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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肾捐髓给双亲,那被遗弃女儿最伟大的善良

2016-07-22欧阳军

知音海外版(上半月) 2016年7期
关键词:陈丽华亲生父母配型

欧阳军

山城女孩朱淑兰多年前遭父母遗弃,被养父养母抚养成人,并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2015年2月,她的亲生父母先后找到她,让她错愕不已的是,他们找她不是为了亲情团聚,而是为了各自的性命,一个需要她移植骨髓,一个需要她捐肾。可是,一个孱弱的身躯如何扛起拯救两位至亲生命的重担?在生命、亲情、道义以及恩怨的包围之中,她将作出如何的抉择!

母女重逢,亲妈的重疾是女儿的痛

2015年春节后的一天下午,在重庆市江北区一家外资公司上班的朱淑兰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名叫柏玉梅,约她下班后在两江广场的咖啡厅见面。

柏玉梅?朱淑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她16岁的时候。那时,她读高二,到同学家里玩时,听到同学的父母在厨房窃窃私语:“这不是朱裕和抱养的女儿吗?长得这么漂亮了。”因为从小到大不止一次听到抱养的传闻,朱淑兰生气地跑回家问父母。结果,父亲朱裕和叹息着对她说:“你的确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朱裕和与妻子易运珍都是重庆巴南区人,结婚近10年没有孩子,1994年春节刚过,朱裕和的老同学曹阳告诉他,说同事陈丽华的表妹刚大学毕业生下女儿,可男友家不同意婚事,只好将孩子送人,问朱裕和有无意愿收养。2月22日,陈丽华抱着一个出生不久的女婴来到朱家——这就是后来的朱淑兰。一年后,为了不让其他人干扰她的身世,朱裕和与妻子商量,举家搬到万州区居住。

得知身世真相的朱淑兰潸然泪下,朱裕和宽慰她道:“当年,我特意向陈丽华问了你亲生父母的名字,父亲叫彭宗华,母亲叫柏玉梅。你先安心读书,长大后找与不找,我们都尊重你。”懂事的朱淑兰流泪说道:“他们虽然生了我,却狠心抛弃了我,是你们养育了我,你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但彭宗华和柏玉梅的名字却深深刻入朱淑兰的脑海。

2012年,朱淑兰考上了重庆长江商学院;2013年,朱裕和夫妇退休后卖掉万州的房子,加上积蓄,在重庆市内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和女儿同住。2014年,朱淑兰毕业后应聘到市内一家外资公司工作。

下班后,朱淑兰急不可待地赶到了约定的咖啡厅。一名身型瘦削的女子从窗户边上站了起来,朱淑兰的眼眶潮湿了:那人的脸型和眼睛,跟自己好像,难道真是我的亲生母亲?朱淑兰忍住内心百般滋味坐下。中年女子嗫嚅再三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叫柏玉梅,是你的亲生妈妈……”朱淑兰哽咽道:“我知道你是谁。”柏玉梅惊诧的眼睛大睁,过了好一会,才讲起当年的往事。

原来,柏玉梅是重庆市巫溪县农村人,19岁那年考上万州师范学校。入学第二年,她与来自重庆的同班同学彭宗华相爱。毕业实习时,感情笃定的两人偷尝禁果。可身为商人的彭家父母怎么也不同意儿子同农村女孩恋爱。家人的强烈反对让性格懦弱的彭宗华提出了分手。可是,此时的柏玉梅已经身怀有孕。

万般无奈之下,柏玉梅只好请表姐陈丽华陪自己打掉孩子。可医生告诉她,孩子已经6个月了,容易出危险。陈丽华给她出主意:生下孩子再送人。事已至此,柏玉梅别无选择。1994年2月初,柏玉梅在县妇幼保健院生下女儿,几天后,孩子被陈丽华抱走,送到了朱家。

之后,彭宗华在父母的安排下回到重庆,进了一家教科所工作,而柏玉梅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最终选择了回巫溪,进了县里一家事业单位。1997年,母亲去世,柏玉梅辞去巫溪的工作,与同学一起到重庆市一家私立幼儿园当老师。2002年,柏玉梅自己创业开了一家幼儿园。直到2008年春,已经成大龄青年的她才在朋友的介绍下,与重庆市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贾松恋爱结婚。次年冬天,生下了女儿贾玲。

说起往事,柏玉梅泣不成声:“我每年都会暗暗打听你的情况……可我不敢见你。”柏玉梅忏悔的泪水已经把朱淑兰内心积压的对生母的怨恨一扫而空。她真诚地说:“我已把养父母接到重庆,现在生活得很好……你怎样?”柏玉梅停顿了一会儿后,说道:“孩子,我今天来找你,一是想看看你,另外……也有事想求求你……”看着朱淑兰,柏玉梅有些吞吞吐吐。这时邻桌的一位中年男子走过来,脸色尴尬的对朱淑兰说:“我是她的爱人贾松。我来替她说吧……她得了晚期尿毒症,需要你来救命。”

