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

“三州超级龙卷风”后的灾区现场。

“那个早晨，雨一直下，老天沉着脸，空气潮湿，却没有风。雨逐渐变大，天幕像是被扯开一道口子，雨水倾泻，白天变成了黑夜……”1925年3月20日，美国《圣路易斯邮政电讯报》这样描述了那个“审判日”——两天前的那场超级龙卷风，残酷地带走了近700条生命。文章写道，“天空中挤满了成千上万件东西，广告牌、电线杆、可乐罐、衣服、火炉、小木屋的整面墙，甚至是房子本身，它们被狂风卷上云霄，然后狠狠地砸到地上。人类当然也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一个婴儿被大风扯出母亲的臂弯，一头奶牛被狂风抬起，跌落在一个村子的餐馆”。

“我听到了巨大的咆哮声，就像一列火车”

1925年3月18日，是一个星期三，美国史上最致命的一场龙卷风灾难在中西部爆发，被称为“三州超级龙卷风”。下午1时零1分，灾难始于密苏里州的埃林顿，龙卷风整整持续了3个半小时，扫荡了伊利诺伊州和印第安纳州的南部地区，最终在印第安纳州的普林斯顿地区平息，这条219英里的“毁灭之路”包括三个州、19个社区，摧毁了1.5万座房屋，2027人受伤，695人死亡。

那年，天气预报还没有预测极端天气的能力，甚至连确认和追踪都做不到。而在美国中西部，天气像爱撒娇的孩子说翻脸就翻脸，早上可能还阳光灿烂，到傍晚说不定就迎来一场暴风雪或龙卷风。各城市还没有设龙卷风警报，无线电广播中也没有天气插播。龙卷风的速度比电话还快，即使你有一台电话，龙卷风到来时，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下电话，迎接龙卷风。

3月18日当天的天气预报是阵雨和低温——与以往相比，这没有什么异常。下午早些时候，龙卷风在密苏里州的埃林顿形成，以每小时70英里的速度冲向东方，当地一名农民因此丧命。15分钟后，龙卷风抵达安纳波利斯，摧毁了这个小镇95%的房屋，攫取了4人的生命。在密苏里州东部的农村地区，龙卷风持续了80分钟，十几人丧命。但更大的灾难还在后头。

密苏里州的戈勒姆镇，居住着约500人，龙卷风到来前，这里遭到冰雹袭击，冰雹如高尔夫球大小。茱蒂丝·考克斯当时还在吃午饭，她回忆说，“我听到了巨大的咆哮声，就像一列火车，但咆哮声要比火车大很多很多倍。‘上帝！’我大声喊叫，‘是龙卷风，龙卷风来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天上飞，树枝、平底锅、广告牌、衣服搅在一起，我看到整面墙壁砸在地上。”茱蒂丝想离开餐馆，但大风吹得她无法前行，一头牛砸破餐馆屋顶从天而降，房子塌了，砸死了厨师。幸运的是，茱蒂丝还有那头牛后来都被抢救出来。

戈勒姆的一名女学生向《圣路易斯邮政电讯报》描述了她的可怕经历：“大风袭击了学校，看上去墙就要倒塌，房屋的天花板已经脱位，我们都滑倒了，摔在四处。我无法告诉你那时候发生了什么，我难以形容，我已经不敢回想。我身边的所有孩子都受伤了，鲜血淋漓。他们大声哭泣、尖叫。太可怕了，我不得不闭上了双眼……”

伊利诺伊州的墨菲斯伯勒，曾是繁华的铁路枢纽，城市不乏砖瓦建筑，但在龙卷风面前，砖墙轻易破裂坍塌。砖块成为狂风作恶的玩具，像子弹一样致命。墨菲斯伯勒是所有受灾社区中最严重的，龙卷风抵达这里时，其直径已达1英里，234人遇难，时至今日，该地仍是在一场龙卷风中遇难人数最多的美国城市。下午2时30分，龙卷风抵达朗费罗中学，17个孩子被夺走性命。

华莱士·奥金是美国德雷克大学一名退休的龙卷风科学家，1925年时他才两岁，1992年他写了《三州龙卷风，被遗忘的风暴》一书。奥金在书中回忆说，当时母亲紧紧抱着他，龙卷风来时，整个房屋都在晃。奥金的父亲是一个汽车代理商，他跑出门去追被吹跑的汽车，狂风将一个碎片从身后扎入他的脑袋，父亲眼球从眼眶中脱落，后被人送往医院。

15亿美元的灾难

这是美国历史上时间最长的龙卷风。经过3个半小时219英里的肆虐，超级龙卷风抵达普林斯顿东北10英里处开始消散。这场灾难造成1650万美元的损失，折合到现在相当于近15亿美元。

红十字会和美国国民警卫队被召至灾区，参与救援清理。国民警卫队在沿途多地停留，阻止灾后抢劫等违法行为发生。伊利诺伊州的记者史蒂文森奔赴灾区墨菲斯伯勒采访，他说，灾后到处一片狼藉，断壁残垣遮住了遇难者的鲜血，火车运载着大量志愿者护士和医生，许多人在泥泞的田野提供救助。红十字会建立了13个救助中心，“许多医生36个小时都没有脱掉他们的工作服。墨菲斯伯勒所有可用的棺材装载着遇难者的尸体在灾区和安葬仪式现场穿梭。没有正式的葬礼，但人们却不缺乏刚毅、不屈服的勇气。”龙卷风科学家奥金说，墨菲斯伯勒的经济因为这场龙卷风衰退了20年，不久又遭遇大萧条打击，直到二战结束，这个地方才真正开始重建并走向繁荣。

美国天气预报禁提“龙卷风”

龙卷风是垂直漏斗形的快速旋转的气流，时速可高达400公里，它甚至可以占领超过1公里宽、80公里长的道路。美国中部平原是世界上龙卷风最频繁的地区，每年多达上千次，几乎是排名第二的加拿大的十倍，这个地区因此不幸地成为“龙卷风走廊”。值得注意的是，“三州超级龙卷风”仅就危害而言，排在世界第三，最严重的一次为1989年4月26日发生在孟加拉国达卡北部，当时造成1300人死亡。

1925年，“龙卷风”这个词甚至都不允许出现在美国国家气象局。自1887年美国陆军通信兵部队管理该国气象预报之后，这个词就被禁了。原因是，龙卷风完全无法预测，按此逻辑，预测龙卷风是一种徒劳的冒险，只会在公众中传播恐慌，气象预报者不允许研究龙卷风，甚至不能公开承认其存在。

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局极端风暴研究室成员哈罗德·布鲁克斯说，“三州超级龙卷风带来的最大后果是公众对龙卷风的抗灾意识的提升，尽管国家极端风暴实验室曾禁止使用‘龙卷风’这个词，但地方性的龙卷风观测网开始建立，1925年之后，只要留意看美国的报纸，就会发现这一点”。风暴观察点计划在之后的年份里对于降低龙卷风遇难人数大有裨益，死亡人数下降九成。这场大灾难23年之后，即1948年，现代意义的龙卷风预报产生。再往后不久，美国国家气象局终于解除对“龙卷风”一词的禁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