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

一

好友芹芹从菜场回来，在微信上讲了她遇到的事：

在豆腐摊前，我遇到一个小女孩，大约两三岁，趁着妈妈和摊主在称豆腐付钱的时候，她用手指戳着自己眼前的豆腐，一下，两下，三下……一块豆腐眼看就要变成蜂窝煤了。我对她说：“小朋友，豆腐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戳的哦。”

我的语调尽量放得温柔，小女孩听后就愣住了，她妈妈和摊主这时也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我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的是，她妈妈一巴掌打在小女孩的手上，大声呵斥道：“叫你瞎摸！”那一巴掌应该是有些重，小女孩嚎啕大哭起来，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我。

朋友说，那一刻她觉得好受伤，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能理解朋友的感受，她有些自责，觉得是自己让小女孩挨了打。但朋友并没有做错什么，她是出于好心对孩子做了善意的提醒。真正错了的是女孩妈妈，她的一巴掌看似对孩子严加管教，其实是她自己有点恼怒，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来惩罚孩子，同时也让提醒者觉得有压力或自责。

我在想，作为一个理想的家长，在孩子做错事时，应该怎么教育？

至少，她不会甩出那巴掌——越是瞬间反射动作越能暴露出家长一惯的性格与教育方式。孩子一错，巴掌伺候，美其名曰让她长记性，其实严重伤害了孩子的自尊心，也伤害了好奇心。作为一个孩子，她也许是第一次看到豆腐，她好奇于豆腐的质感，就伸出了手，一戳之后觉得很好玩，于是乐在其中。这样理解她的行为，就不觉得是多大的罪过了。

然后，家长会对提醒者道谢：谢谢你帮我制止了孩子。

同时，家长会对摊主表示歉意：不好意思，我的孩子不懂事，把您的豆腐弄坏了。

当家长做了这两件事之后，她已经用言行告诉孩子，戳豆腐的行为是错的，造成了摊主的损失；提醒者是对的，是为了她好。相信孩子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如果我是那个妈妈，会毫不犹豫地买下那块被弄坏的豆腐，对孩子说：你看，既然你把豆腐给戳成这样了，别人可能不会买它了，我们买回家吧，妈妈用它烧菜给你吃。让豆腐发挥它本来的功能，让孩子知道如何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当然，如果孩子很任性，那就不妨把豆腐当个玩具，让她戳个够，就当是用一块豆腐的钱给孩子买了一个玩具，也不是不可以的。

总之，所有的办法都比那一巴掌打过去要好得多。豆腐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戳的。同样的，孩子是用来教育的，不是用来打骂的。化尴尬的情境为最好的教育机会，是一个妈妈的智慧。

二

跟朋友探讨完这件事后，我脑海中又冒出几个月前的一个情景。

当时正值春节前夕，超市里可谓熙熙攘攘。我在水果摊前挑水果，这时走过来一对父子，看穿着和口音像是外地来打工的，小男孩大概六七岁。他看着眼前的水果，很是好奇，一个一个地拿起盒子来看，这个戳一下，那个捏一下，尤其对已切开的榴莲特别感兴趣。

他爸爸脚步不停地走过水果区，直奔水产区和肉食档，孩子跟在他身后，一路上至少捏或戳了五六种水果。

我看到这一幕，一方面觉得这孩子就是个熊孩子，如果是自己孩子我一定会制止，但他是别人家的孩子，我正斟酌怎么说才能不让他觉得尴尬或者难过时，小男孩已经走远了，我倒是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另外一方面，我又觉得好奇心碾压一切，小男孩想通过捏的方式来了解他并不熟悉的水果，他并不知道榴莲被捏了之后会影响它的保质以及卖相。如果我做了一个规则的维护者，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给他讲不能这样，他会不会很惊诧，很羞愧，甚至是恼怒呢。

我的迟疑也是因为在整个过程中，我看到他一脸兴奋而又满足的笑，那个笑容让我原谅了他略带破坏性的行为。我只是希望他有机会，能买一盒榴莲，亲口尝尝它们的味道。我知道这一定也是小男孩在捏榴莲时心底的希望。

记得我女儿大概两岁的时候，有一天她趁我不注意，把花坛里的土拿起来吃，然后嘴角都是泥巴地跟我说：“妈妈，泥巴不好吃。”

我当时正在和朋友聊天，乍一看她，还以为那嘴角的泥巴是巧克力酱，后来赶紧带她到附近的水龙头去清洗，并一再告诫她，泥巴不能吃。其实，已经不需要我告诫了，因为她当时一脸的苦相已经是尝到泥巴滋味后的反应。

朋友却说，你要从小给孩子立规矩，告诉她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可以的。

关于树立规则这件事，朋友确实比我未雨绸缪。在他儿子很小的时候，为了不让他去碰刀、针和火这些危险的东西，他就分别让儿子去碰一下，比如用针轻轻地扎一下儿子的手，用打火机的火苗快速地烫一下儿子，在杀鱼的时候，让儿子去看，看到在刀下挣扎流血的鱼。朋友认为，让他吃了苦头，就不会再乱碰了。

这样的教育，固然是用心良苦，但是，我也不敢苟同。过分的强调，反而让孩子心生畏惧，丧失了自己探索世界的兴趣与勇气。这个孩子长大后很胆小，也许与朋友早早的耳提面命以及对于各种危险的提醒有关。

所以，在教给孩子规则与保护好奇心之间，如果要做一个智慧的平衡的话，我还是认为，温柔地提醒，坚定地坚持，应该是最好的平衡。

编辑 朱璐 zhulu83@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