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江/文



初识青檀树

●刘宏江/文

秋天的时候，一帮文友相邀前往皖北萧县采风。走进有“天然氧吧”之称的皇藏峪、天门寺景区，寻古探幽、访山问佛的同时，我认识了一种名为青檀的树。

恕我孤陋寡闻，青檀树，之前在我的家乡从未遇见过，在其他地方也不曾留意，所以压根儿就不认识这种树。然而，在皖北这一片山坳中，青檀树的身影随处可见，姿态万千。

皇藏峪的青檀树，漫山遍谷，长在山路边、峭壁上、岩缝中，或一树独立，或并肩牵手。许多青檀树，一看保护牌上标明的树龄，竟高达几百上千年，甚至一两千年。千年古刹瑞云寺附近一处半山腰上，我竟然见到一株3200岁树龄的青檀。这株庞然巨物，树高35米以上，树围5米开外，誉为“江北十大名檀之首”，是树木家族名副其实的“寿星佬”。守着寂寞，阅尽沧桑，暖暖秋阳下，活了这大把的年岁的青檀树，依然枝叶繁茂，苍翠擎天，展示出一份顽强不屈、生生不息的生命活力。

说实在的，青檀树既无松柏、水杉那种伟岸端直的身躯，更无楠木、银杏那气宇轩昂的风度，它的形象，甚至用“精灵古怪、面目狰狞”来形容也不为过。你看它，暴露在外的发达根系，青筋毕露，盘根错节，像无数只锋锐的利爪，紧紧抠住坚硬的石缝，形成“檀石共生”的奇观。粗壮的树干，凸凹不圆，千疮百孔，浑身上下布满疙里疙瘩十分难看的瘤状结疤。

导游介绍说，青檀树不仅树身扭曲不直，人们普遍还有一种说法，叫“十檀九空”。她解释道，青檀树在它生长过程中，由于不断遭受蚁虫蛀食，树心一般都是空的。而且，树愈老，空洞愈大。但即使这样，青檀树并不会枯死，还是倔强不屈地向着无垠的天空拓展，向着更高处蓬勃生长。导游打趣说:“没心没肺，活得不累，这是长寿的秘诀，大概说的就是这种青檀树吧!”

导游每每提及青檀树，总是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它生得怪异，长得丑陋，像个另类。她的这一观点，让我不能完全苟同，甚至有些反感。或许是审美观和审美角度的差异，在我眼里，每一株古老的青檀树，自有其独特的风韵和造型，不仅丝毫不觉得难看，以为本身就是天地造化、大自然的杰作，是山野之中一道美丽的风景啊。尤其是它嶙峋的枝杈，旁逸斜出，探入碧霄，如虬龙盘旋，似祥云升腾。

青檀树展现出的，是另一种形式的美，是更深层次的大美。这让我想起贾平凹先生的散文《丑石》中那句名言:“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

在皖北这片浑莽的山坳中，为什么会生长着如此众多的“千年古檀”?我猜测，或许正是因为在世俗的眼光里，它先天禀赋不足、形象“丑陋”，加之没有多少可用之材，所以才少有人关注它、理会它，才能够“因祸而得福”，避免了人类刀砍斧凿的无情戕害，躲过一次又一次灾祸劫难。我以为，青檀树所呈现出的这种卑微形象、这份谦恭姿态，恰恰是植物界的一种生存智慧吧!

在去往千年古寺天门寺低缓的山路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斜依在路边的一株青檀树吸引。经历沧桑岁月，风霜剥蚀，从树根部开始，大半个身躯已经朽烂、脱落，只剩另一半扁薄的树身。但它那残疾之躯，依然屹立不倒，枝叶婆娑，苍翠如新，活得从容潇洒，显示出生命的坚韧与自信。我不禁肃然，在心里把它称为“树坚强”。

“你们都该知道这叫啥了吧?这就叫好死不如赖活着!”善于搞怪的导游冲我们诡秘一笑，继续她的即兴发挥，指着眼前的这株青檀树，竟然猛不丁冒出这么一句雷人的评语。

采风归来，查阅《中国树木志》，对青檀树有了更进一层的了解:青檀树，檀树的一种，榆科，落叶乔木，中国特有单种属植物，属国家二级保护稀有树种、珍稀濒危植物……

其实，青檀树，并非人们认为的那么普通平凡，甚至一无是处。它树质坚实，纹理细密，韧性极好，且耐腐耐磨耐水浸，是园艺和室内装饰等的理想用材。青檀树的皮，更是制作“纸寿千年，墨韵万变”的“文房四宝”之一宣纸所需的主要原料。脱身一变的青檀树，竟成了中国书画艺术传承不可或缺的重要载体。因为形象奇崛、古拙，风骨凛然，青檀树本身有着很高的艺术观赏价值，所以在今天，它也是盆景绿化的绝佳树种。

我牢牢地记住了一株名为青檀的树，在感受青檀树风采神韵的同时，更为青檀树内在的精神品格所深深折服。

从一株青檀树的身上，我悟出了一些人生的道理。

（摄影/孙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