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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琳娜:别人笑我太疯癫

2016-07-30阮帆

中欧商业评论 2016年7期
关键词:琳娜首歌演唱会

文/阮帆



龚琳娜:别人笑我太疯癫

文/阮帆

龚琳娜庆幸自己十多年前遇见了德国人老锣,寻回了音乐的根。

《忐忑》在网络上疯传时,龚琳娜还在德国巴伐利亚的森林边过着雨后采蘑菇、雪天在阳台上喝茶的日子,这个结果来得太突然。2010年5月,有朋友第一次告诉她这首歌在校内网上传疯了,她还以为那是音乐学院的内部网站。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的龚琳娜想起,第一次从德国老公老锣手里接过《忐忑》的谱子还是在2006年。当时,看到通篇都是拼音拼成的“咿咿呀呀哦哦”的时候,她傻眼了,反应和大多数观众一样:这是歌吗?

“不但歌词怪怪的,旋律还跳上跳下,绕去绕回”,她并不喜欢,出于对创作者老锣的尊重,还是去练习了,“就把这首歌当成一首高难度的练声曲,硬着头皮去唱吧。”唱着唱着,龚琳娜发现《忐忑》融合了京剧中的老旦、老生、黑头、花旦等多种音色,而且“吐字发音和音韵节奏结合得很讲究”,必须一气呵成,才能形成在极快速节奏中的各种变化。

毁誉参半的“神仙眷侣”

2010年10月,王菲在微博中转发《忐忑》,称这首歌激起了她强烈的翻唱欲,同时,各种神模仿层出不穷。这时,搬回北京不久的龚琳娜才肯定,回到中国是正确的。三个月前,她下决心回国时,“一边洗着碗一边掉下泪来”,她已在德国家中待了五年了。回国后,演出邀约纷至沓来。该年12月,龚琳娜接受了湖南卫视邀请,在跨年演唱会上重新演绎了《忐忑》。她穿着设计师阿宽借给她的大红色龙袍,顶着老锣给她用大红色口红涂的眼妆,滴溜滴溜转着眼珠。

这个版本在网络上的点击量超过了2 000万,也许是“画风相近”,之后几年龚琳娜成了芒果台跨年晚会的常客。在这个舞台上,她推出了好几支首发新歌,包括同样被列为神曲的《法海你不懂爱》和《金箍棒》。

龚琳娜和老锣这一对跨国夫妻似乎已成了观众眼里的“神仙眷侣”,以奇、雷、神经的方式出场,在戏谑中结束。公众对她的作品毁誉参半,甚至给予了严肃的批评。明贤法师发表文章《一位僧人眼中的〈法海你不懂爱〉》,矛头直指老锣和龚琳娜,“对佛教文化全无敬重之心,伤害了佛教信众的情感”;大学教授金易明也极力呼吁向娱乐无底线说“不”;凤凰娱乐更是在网上发起了关于《金箍棒》的民意投票,8 015人中有超过一半的人认为这首歌是哗众取宠,支持“艺术不是装疯卖傻”。今年5月,一位观众打车去天桥剧场看他们的《爱-五行》演唱会时,竟被出租车司机用调侃的语气问得哑口无言,“呵,你们去听龚琳娜的演唱会?你们听得懂吗?”

“我很反感高晓松,因为他那么有知名度的人,居然敢公开说中国音乐没什么内容,汉族人没有什么音乐感。他会阻碍很多年轻人对音乐的想象。”

龚琳娜和老锣对此并不意外。“如果中国99%的观众都喜欢,但音乐专家不喜欢,就像《小苹果》那样,那没有意思。但《忐忑》出来的时候,首先得到的是戏曲界的认可。他们认同它的艺术价值和创新。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大的认可。”老锣说。

“原来龚琳娜不只会唱《忐忑》”

龚琳娜说,“不只会唱《忐忑》那样的歌。听完了《爱-五行》,你们自己会有答案。”

