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 凝



1976年的腰带

◎墨 凝

吕臣和姐姐吕敏为抢一条腰带，从炕上抢到了地下，姐姐说给我！弟弟喊给我！二人各扯着腰带的一头谁都不肯撒手。

腰带是军用绿粗线帆布的，扣环的一头像不锈钢小勺，只是比小勺圆；另一头是个圆圈，简单而普通。从腰带的外形上看，是一款适合女性扎系的腰带，当然小男孩用也没关系。腰带是母亲刚从镇里供销社买回来的，镇里要开春季体育运动大会了。吕敏跑得快，每年镇里开体育运动大会，在长跑、短跑、接力等项目中，吕敏不是拿第一就是第二。

从小到大，吕敏的腰带都是带颜色的布条，绿布条儿、红布条儿、花布条儿……吕臣的腰带更随便，一段麻绳、一根鞋带……如今吕敏长大了，再系根红布条儿的腰带参加镇里的运动大会，会场上那么多人看着，母亲觉得有些寒碜。一条粗帆布腰带一块四毛钱，母亲本想给吕臣也买一条，可一琢磨，一块四毛钱，要攒二十个鸡蛋才能换来，就没舍得买。

母亲怎么也没有想到，一条腰带让姐弟俩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腰带落到了弟弟的手里，并不是姐姐抢不过弟弟，因为弟弟小，姐姐让着弟弟。

吕敏去镇里参加春季体育运动大会那天，吕臣把腰上的麻绳解下来，扔出老远，把从姐姐手里抢来的新腰带系在衣服外，然后腰带上别了把弹弓，就出了家门。

这一天吕臣玩得很疯，漫山遍野地跑，用弹弓打鸟，用水灌大眼贼，用线绳套野兔……腰带上圆形的扣环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引得小伙伴们羡慕的目光也亮晶晶的。

小伙伴二愣子解下自己腰上系着的黑鞋带儿，拎着裤子央求了老半天，吕臣才解下新腰带，给二愣子系上一小会儿过过瘾，二愣子立刻美出了鼻涕泡。

太阳落山，吕臣才回到家里。到了家他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儿。

姐姐用被子蒙着头，趴在炕上无声地抽泣着，母亲阴着脸也不说话。往年姐姐从几里外的镇里体育运动场一回来，是全家最快乐的幸福时光，因为姐姐从体育运动会场得回来的奖品——香皂、毛巾、文具盒、茶缸、笔记本……大大小小、花花绿绿能摆满半铺炕。

可今儿是怎么了，难道姐姐一件奖品也没有得到吗？

事情是在体育运动会场的圆形跑道上发生的，当时吕敏正在进行八百米赛跑，在最后一圈冲刺时，她腰上很显眼的红色布条儿腰带，忽然就断了，裤子刷地掉到了膝盖以下，露出了粉色的旧内裤。可能由于经常洗涤的缘故，内裤已经薄如蝉翼，上面还有几个破洞。吕敏几乎是一下子就赤裸在运动场的跑道上，运动场外围着上千的观众……吕敏的脸涨红涨红的……人也傻在那里，片刻……她才噩梦中醒来似的，慌乱地提起裤子，疯了似的挤开运动会场外的人群，跑出运动会场，一路哭着跑回了家里……

吕臣知道了姐姐的事情，悄悄地解下了新腰带，悄悄地塞进了姐姐的被子里。

可吕臣第二天早晨起来，姐姐和那条新腰带都不见了。

在村外的大桥下人们找到了吕敏，吕敏用那条新腰带把自己吊在了桥梁上。

妈妈抱着姐姐大哭，吕臣从桥梁上扯下那条腰带扔在地上，像看一条弯弯曲曲的毒蛇……腰带的扣环在阳光下依然亮晶晶的，扣环旁还拴着商标，商标有些模糊，检验合格日期依稀可见：1976年5月。

责任编辑/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