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

提到“迪拜”，有人想到帆船酒店，有人想到被遗弃的豪车，有人则想到富得流油的土豪……日前，一篇题为《迪拜乞丐富得流油，月入47万人民币》的新闻如一枚炸弹，炸遍微博、朋友圈，以至于很多读过此文章的人都表示想辞掉工作到迪拜当乞丐。迪拜到底是不是乞讨者的天堂？最近，笔者联系上了在迪拜工作四年的上海小伙姜艳军，请他为您解读一个有关“高收入”乞讨的真相。

抢劫式乞讨

我叫姜艳军，今年28岁，上海人。2011年，大学毕业后，我到迪拜帮叔叔做生意。之前，我打听了一些迪拜的情况，基本上都是说迪拜人很富裕。可是到迪拜之后，我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到处有黄金，要想出人头地还是得努力工作。

2012年1月的一天，我开车到客户公司联系业务，可是还没有开几分钟，就觉察出被一辆车跟踪上了，我不停地改变行车路线试图甩掉对方，可是根本甩不掉。情急之下，我只好给叔叔打电话求救。听完我的描述，叔叔安慰我不用担心：“你找一个地方停下来，然后等对方叫你摇下车窗后给他20里亚尔，就可以了。”我还来不及细问，叔叔就挂了电话。带着狐疑，我在路边停了下来。果然对方将车停在了我的前面，接着一个中年妇女牵着小孩从车里走了下来。

“我的儿子生病了，请你给我一点钱吧！”我很气愤，这哪里是乞讨啊，分明是抢劫，何况理由这么拙劣。看到我没有给钱的意思，女人趴在车头哭了起来。我更加生气了，心想：不就是不让我走吗？看谁耗得过谁！我索性熄火等待对方主动离开。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叔叔打来的，他再次嘱咐我给20里亚尔。就当是花钱消灾吧，可是我找遍了口袋，才发现早上着急出门，并没有带零钱。我两手一摊：“对不起，没有带零钱！”原以为对方这下会知难而退，孰料那女人跑上她的车，竟拿来了POS机：“你说你打算给我们多少钱，我绝不多收你的！”我彻底呆住了，没想到乞丐都配备了高科技“武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我瞠目结舌，女人熟练地从我的银行卡里划走了20里亚尔，然后提醒我用手机查查账户里的钱。

晚上，我满腹牢骚地和叔叔提及了白天被乞丐“抢劫”的事情，听完之后叔叔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尽管乞讨在迪拜是非法，但由于迪拜人信奉伊斯兰教而乐善好施，所以你今后出门时，尽量带一些小额的现金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接着叔叔告诉我：这些乞讨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迪拜人，而是阿联酋周边国家的人，他们通过旅游签证，利用迪拜人的乐善好施来淘金。

我感慨之余，更多的是纳闷：为什么要纵容这些讨厌的“抢劫犯”。叔叔说，迪拜人之所以对乞丐大方，一方面是因为信奉伊斯兰教，更主要是迪拜人享受着超级待遇：生孩子可免费分得一块1000到1500平米的土地；和本地人结婚可以免费获得政府赠送的公寓一套，如果男子收入低于贫困线，还可以获得15万人民币的免费资助；迪拜的贫困线是3.7万人民币每月，只要收入低于此，就可以从政府获得数额不菲的救济金。听着这几乎天方夜谭的福利待遇，我问叔叔：既然乞丐这么容易赚钱，我还工作干什么，当几年乞丐不是房子车子都有了。叔叔警告我千万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带着好奇，我上网查询了一些有关阿联酋乞讨的资料，这一查算是彻底惊呆了：迪拜警方曾经在一座清真寺附近巡逻时逮捕一名乞丐，这名乞丐当时对路人乞讨说自己急需钱，没有家人可以求助，可是警方在随后调查中却发现他在当地银行开设的账户中有620万里亚尔存款（约合人民币1073万元）。而另一名乞丐更是堪称传奇：这名叫艾莎的女乞丐双目失明，她在吉达沿街乞讨50年，留下的财产估算价值约300万里亚尔（约合人民币518万元），艾莎去世后，根据她的遗嘱将这些钱捐献给穷人。

被骗也施善

从“被迫行善”之后，我每天都会带上几十里亚尔的零钱，以防被“劫车”。可是，就算是坐在家里，也会遇到各种奇葩的乞讨行为。

2013年秋天的一个下午，我正在房间里上网，突然有人敲门，打开房门一看，是一个年轻女人。女人自我介绍说，他的丈夫在车祸中受伤了，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希望我能给她一点钱。我从女人的衣着判断对方并不穷，于是断然拒绝了。女人看到我没有给钱的意思，于是敲开了邻居贾姆通的房门，她重复了一遍她的遭遇之后，贾姆通掏出了20里亚尔。后来，我对这个年轻女人进行了一番跟踪，发现在她敲开的房门中，竟然有80%的住户给了钱。

过了几天，我的房门又被敲开了，站在门前的还是一个女人，可是声音和身形出卖了“她”——竟然是男扮女装。看到被我识破，他竟不以为然地把胸罩往上耸了耸了，然后去敲贾姆通的房门。我再也忍受不住了，推开“女人”，然后提醒贾姆通这家伙是大骗子。可是贾姆通无视我的劝阻，还是给了对方10里亚尔。