原来,在2014年底,柏玉梅因持续高烧到医院检查,被发现患上了晚期尿毒症,只能进行肾移植。可贾松跟她血型不配、柏玉梅的兄姐也配型失败,女儿贾玲才6岁不宜做移植。眼看着妻子的生命进入倒计时,贾松想起当年被柏玉梅丢弃的孩子,提出让朱淑兰配型的想法。柏玉梅起初坚决不同意,但经不住贾松苦苦相劝,又想在生命结束前见见从未养过的女儿,这才通过陈丽华得到了朱淑兰的电话。贾松眼巴巴地看着朱淑兰说:“我知道这个请求过分,可除了你,没有别的人……请你救救你可怜的亲生妈妈!我们已经向专家咨询过,捐肾没有危险,也不会影响你今后的生育。”

朱淑兰想象过无数种母女重逢的场景,可她做梦也没想到现实竟是这样的难堪与揪心。她说道:“让我好好想想,我还要回去征求父母的意见。”然后就离开了咖啡馆。

生命告急,生父再现悲泣的亲情

回到家,朱淑兰钻进卧室,内心止不住地纠结、痛楚:生母见她是想念她,还是把她当作救命稻草?再想到与生母配型成功还要捐肾,更加充满惊慌;可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亲生母亲啊!她又怎能漠视?

朱淑兰一夜难眠,第二天早上起床就把事情跟养父母讲了。易运珍急了:“不是他们养大的女儿,果然就不心疼啊!”她说什么也不同意配型。第二天上午,贾松约朱淑兰见面,谦卑而小心地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见朱淑兰沉默,贾松急切地说:“你妈妈打拼了大半辈子,吃了不少苦才有了今天的生活,看在她给你生命,生你一场的份上,做个配型吧;如果你也不合适,那是她的命。”看着贾松伤心的样子,朱淑兰流泪了,她内心深处也在隐隐作痛,她感觉自己已经没了退路。

第二天一大早,朱淑兰就来到重庆市新桥医院,与早已在此等候的柏玉梅夫妇汇合后,一起到血液科做了配型。几天后,贾松兴奋地给朱淑兰打电话:配型结果出来了,她的血型与柏玉梅一致,淋巴细胞毒试验阴性,是合适的肾源供体。朱淑兰悬着的心落地了。起初,她以为自己会盼望着配型不成功,可那基于血脉的亲情,让她愿意放下委屈作出牺牲。她告诉贾松,她同意捐肾救亲妈,同时她会尽量作通养父母的工作,贾松夫妇喜极而泣。

谁知道:福不双降,祸不单行,就在朱淑兰下定决心,积极作好准备为母亲做肾移植时,另一场风波不期而至。

2015年5月的一天,朱淑兰下班刚走出办公大楼,一名中年女子惊慌地拦住了她的去路,声音低微道:“你是淑兰吧?我叫解佳菊,想必你知道彭宗华这个人吧,我是他妻子,有急事求你……”

原来,彭宗华与柏玉梅分手后不久,经人介绍,与在重庆一家医院的护士解佳菊恋爱,并于当年春节结婚,次年有了儿子彭旭。一家三口的日子一直过得平淡如水。2015年初,彭宗华在单位的例行体检中查出血小板减少,后来出现高烧、乏力、脸浮肿等症状,被诊断为再生障碍性贫血症,需进行骨髓干细胞移植。彭宗华的家人为他进行了骨髓配型,可父亲、姐姐和儿子都没能配上。到中华骨髓库寻找合适的配型,也一直没有结果。万般焦虑下,彭宗华的姐姐把以前彭宗华与柏玉梅有过一个女儿的事告诉了解佳菊。解佳菊顾不上计较丈夫曾经的恋情和私生女,通过彭宗华的大学同学辗转找到了陈丽华,说了彭宗华的事。救人要紧,陈丽华没有多想,便把朱淑兰的电话给了解佳菊。解佳菊这才找到朱淑兰求她给彭宗华捐骨髓。

面对亲生父母的生命告急,朱淑兰迷惘了。二十多年来,自己的生死一直无人问津;二十几年后,亲生父母却几乎同时出现,但不是为寻亲情而来,只是来索要。她心底的悲愤像火山一样爆发,对解佳菊怒吼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亲生父亲没什么印象,更谈不上感情。你还是另请高明吧,你从我这里什么也求不到!”