今年5月的《爱-五行》演唱会是老锣一手张罗的。

“我一直觉得五行这个概念很有意思,在这里面,我们可以找到各个不同的方面。它不像阴阳——如同黑白,没有空间感,但金木水火土有,”老锣说,“五行代表爱的各种不同的角度和状态,金是坚定,木是好奇,水是性感,火是热情,土是包容。你怎么面对爱?每一个人都可以在这里面找到自己的表达。”

老锣把整个演唱会设置得像一个沉浸式的音乐剧,从头到尾似乎由龚琳娜讲了一个故事,带着观众经历了爱情的一生。演唱会结束后,不少人发微博表示被惊艳到了,“音乐给了灵魂舞美和灯光”,“十五首曲目,五行情景相扣,中西风格mix出龚琳娜独有的唱腔,听到尽情。”

面对最多的“原来龚琳娜不只会唱《忐忑》”的评论,虽然达到了目的,龚琳娜和老锣仍心情复杂。

“实际上,这场演唱会不仅是我俩对爱的诠释。也是对于中国文化的诠释,”龚琳娜说。十五首歌都是老锣谱的曲。除了一些用中国古代乐器配乐的现代歌曲,古诗词不时地穿插——从李白的《静夜思》到柳永的《蝶恋花》,再到昆曲《鹊桥仙》。龚琳娜说,这场沉浸式、独角戏般的演唱会像是再一次帮她找到了自己的根。“古诗词我们从小就背过很多,但不知道它们美在哪儿,只是死背,所以我特别怕古诗词课,觉得又难背,又跟我无关。”

这些在老锣眼里则大不相同,“很多中国人可能会想,啊,我小时候就学过了,老师跟我讲了很多道理和分析,所以我基本上懂。我不一样,中国古诗词对我来说是全新的,我必须去挖掘,并把它变成自己的。”

1993年,德国人老锣第一次来中国学古琴,听中国的古典音乐,他发现他作为欧洲人听不懂,不知道它美在哪儿。接着又发现很多中国人也不懂。“但中国历史上是一个这么伟大的国家,怎么会没有内容呢?所以我就觉得一定是我不懂,我要好好地学。”

二十多年后,老锣从一个德国人变成了半个中国人。他坚信中国音乐是有内涵的,是有特色的,久而久之,他甚至成了中国音乐的捍卫者——只要谁说中国音乐没有内容他就急眼。他说:“我很反感高晓松,因为他那么有知名度的人,居然敢公开说中国音乐没什么内容,汉族人没有什么音乐感。他会阻碍很多年轻人对音乐的想象。”同时,老锣也为很多音乐人不看好自己的音乐感到无奈。

龚琳娜说:“我曾经也听过由古诗词改编而来的歌曲,像邓丽君的,但怎么听都是一个味儿,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我开始唱他给我写的歌。”在她看来,床前明月光,那个唱词里意犹未尽的光字,仿佛真的照出来了一轮明月,皎洁的光束就这样打在她面前。而末句的低头思故乡,低回宛转,思乡之情也随之蔓延流淌。

“通过唱他的歌,我才明白李白是一个那么富有感情的人,而杜甫则相反,是在完全压抑自己的感情。杜甫写的《登高》,没有任何的炫技,没有任何的往外放,一直都是往底下钻。”龚琳娜说,通过一个外国人描写这些诗人的旋律,她开始觉得“古诗太了不起了”,她“开始明白每一个诗人的性格”。

面对妻子的赞赏,老锣淡淡地笑。

真实的她让自己感到自由

2013年,龚琳娜参加江苏卫视的《全能星战》,唱的是《小河淌水》,让她从第一期的最后一名排到了第一。龚琳娜在台上饱含深情地唱,老锣在台下紧张地注视着她,眼里噙满泪花。14年前,从中央音乐学院毕业不久的龚琳娜“热衷于走美女路线”,照片里透露出清新的古典美,舞台上的她却“感觉自己像个木偶,听任别人的摆布,唱得也不知所云”。那个唱歌的她和现在判若两人。他还记得,第一次去龚琳娜家里做客,就对着龚琳娜妈妈特意“炫耀”的女儿的演出录像,夸张地做了个“嫌恶”的表情,说“好恶心”。因为他觉得那不是真正的她。