随后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我彻底看不惯贾姆通的慷慨行为了。这天，一个由一名男人带着三个孩子的乞讨团队敲开了我的房门，看着这么大的阵势，我砰的一声关掉了房门。片刻之后，我听到贾姆通开门的声音，随后传来了乞丐早已编造好的乞讨理由：他们一家人从阿拉伯驾车来旅游，由于汽车没油了，于是乞讨一些钱加油回家。没想到这样几乎让人喷饭的理由竟然说服贾姆通掏了30里亚尔。

等几个人走后，我责怪贾姆通真是太慷慨，可是贾姆通却说：“我知道他是假的，但是对我来说，我不管他是不是假的，只要我觉得自己是真的就可以了，我因为可怜他给他钱了，到了审判日那天，我就可以得到善报。而他是骗子，现在他可能日子好过了，但到了审判日的时候真主会去审判他，他现在要的每一分钱都是罪证。”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每次开门之前我都会通过猫眼观察一下。可是就在我暗自得意找到了对付乞讨的好办法时，乞丐们却把乞讨的主战场转移到了电梯口。

有一次，在电梯口我碰到了一个披着纱布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她伸手问我要钱给孩子治病，一会儿说孩子的肾需要医治，一会儿又说孩子血液出了问题。因为我认识一位医生，所以表示可以帮助她免费给孩子看病，谁知她甩开我的手臂，生气地离开了。我气急败坏地拨打电梯边贴的乞丐举报电话，可是电话还没有接通，就有居民按住了我的手机，“她们也够可怜的！就放过吧，她们迟早会因为自己的行为受到真主的审判！”

两天后，我在报纸上看到了这对母子的新闻：警方在巡查中抓住了他们，他们虚构病历，并让孩子服用安眠药看起来像病情很重的样子。就在我感到庆幸这样的骗子被抓起来时，市民的态度却非常平静，甚至有人认为不应该这样“落井下石。”

体验乞讨盛宴

每年的9月份，是伊斯兰教的斋月，乞丐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乞讨最好的“商机”。2015年9月，在我再三地恳请下，叔叔同意我参加迪拜一家清真寺的斋戒活动。出发前，叔叔提醒我尽可能地多准备一些零钱，因为一出门就可能碰到乞讨的人群。其实，看了新闻后，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活动期间周边国家至少有一千名乞丐涌入活动现场，迪拜警方为此紧急从周边城市调集了三千名警力。

尽管我有心理准备，可是一出门还是被乞丐们的疯狂震惊了：一辆沙特牌照的凯迪拉克把我逼停到路边，向我讨要50里亚尔，就在我决定花钱消灾时突然看到一辆警车经过，我不停地按喇叭希望引起注意。对方见势不妙，马上发动汽车绝尘而去。

刚刚摆脱了豪车司机，路边的清洁工人又缠上了我，只要路口的红灯一亮，总会有两个人趴到车窗外。和之前我见到的清洁工人不同的是，这些人并没有穿着清洁制服，而是穿着名贵的品牌服装，他们不过是打着清洁工人的幌子在乞讨呢。就这样，我一路走走停停，到了距离清真寺两公里的加油站，一群小孩子已经占领了这里，看到车子他们一拥而上——不仅外国人看上了斋月乞讨的商机，当地的孩子也参与进来。看着孩子伸进车窗稚嫩的手，我忽然想到了广州人过年讨利是的情形。我给每个孩子5里亚尔，看着他们满心欢喜地进入了加油站旁边的一家小超市，出来时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零食。我忽然明白了，在斋月里，乞讨不是什么可怜的行为，更是一种文化，一种乐善好施的表达方式。

在清真寺，我感受到了更大规模的乞讨盛宴，有三五成群的乞讨团队，也有牵着孩子的女人。一名残疾的乞讨者手里拿着从医院里开的“官方证明”以示他残疾的“真实性”。

就在我看得傻眼时，突然有人拍了我的肩膀，我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个让我用POS机刷卡的女人，她也认出了我：“如果你没有带现金的话，还用POS机？”我提出来如果她愿意介绍一下到迪拜乞讨的发财经，就给她50里亚尔。在我的“重金”悬赏下，女人说她叫莎拉，来自巴林，平时偶尔会到迪拜乞讨，在斋月时，她就会和几个女子组成乞讨团队到迪拜来淘金，“别看我们每天能讨到这么多钱，可是除去日常开销和来往费用，也挣不到多少钱！”

我好奇地问莎拉怕不怕被迪拜的警方抓住，莎拉不以为然地说：“别看警方表示组织了警力，可是他们基本上不会认真执行，你看每年的斋月里吸引了多少外国的游客，其实，迪拜如此声势浩大的乞讨盛宴，最大的受益方还是政府，这就和养豹子作为宠物的迪拜土豪、用兰博基尼当警车的警察、用黄金制作的自动贩卖机所起到的作用一样，让迪拜充满了神秘感，让外界觉得这里是天堂！”莎拉的话让我醍醐灌顶：之前，我一直认为石油是迪拜奢华的源头，可实际情况却是石油只提供迪拜6%的GDP，而旅游业占到10%，还提供了25%的就业率。

不管是乞讨盛宴，还是爱心被利用，随着在迪拜居住时间的增长，我越发理解迪拜人的乐善好施，就像邻居贾姆通所说的，不管乞讨者是不是骗子，只要我自己是真心的就够了。如今，我每天都会塞点零钱在包里，只要有乞丐讨要，我都会慷慨地掏给对方。

最近在网络上，一些国人表示要辞职到迪拜来乞讨淘金，但是我不得不提醒大家，迪拜并不是乞讨者的天堂，除去来往费用和高昂的居住费用，很可能所剩无几。

编辑/郑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