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锦梦

范天成是厦门大学2012级法学院的本科生，本来今年应该毕业的他在大二选择参军两年，2015年9月才重新回归学校生活。走在校园中，范天成一米八几的个子非常引人注意，跟他坐下来聊天，他叙述的军队生活更加吸引人，两年的参军经历带给了他和同龄人不同的成长和体验。

破格参加国防生训练

2013年6月，大一刚结束，面对大学生的征兵工作就开始了。范天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马上申请入伍。但由于他的户口不在厦门而是在西藏，不符合厦门入伍的条件，他选择放弃以大学生身份入伍的机会，决定回到西藏以国家普通公民的身份报名参军。当他回到西藏报名后，新政策临时颁布，又可以异地入伍了。范天成的妈妈就在西藏工作，他一直没告诉妈妈自己是回来进行征兵体检和报名，因为还没有十足的把握。等到审核通过，需要提前去适应高原生活的前一天，范天成才告诉妈妈他要去入伍了，而且是在艰苦的西藏阿里。

这一决定在家里引起了轩然大波。范天成的户口虽然在西藏，但他一直在新疆生活，对高原地区的生活并不了解。范天成妈妈对儿子的决定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她曾在阿里工作过，阿里缺氧，而且高原反应严重，同样一件事需要付出在平原上大概三倍的力气，心脏等器官负荷严重。在妈妈心中，向来认真听话的儿子应该踏踏实实在学校学习，成为一名出色的律师，而中途当两年兵中断学业无疑是走了弯路。谈到当时坚决要去入伍的原因，范天成笑笑说：“我从小就有正义感和责任心，觉得保卫祖国很光荣。眼下的身体和年龄状况都是最好的机会。其实当兵之前有这么一股劲，就是想去军队，很神秘的力量。直接的‘导火索应该是国防生朋友对我的影响。”

大一时范天成参加了学校的龙舟队，在队里认识了几个国防生，并与他们成为搭档，朝夕相处，一起训练一起外出。这让他对国防生的生活和制度有了初步了解，范天成第一次知道有人是以大学生的身份当兵，这对从小有军人梦的范天成来说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大一下学期正好有一个普通生转国防生的机会，范天成去学校的国防生选拔培训办公室与主任进行了一次恳谈，结果主任十动然拒。范天成倒在专业上，国防生需要技术类专业，如电子、通信、物理等，或者是新闻、中文等宣传类，但不需要法学。

这盆冷水没有浇灭范天成心里的火苗。他自费购买了迷彩服等国防生的装备，主动跟主任申请参加国防生的训练，一起活动。主任被他的努力感动，破格同意他一起训练。但制度还是要遵守，范天成没有办法成为国防生，他开始每天给主任手写一封信。“当时固定的是早上上课时，在报刊亭买信纸、信封、邮票，写完信，下午放在邮箱里寄出去。每天一封，一直写了一个月。”范天成回忆当时的情景笑起来：“最后领导回了一个电话，说知道我的心意了，已经向上级反映，让我不要写信了。”虽然没能成为一名国防生，但范天成在国防生群体影响和朋友的鼓励下，最终迈出了参军的关键一步。

边疆对峙单刀赴会

西藏阿里位于我国西南边陲，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号称“世界屋脊的屋脊”。全国各地入伍的士兵随机分配，2013年7月，范天成来到了西藏阿里。

范天成是一个看重经历过程甚于结果的人，上大学是一种选择，当兵也是一种尝试。很多入伍的士兵可能两年只在一个单位做熟悉的工作，两年后选择退役，但他在两年的时间内换了八个工作单位，努力让自己体验不同的环境。范天成放下大学生的光环，开始接触种树、养猪等农活。承担炊事工作期间，他每天摸黑早起准备早饭；担任文书工作期间，他能熟练地操作卫星电报。作为副班长，他带领全班藏族战友读书学习，帮助他们学习汉语，还当炮兵扛过炮弹，学救护救过病人，这样连轴转，范天成只是为了这两年的一分一秒不虚度。

阿里地区与别国接壤，领土争议矛盾突出。2014年中秋节前后，边防形势很紧张，反蚕食斗争加剧，范天成担任翻译，与对方高级长官当面交涉了两个多月。当时军区大院在镇上，其他哨所和边防连距离都很远，我方有关于边境斗争的行动，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我方需要迅速找一个翻译来沟通双方。“当时司令员说翻译要满足三个条件，一是英语要有一定水平，最好是大学生。二是个子高，因为对方军官个子都高，我们不能失了气势。三是要在军区大院找，因为军区大院在镇上，人员运输最方便。” 命令下达，十万火急之中，全部符合条件的范天成得到了这个机会，于是机缘巧合地成为翻译，与印度高级长官当面交涉了两个多月。

到了边境哨所，有一个难关在等着范天成：骑马。边境条件艰苦，马是最快的代步工具，而范天成是个地道的汉族汉子，以前没接触过马，更不要说骑马了。到达哨所的第二天就要出去巡逻，哨所有二十个人，一支巡逻队大概有十几个人，还可以轮换，但范天成作为唯一的翻译，必须每一趟巡逻都去。“不是说有人会教我骑马？”他跟营长说明自己不会骑马后，营长瞪着眼睛看着他：“这种情况下教你骑马？你说你不会骑马来有什么用？每天都不能出去巡逻。”范天成现在还觉得不太好意思：“我当时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感觉来了跟没来一样，没有任何价值。”他憋了半天，要求和营长一起巡逻，在完全不会骑马的情况下，向藏族战士请教怎么上马，怎么控马，一路死死地抓着马鞍子，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巡逻，还把裤子都磨破了。“那一次我被特批不用背枪，我以为是营长对我特殊照顾，其实是营长怕我摔下来把枪摔坏了。”范天成笑着说。