朱淑兰伤感地回到家,关上房门倒在床上失声痛哭。委屈与痛苦排山倒海般袭来:自己刚出生最需要父母之爱时,他们在哪里?小时候被同学欺负的时候,他们在哪里?考上大学,养父母到处为她筹借学费时,他们又在哪里……回想这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朱淑兰彻底死心了。她打电话告诉贾松,她不想捐肾了,请他们不要再来打扰。事情的急转直下让贾松和柏玉梅很不解?而解佳菊三番五次上门请求,也被朱家老两囗同样毫无余地地拒之门外。

8月初,为了解朱淑兰反悔的原因,柏玉梅和贾松敲开了朱家的大门,从朱裕和口中才知道解佳菊找朱淑兰捐骨髓的事。朱裕和夫妇老泪纵横,恨恨说道:“现在你们有难了才来认亲,你们把兰兰当成了什么?你们谁有脸跟她提要求……”

柏玉梅脸色惨白,眼泪涟涟,一边向朱裕和夫妇道歉,一边拉贾松往外走,没走两步竟然急火攻心,晕倒在楼梯间。朱裕和见状吓得赶紧拨打120。原本在房间里的朱淑兰急忙跑出门,看着贾松背着柏玉梅的背影,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往下掉。

血浓于水,亲情让恩怨归于温暖

柏玉梅被送到医院后就住院了。医生告诉贾松:柏玉梅已经出现透析综合征,必须尽快进行肾脏移植,不然生命难保。想到彭宗华的出现才令朱淑兰悔捐,贾松开了一张50万元的支票,找到彭宗华,希望他主动退出。彭宗华本来想关心一下柏玉梅的病情,贾松的急切却让他愤怒,不客气地回敬道:“捐肾和捐髓,哪个对身体影响更大,你心中应该有数!”两个男人不欢而散。

可回到家,彭宗华告诉妻子:“你不许再去找淑兰,我不要她做配型,更不会要她的骨髓。”

听说亲生父母为争要自己救命而撕破脸,朱淑兰万箭穿心般的疼痛。这些年,她在养父母的温暖关爱下心地善良,虽然亲生父母让她伤透了心,可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死去,但她该如何选择呢?

在所有人焦灼期待中,10月到来了。拿定主意的朱淑兰打电话把解佳菊和贾松一起叫来,告诉他们俩自己决定捐肾捐骨髓。解佳菊和贾松悲喜交集,可她一个人能既捐肾又捐髓吗?三人一同来到医院咨询。一听朱淑兰的决定,医生连连摇头:“捐肾之后,病人的身体机能要完全恢复正常得一年左右的时间,而且,器官捐献后,医学上不再主张捐髓。作为医生,我们可不能损害供者救患者。”

很快,柏玉梅和彭宗华也得知了朱淑兰的决定,两人内心都百感交集——对朱淑兰来说,他们真的不称职,可这个善良的女儿却义无反顾向他们伸出了拯救之手,比起她的善良,他们太卑微了。无论双方亲人如何劝说,柏玉梅和彭宗华都铁了心:不要女儿身上任何东西,女儿今后还要成家,还要生儿育女,如果因为捐献而影响她今后的生活,那是何等的残忍啊!

11月底,彭宗华的病情再次恶化,肝肾功能损坏。医生告诉他,再不进行骨髓移植,他最长能活半年,最短可能只有两个月。朱淑兰立马到医院要求与彭宗华进行骨髓配型。可即便在这种关头,彭宗华也不同意。他把朱淑兰叫到病房,一字一句地告诉这个自己从来没有关心过却让他感动最深的孩子:“给你妈一次活命的机会,是我唯一能补救当年对她的伤害。”他把自己正在上大学的儿子彭旭叫来,让他认朱淑兰姐姐。

12月2日,彭宗华叫来贾松,真诚地说道:“我的病没救了,柏玉梅还有希望。你劝劝她,接受女儿的肾吧,让淑兰,让大家都安心。”贾松泪如雨下,拉着朱淑兰来到柏玉梅的病床前,把彭宗华的话转述给妻子!

朱裕和夫妇也被女儿的善良所感染,双双来到病房劝柏玉梅接受女儿的一番孝心,捐肾后他们会好好照顾淑兰,让她早日恢复。在大家的劝说下,柏玉梅终于决定接受朱淑兰捐肾。2015年12月20日,新桥医院为柏玉梅和朱淑兰进行肾移植手术。从早上8点到下午2点,手术进行了六个小时,移植非常成功。第二天早上,柏玉梅移植的肾脏已经在她体内存活并正常工作了。

而此时,彭宗华已经陷入弥留。解佳菊把柏玉梅手术成功的消息告诉了彭宗华。弥留中的他,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2016年2月7日,大年除夕,彭宗华悄然离世。守在他身边的朱淑兰潸然泪下。解佳菊握住了她的手说:“淑兰,虽然你没能给你爸爸捐髓,但你让他和你妈妈在最后一刻化解恩怨,让你爸爸走得心安。”

朱淑兰捐肾后,在父母的精心照顾下很快恢复了健康。手术后的柏玉梅在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各项指标显示正常才出院回家休养。

2016年4月4日清明节,柏玉梅夫妇和朱淑兰一道,来到重庆华莹山公墓区祭奠彭宗华。柏玉梅拉着女儿的手,跪在彭宗华墓前,含泪说道:“宗华,我们有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儿,每年的今天我们都会来看你,你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本文均为化名,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或上网)

编辑/贺长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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