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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论法国时,我们谈到了什么?

2016-06-22谷立立

出版人 2016年6期
关键词:玛丽莲法国人法国

谷立立

在谈论法国时,我们最常谈到什么?没错,是爱情。且不说林林总总有关爱情的词汇总有一个法式的源头(比起简单直接的四字词love,挂在法国人嘴边的amour是不是更有余音绕梁的神韵),法国人看待、处理情感的态度实在比满脑子弯弯绕绕、条条框框的我们高明得多。法国人与情爱的结缘始于中世纪,经过风流的文艺复兴时期、动荡的18世纪,在近代到达高潮。但细细推敲,不难发现法国人的情爱观离不开文学的推动。诗人作家以华丽的词句歌颂爱情,为其树碑立传,也将之推向前台。本着这样的前提去理解美国人玛丽莲·亚隆和她的论著《法国人如何发明爱情》就不是什么难事了。她写爱情,本就不是为了重述情爱发展史,而是出于厘清900年来法国文学脉络的需要。

在玛丽莲·亚隆看来,这是一段由女性主宰的历史。女人不仅大大方方地走到舞台中央,还长期霸占着聚光灯的焦点。以中世纪为例,在当时的观念里,爱情具有“非理性和破坏性”的一面,寻常人等轻易不能提起。贵族中人(确切地说是贵族女性)不愿受到约束。既然没有自然而来的爱情,她们只能想尽办法去“发明”。比如香槟伯爵夫人玛丽。她一边宣称“夫妻间不可能存在爱情”,一边告诫同伴,要想得到真爱,女士们只有纡尊降贵去爱一个地位、财富都远不及自己的穷人。在以“黑暗”著称的中世纪,这种想法可谓“前卫”之极。但先锋者玛丽不愿止步于此。她要被同辈赞美、被后辈崇拜,更要被历史铭记。于是,在像玛丽一样的女性恩主扶持下,有关“骑士爱上有夫之妇”的故事就成了当时罗曼史、抒情诗的主题。诗人、作家不仅正面写偷情,还要将之摆到高处加以仰望、赞颂。

到了文艺复兴时期,“偷情”渐渐让位于“风流”,曾经被冷落的丈夫重获大权,男人们不必对某一位妇人负责,而是借由寻欢作乐大撒情欲的种子。在当时的观念里,一位威严的君主应该有“两个身体”,前一个很神圣,后一个很世俗。好比一艘装载着七情六欲的船只,一国之君夜夜辗转于不同的床榻之间,享受着事实上的一夫多妻制:受宠的情妇得到了国王的人,也抓住了国王的心;失宠的王后除了扮演宽厚贤妻,大约也只能寄情于传宗接代、生儿育女了。

因此,1678年出版的《克莱芙王妃》看起来更像是一卷温柔乡地图。只是这一系列花式秀风流的举动并不单纯,乃是为了取悦女性、满足荷尔蒙的需求。就像18世纪法国作家尼古拉·尚福尔所说的一样,“社交界中的爱情只是两块皮肤的接触”。等到了18世纪,法国大革命引发新旧制度的剧烈碰撞。反映到爱情上,就有了两个极端化的分裂,一边是《危险关系》式的阴险、狡诈与放荡,另一边是以卢梭为代表的感伤主义。但不管立场如何,作家们笔下总是带着过去年代的痕迹。换言之,贯穿中世纪的“骑士之爱”再次复苏,在新的时代以新的形象得到发扬光大。

在12世纪的法国,流传着一个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故事。中年修士阿贝拉尔引诱少女爱洛漪丝,并与之秘密结婚生子。后来虽然遭到女方家长的报复,男人还是牢牢地控制着女方。这个故事没有殉情,男女双方均恪守规条,长年保持着貌似奇怪的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却又彼此牵制;各自守着青灯古佛,孤寂地过完下半生。六个世纪之后,卢梭以此为蓝本创作了著名的《新爱洛漪丝》。在他的版本里,原书中强烈的道德意味彻底消失。他授权男性和女性以高亢、激昂的风格进行“热烈的自我表白”,并适时“流下欢乐的眼泪”。

尽管作为爱洛漪丝化身的朱莉声称“一时疏忽毁掉了我的一生”,从此“坠入了所有女孩子永远无法脱离的耻辱深渊”,但这类句子并不指向堕落。相反,卢梭为其赋予了新的意义:对于塑造道德生活而言,心灵之爱远比肌肤接触更为重要。同样,《新爱洛漪丝》里也没有殉情,更重要的是连幽闭都不见了。朱莉没有和圣-洛普(阿贝拉尔的化身)互结连理,而是一转身嫁给了一位年长的男子。看到这里,是不是有些眼熟?没错,看似没有激情的婚姻成全了朱莉,她以婚姻为阶梯一步一步登上了自由的顶峰,就像600年前的玛丽一样。

这样的故事经过时间的洗礼,通过司汤达、巴尔扎克,通过兰波、普鲁斯特,通过加缪、萨特,或杜拉斯的妙笔,被重述、被强化,自上而下传播开来,最终成为法兰西精神的一部分。因而,即便到了900年后的今天,法国社会的开放程度也是令人大跌眼镜的。《法国人如何发明爱情》开篇提到一个段子:奔三的女人和年老的丈夫喜结良缘。男方明知有朝一日会被扣上绿帽,但还是洒脱地说服自己,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会为妻子找到令双方都满意的情人。15年后女方瞒着丈夫劈腿。男人逼迫妻子在自己与情人之间做出选择,最终保全了婚姻。直到多年以后丈夫去世,女人才在行使了一番“真诚的哀悼”之后,与情人走到了一起。

很显然,这个故事不存在道德因素,它是中上层资产阶级约定俗成的行为准则,也是遥远中世纪的遗泽。假如克林顿生于法国,他与莱温斯基的那段风流债一定不会受到谴责。法国人谈到他,只会惊讶于他低劣的品位和旺盛的力比多,而不带有任何轻视的眼神。反之,像希拉克、密特朗、奥朗德等一众绯闻遍地的法国总统,换作是在美国,肯定是大众口诛笔伐的对象。还好,浪漫的法国人以同样浪漫的胸怀包容了一切——爱情引领他们走入心灵的自由之地,亲身演出一幕幕疯狂的情感剧,哪怕身后洪水滔天。

[美]玛丽莲·亚隆

玛丽莲·亚隆(Marilyn Yalom),美国斯坦福大学克莱曼性别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法国文学教授。著有《妻子的历史》《象棋皇后的诞生》《干姐妹:女性记忆中的法国大革命》等多部作品。

阿贝拉尔与爱洛漪丝被视为法国情侣的守护圣徒。他们之于法国人,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之于英美人那般耳熟能详。这对生活在12世纪的情侣留下了一个宛若哥特小说的离奇故事。他们惊世骇俗的拉丁语通信和阿贝拉尔的自传《劫余录》(Historia Calamitatum)成了法国爱情史上的标志性作品。

爱情能否持续?是否值得?是否必须永远地具有排他性?永恒爱情的观念对今天的我们还有意义吗?《法国人如何发明爱情》告诉我们:在让心过于执著于某样东西之前,我们应该看看那些已经占有那样东西的心是否幸福。《出版商周刊》将此书称为“一场迷人的法语文学探秘之旅,博学而充满魅力的亚隆是完美的旅伴……读者们会产生去图书馆待上一年的念头,遍读她解构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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