在哨所的四个月里，范天成没洗过澡，没脱过衣服。9月，当地气温已降到零下二十多度，他每天躺在冰冷的戈壁滩上，枕着石头，穿着羊皮大衣抱着枪睡。他和战友并排紧挨着躺，班长用张巨大的塑料布把他们蒙起来来挡风，“像大棚里的菜”，只有鼻眼露在外面，由于温度太低，身上都会凝结一层厚厚的霜。随时吹哨，随时起来上岗巡逻。“天当房，地当床”就是当时的真实生活写照。

在某次边境行动中，为了不被发现，他们不能骑马，步行翻草地过河流，急行在零下二十度的夜里，他们出了一身汗，后结成了薄冰。那是范天成第一次夜行军。到达目的地后，士兵们背靠背取暖等待天亮，天亮之后，立刻在边境与对方形成了对峙。

“我现在还记得比较清楚，那时候是中秋节，营长给了两盒月饼、两包烟，让我送给对方军人当礼物，借机聊天，以拖延时间。他们问我月饼是什么，我就按中国的这种翻译‘mooncake，他们不懂。”范天成摊摊手，“我英语水平有限，也没有书和字典，只能凭能力范围内的单词使劲解释中秋节，月饼是中秋节吃的点心。之后就聊一些家长里短，你有几个孩子，为什么没骑马来，就为了拖延时间。那会儿对我来说，只有这一个任务，但这个任务对我来说又很难，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想说又不会说，有时候对方说话我又听不懂，只能硬着头皮聊。”

翻译时，双方都是全程录像，因此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此后双方会晤的证据。营长总打趣说：“小范，说之前一定要想好，要是说错了就要打仗了。” 范天成每次翻译都立场坚定、言辞谨慎。这种环境下经常会遇到危险的情境，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次对峙。“我独自一个人走到对方军中交涉，我的身后是中国军队，我的面前是比我们多十倍人数的对方军队，我一个人朝前走，跟拍大片似的。”

退役回校更坚定学法律

按照厦门大学规定，退役的大学生可以有一次自由转换专业的机会。一些同学重新选择了专业，但范天成选择继续学习法学。“我去当兵就是单纯地喜欢，不是为了换专业，经历是我的，别人也学不来。而且我在军队里更加坚定了要继续学习法律的想法。”

有些当了十几年兵的战士没有太高学历，遇到法律纠纷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当他们知道范天成学的是法律专业，遇到困难都会掏心掏肺地找他聊天。范天成记得，一个班长曾经问他，姐姐的小孩把另一个小孩打了，对方要求赔偿，责任是双方的，还是包括幼儿园？这涉及到侵权责任法，但当时他还没修过这门课，于是范天成写信给同学，还向老师求助，把可能用到的法律条文一条条给班长打出来。其实最后可能并不需要走诉讼途径，但这些条文给了班长底气。“这比在学校里绩点4.0还有意义。”范天成说。

两年的军旅生活结束，回到校园的范天成发现他已经不适应学校生活了。症状之一就是“醉氧”。人在缺氧的时候器官高度紧张、时刻兴奋，回到平原之后氧气充足，器官就会懈怠下来，麻木呆滞。“我刚回来的时候眼神游离，黑瘦，而且由于在军队很少有时间看书，再接触专业知识非常吃力，只能理解一些浅显的东西。”西藏和厦门有三个小时的时差，在西藏，上午9点多才天亮，晚上10点多太阳才落山。学校朝八晚六的上课时间让范天成一下子适应不了。“几乎是上课的点我以前都在睡觉。”他哭笑不得。

但范天成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兵，他认为去西藏当兵，是大学期间他最值得一晒的壮举。范天成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经历更重要。”这两年的军队生活，他内心变化最大的就是放下了优越感和自尊心，对待他人谦虚尊重。他仰望过不同的星空，在军队和大家都以脚踏实地的态度成长着。在离开大学校园前，范天成最想做的事是想把在部队的故事写成一本书，送给正在青春路上彷徨的同学们。

特别报道

问：你在大学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答：大一时加入学校龙舟队，平时也有健身，因此结识了国防生朋友，因此与军旅结缘，让我收获了每个人背后的军旅故事，收获了绿军装背后最珍贵的感情。

问：在大学哪个阶段，你对自己的规划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答：应该是在自己参军之后。说实话，刚进入大学的第一年，对自己未来的发展没有清晰地认识，但经过在部队的磨砺摔打之后，肩上的责任重了，对未来的生活规划更明确了。也许自己曾经非常在乎成绩，在意荣誉，但是现在更想通过自己所学专业，实实在在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问：在中国大学生年度人物评选中，你不仅在学校是佼佼者，还从全国优秀大学生中脱颖而出，你认为自己是如何胜出的？

答：每个人的机会不同、境遇不同，我们做的事很平凡，没有谁更优秀，但我希望有更多大学生加入到实现自我价值的队伍当中，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我的身上，只是更多了家国情怀。我们也许没有像周恩来总理那样“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胆魄，但起码要为“中华而读书”，国家兴亡、匹夫有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