“我住在德国的森林里,有一天老锣不在家,我带着我三个月大的宝宝,坐在山坡上,那时候正好夕阳西下,就唱起了《小河淌水》,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这首歌怎么唱。”龚琳娜说,“那一刻我才知道,民歌就是生活,如果我唱这个‘哥啊,哥啊’,他的心也能够感觉到,我在喊他,他也会思念我。所以刚刚唱到哼的那一段,我就一下子回到了那个场景。”

龚琳娜反思,“中国的声乐,学院派的教法基本就是口传心授的模仿方法,而且主要是沿袭西方的美声唱法,太单一了。所以2009年,在延安鲁迅艺术学院开了‘追寻中国音乐的根’那个会议之后,我开始做声音行动:去研究中国所有的唱法,到底它们的科学性在哪里。”

“我们的教育里没有教我们为什么唱歌,我们不懂得我们所学的、所拥有的一切的价值。”

“我选择在中国唱歌,那么我就必须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要唱歌,为什么要生活在这里,我必须经常向自己发问。”龚琳娜说。

“2002年的一天,我站在万人广场上假唱,人们的眼光万箭刺穿我,感觉自己行尸走肉一般,对不起我的观众,对不住那真诚渴望的眼光,我希望立即消失在舞台上。”那时候假唱是大环境的需求,她参加的演出至少80%要求假唱。每次演出结束,拿着厚厚的一沓演出费,她都“不由自问:我值这个钱吗?”

是老锣最终让她丢开了这些包袱,去做真实的自己。和老锣在一起的12年,她脱下了高跟鞋,素面朝天,在音乐节上自在地摆动身体;她宁可失去一些演出的机会,也要坚持真唱;她去乡野采风,发掘优秀的大白嗓;她不愿自己的音乐被定义为任何流派,真实的她让自己感到自由。

“我们的教育里没有教我们为什么唱歌。”

老锣说,很多人可怜他和龚琳娜,认真做音乐却做得这么辛苦。朋友多是出于担心,想要帮忙。但“不应该是这样,应该看到我们给环境带来的价值”。

“为什么德国的柏林爱乐,赞助商排着队?为什么中国比较有代表性的艺术,几乎都是外国的赞助商赞助?不是因为他们人好,而是因为这会带给他们价值,”老锣说,“中国的企业家们还不懂得投资艺术,使得艺术被挤到边缘,而娱乐至死的精神却甚嚣尘上。中国有娱乐产业,但没有艺术产业。我们缺少艺术情结,投资商没有意识到,艺术给他们带来的是什么:不是利润,是价值。”

龚琳娜说,也许是中国教育出了问题。“我们的教育里没有教我们为什么唱歌,我们不懂得我们所学的、所拥有的一切的价值。”

“在北京的这几年,当我觉得自己和别人一样是在名利场里打滚时,也犹豫过要不要回到德国,回到那种世外桃源的生活。”但最终歌迷让她坚定了留下来的信念,她决定“把舞台变成自己的桃花源”。 龚琳娜还希望自己和老锣能够帮助中国改善艺术环境,至少,是她所出身的学院派的教育环境。

一年半来,她每周一教小区的老头老太们练气、喊嗓、唱歌,“现在每一个人都会用不同地方的声音来唱歌,和上课之前有了明显的区别。”她说,“我发现,我研究出来的方法是管用的。”龚琳娜有一个“声音计划”,下一步是落地,看能否跟哪个大学的老师一起,找到艺术基金。

“我庆幸自己十多年前遇见了老锣,反而,寻回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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