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

由丽江古城北行十余公里，在玉龙雪山南麓有一个纳西语叫做“巫鲁肯”的村子，“巫鲁肯”意为雪山脚下，汉语名字是“雪嵩”。雪嵩村海拔2750米，比丽江高400米，是丽江坝子在玉龙雪山下的最后一个村庄，因此被称为“玉龙第一村”。这里除了“巫鲁肯”和“雪嵩”两个名字之外，还因为村子的西面有一泓清泉，水碧如玉，而被称为“玉湖村”。因此这个地方叫雪嵩村、巫鲁肯和玉湖村都可以，不过雪嵩村这个名字最为知名。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丽江坝子被玉龙雪山的融水淹没，一片汪洋。纳西人的祖先古羌人迁徙万里来到玉龙雪山脚下定居，这就是雪嵩村的最早起源。而后村民们开凿岩槽，引洪水退去，再逐渐沿着玉湖—白沙—束河—大研的路线迁移，形成今天丽江的格局。因此雪嵩村既是丽江的水源，也是纳西民族之源，丽江文化之源。

雪嵩村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从木氏土司开始。木氏土司家族曾在雪嵩村大兴土木，建避暑山庄夏宫、宗教建筑冰豪院和具坚寺、玉龙书院及养鹿场。如今这些景观大都遭到破坏不复存在，但遗址地留下的参天古柏，仍在残阳夕照中傲然耸立，似乎向人们述说着当年木氏土司的辉煌。雪嵩村一带的纳西人替土司养鹿放牧，开挖了人工湖“玉湖”。“玉湖倒影”为玉龙雪山十二佳景之首，纳西民歌中常提到玉湖：“湖畔草场万顷，春夏草长莺飞，野花万点闪烁。”清代“改土归流”后的1723年，丽江第一任流官知府杨馝在雪嵩村后山顶岩壁上镌刻了“玉柱擎天”四个大字，两年之后郡丞聂瑞又在下面题写了“玉壁金川”四个小字。

但雪嵩村直到约瑟夫·洛克的到来才开始为世人所知。1922年，美籍奥地利人、探险家约瑟夫·洛克来玉龙雪山采集植物标本，因迷恋东巴文化在雪嵩村陆续生活长达27年，被誉为“纳西学之父”。洛克的到来，使玉湖成为丽江乃至当时中国最开放的村庄，丽江人第一次接触到飞机、西医、玻璃等现代文明物事。洛克曾写道：“巫鲁肯，一个环境优美，坐落在纯净的丽江大雪山下山坡上的小村子，雪山主峰扇子陡，犹如保护神似地保护着它。”

洛克被称为西方研究东巴文化的鼻祖。初到丽江时，他的工作是为美国农业部收集云南地区的植物和动物标本，但后来他被神奇的纳西文化吸引，并把他在丽江的工作重心转向研究东巴文化。这个流浪四方的探险家，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精神家园。他在这里编著了《中国西南纳西古王国》和《纳西语英语百科全书》，将丽江这一雪山环绕的偏远地区介绍给世界，而他收集整理的图片和文字更是研究了解丽江历史文化宝库的第一手资料。1949年，洛克离开丽江，此后一直未能重返丽江。洛克对丽江一往情深，1962年，他在即将离开人世之际写信给朋友，说：“与其躺在夏威夷的病床上，更愿意死在丽江玉龙雪山的鲜花丛中。”

一个冬日的中午，我从玉水寨徒步前往雪嵩村。一步步走近蓝天下的雪山，移步换景，令人激动。当我经过一面上写“踏着洛克的足迹走进香格里拉玉龙雪山”的照壁，很快就看到了雪山脚下古朴的村落。高天流云，阳光灿烂，走在村中，无论何时，只要抬头，就能清楚地看到玉龙雪山之巅的扇子陡，那是雪山最高的地方。洛克当年来到这个村子，想必也是被这村子独特的地理位置所吸引吧。这里建筑的墙体用当地盛产的白色石灰冰川蚀岩和卵石加夯土砌筑成，纳西人称这种石块为“猴脑壳”。一面面色彩深浅不同的暖色墙面，不加任何雕饰，就那么用大小石块顺其自然地堆在一起。这些厚实的墙体，抵御着隆冬时节玉龙雪山的寒风，墙体内的无数洞穴也收留着松鼠等小生灵。

我沿着村中石块铺成的大道前行不远，只见路边一家院落里有许多桌人在吃饭，非常热闹。原来这家人是新房落成，请亲友聚餐，我也被主人邀请入席。与我同桌的两位是游客模样，交谈之下才知道他们是韩国人，中文名字分别叫大熊和大龙。他们在村里开了家“月光蝶客栈”，已经在此生活近一年。大熊是电视制片人，曾在法国生活多年。

饭后他们请我到月光蝶客栈小酌。这是一座整洁雅致的纳西族小院，处处透出乡村生活的闲适。我们三人年龄相仿，又都有周游列国的丰富经历，所以相见恨晚，非常投机。据大熊说他原来是这里的住客，后来因为喜欢这里便从老板手里接手客栈;大龙来得晚些，也同样喜欢这里，两人便合伙经营。据大熊和大龙说，有不少游客失恋了就来到此地住个十天半月，治疗自己的情伤，更有人在此隐居和创作。其实雪嵩村在从前曾经是纳西人“爱情”的典型代表地，不少当地情侣去往玉龙雪山上，去寻找梦想中的“玉龙第三国”，据说在那里可以实现完美的爱情。

随后他们又带我来到村里的洛克旧居。无论是从门外看还是身处院内，这里完全就是一座普通的纳西院落，如果不是慕名而来，真的难以想象90年前这里曾住着一位来自遥远异国的旅行者，而且一住就是20多年。院中坐西朝东的房子是当年美国国家地理学会中国云南探险队总部。楼上是洛克的起居室，室内陈设的床、桌、椅、火盆、书架、闹钟等都是洛克当年用过的原物。坐南朝北的房子楼下为“洛克旧居陈列馆”，陈列着洛克当年拍摄的大量历史照片，以及洛克留在丽江的一批遗物，有毛料大衣、猎枪、牙医器具、木匠工具、牛皮箱等，还有发黄了的《国家地理》杂志。

与大熊大龙告别后，按照他们指给我的方向去村后的景点玉柱擎天。路过重建的玉龙书院和一处纳西民居院落，便可见一片极其美丽清澈的水潭，无愧于“玉湖”的美称。玉湖中，雪水清澈，水草摇曳，蓝天白云衬托着高大的玉龙雪峰倒映在湖中，大自然仿佛都沉淀在湖底。湖四周千年古树茂密，傍崖临湖，浓郁幽深，像一把把巨伞斜遮湖上，鸟儿嘻噪其间，野花簇簇，令人神怡。其中有一棵每年结出甜得像蜜一样橘子的橘树，人们都说这是龙女变的，称它为“龙女树”。

沿着陡峭的石板路上山，在路的尽头，是一块巨石，上面刻有“玉柱擎天”和“玉壁金川”字样，笔力雄浑。然而拍摄玉湖村全景的最佳角度并不是这里，而是在半山腰向左行的一条岔路上。这里有一块巨岩悬空突出，站在巨岩尽头，可以俯瞰山脚下碧蓝的玉湖和远处的雪嵩古村，背景是无边的黄色原野，绿色和灰色的远山，美景令人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