孙悟空有几个女妖的女朋友,这怎么行呢?”

比起“演讲”,六小龄童更喜欢将他在学校与同学们分享心得的过程叫做“讲演”,先讲后演,先分享,再互动,最后再表演一段猴戏猴棍。这样气氛活跃起来,再加上六小龄童本身的经历和人格魅力,很多耳熟能详的道理被他说出来,往往更容易被学生们接受。每次六小龄童去学校讲演时,讲台两边都坐满了学生,他开玩笑说,“有一种回到花果山的感觉”。

从2004第一次在中国农业大学的讲演到现在,六小龄童已经去过海内外800多所学校,包括大学、中学、小学,甚至幼儿园。今年三月,六小龄童登上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大学的讲台讲演,他想让永不言败、不屈不挠、乐观向上的猴王精神走向世界。

传播西游文化和猴王精神的过程中,有些外国观众不能理解孙悟空这只“猴子”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地位,觉得孙悟空是和蜘蛛侠、变形金刚类似的形象,六小龄童便会郑重地回答:“美猴王孙悟空是勇敢、智慧、正义的化身,他代表着中华民族积极向上的精神。”

Q&A

Q:今年5月,您去佛国尼泊尔出席《西游记》尼泊尔语首映,遇到飞机剧烈颠簸,您说自己内心却无比平静,那是怎样的情况?

A:当时是天气原因,还属于正常。那是六七十人坐的小型螺旋桨飞机,而且尼泊尔的文化部长,和各位大德高僧等等很多人在飞机上,个别人的尖叫也正常。我自己感觉还好。因为到了天空以后你要想的非常大,非常开,就像孙悟空一个筋斗云在天上那个感觉。那时候路过喜马拉雅山的珠峰,看得到珠峰的山脉和云层,虽然飞机颠得很厉害,但是我觉得很释然。而且5月21日是释迦牟尼诞生日,那个时候,那个节点,那种心境,就是浴火重生的感觉。

Q:学习猴戏、拍摄《西游记》对您的性格和心态有什么样的影响?

A:我在拍西游记之前,童年有点过分的内向,愿意做自己的事,不愿和别人接触,不喜欢和大家伙一起玩闹,喜欢静。我的性格说实在的不适合演猴戏,但是二哥十七岁白血病去世了,家里的哥哥姐姐有的已经不从事猴戏了,有的年纪比较大了,只有我还有希望。所以要去很快地接受它、适应它。演了孙悟空以后,我的性子也发生了变化,比较快节奏。我接受不了男人很肉,干什么事很慢。我是想好的事,今天要做就必须今天做掉,上午要做的事就不会放到下午。

Q:当年拍摄《西游记》的条件非常艰苦,有时候甚至要冒生命危险,最难的时候,想过要放弃吗?

A:没有。我二哥说,演成美猴王孙悟空就能见到他了。而且我在电视剧《猴王》里饰演我的父亲,长了一辈,这样既能感受到真实故事里弟弟的心境,又能在戏里感受到父亲的状态,就更觉得义不容辞,责无旁贷,必须从二哥手中接过金箍棒,延续他艺术和生命的高度。在这个人生的历程中我就觉得义无反顾,没有放弃、退缩出现在我的心境里。所以我说每个人一抬脚,你必须往前走,你可以往左,往右,但是你不能退。

Q:对您而言,饰演周总理、鲁迅先生这种历史文化人物的形象,和饰演孙悟空这种神话人物相比,哪种更难一些?

A:其实很多角色我都有兴趣想演,但是观众有时候接受不了。像周总理这种角色我觉得只能演一次,因为我的主要优势不在这里,而我的情况尽量不能失误,很多人都在看着我。包括演鲁迅,就是一种巧合,上海电视台要做一期诗意中国的散文朗诵晚会,打电话说让我演鲁迅先生的,在那么多演过鲁迅的演员中,我也许是惟一说绍兴话的“鲁迅”。上海人艺的一位师父还给我做了头套,造型做得非常好。后来我把表演的明信片给周海婴先生看,他说父亲生前没有穿过这件衣服,我说这是我演的。后来他给我题了四个字,叫“演艺人生”。

Q:现在您经常在世界各地的高校中做讲演,传播西游文化,起初促使您这样做的动力是什么?

A:因为孩子没有鉴别力和鉴赏力是很可怕的。有偶像崇拜很正常,但我见过一个女孩子,对她偶像疯了一样地尖叫——他没有演过什么电影,也没有很有名的歌,她这么疯迷,是因为他长得好。这个不正常。包括我也知道有人是接受孙悟空和白骨精谈恋爱的,他只是觉得很好玩。其实年轻人骨子里是喜欢传统艺术的,但是他不清楚,所以你要给他掰开来揉碎了讲。都是猴子,脸上贴上毛就是孙悟空?不是这样。你要告诉他中国的艺术博大精深,他才了解。

Q:因为您比较反对恶搞西游,有人就说六小龄童是“西霸”,谁演他都要批评,对这种观点您怎么看?

A:我既不是领导,也不是机构负责人,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演员,谈自己的观点。我说的话都是对戏不对人,演绎风格不一样可以,孙悟空像人一样走,我不会说什么的,但是不能拿祖宗开涮。今年春节期间,十几亿老百姓希望看六小龄童上春晚,就能说明问题。中国的观众是最好的,也是最难对付的,他不会因为你是名人或者偶像就无条件拥护你,在根本问题上他非常清楚。两岸三地,甚至国外,都有很多演员塑造过孙悟空的形象,但有调查显示,我的支持率达到98.8%,我的底气在哪里?中国传统文化。孙悟空从绍兴的社戏走到美国的时代广场,这不是我个人的力量,是我们国家强大了,我的背后有那么多人在支持。有些东西是要坚持的,不能说放弃就放弃。

Q:3D版的《敢问路在何方》现在进度如何了?有可能在猴年上映吗?

A:只有我这个孙悟空和艺术顾问,还有马德华老师的猪八戒是确定的,其他都没确定。这个片子迟迟没开机,因为分歧非常大。美方就会讲,为什么四个老男人会去西方那么远的地方,经历这么多磨难,他不能想象。另外他会问沙和尚能不能变成女的,孙悟空的父母是谁,他为什么要从石头缝里蹦出来。我就带他去吴承恩的故乡,带他了解西游记的故事。在很多地方,都有普通的农民兄弟跑来拥抱,都有小孩会说:哇孙悟空爷爷。他就知道孙悟空在中国人心中是这样一个人物。我说你要改的话人家要骂死你,他就笑了,说:你再给我点时间,我慢慢去看。所以电影的进展我们不能着急,猴年放肯定不行,但我一定不会放弃。

Q:现在饰演孙悟空和以前的心态相比也有变化吧?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怎样才能把西方科技和东方艺术更好地结合起来?

A:心态会不一样,但是从演技上我还要更多地去回顾以前那种状态。虽然比较难,但是我还是尽量去接近,再用西方的高科技去增加一些效果,但是艺术一定要保留。如果这部电影成功,那一定是西方的技术和东方艺术的完美结合,不能喧宾夺主,叫艺在先技在后。比如耍金箍棒,要保留过去的一些棍法、棒法,耍是要演员自己耍的,等到变几万根、几亿根的时候,我做不了了,就用特技,哗,变出一地小猴子。但是如果你把前面耍的去掉,或者演员不会,随便比划两下,那就没有艺术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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