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藤露

《恋慕》是由优酷出品的“大师微电影”系列中的一部代表作，由韩国大导演姜帝圭执导，承续了其《生死谍变》、《太极旗飘扬》等著名电影中的一贯主题——对南北韩战争背景下个体命运的人文反思。《恋慕》通过非线性的叙事策略与象征性的表意手法，以一个常年在家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的视角，表现出朝韩政治纠纷下南北离散家属饱受折磨的内心世界。即便并没有直接展现正面战场上的血腥景象，但影片却通过描述战争给人们心灵带来的伤害对其进行了深刻反思。

一、穿越时代隧道的爱情

贯穿整部电影的核心剧情是女主人公妍熙的一场望穿秋水的爱情。妍熙对于南北战争的了解仅仅局限于“南北关系很紧张”和丈夫珉宇的一句“我星期六就会回来”的承诺，但是看似离她很遥远的战争，却让她为此付出了一生的痛苦等待。

影片中妍熙与珉宇的那段悲剧爱情虽然跨度较大，却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愈加坚韧，愈加刻骨铭心。一次短暂的别离换来一生的等待，韶光在转瞬之间，相爱时的落日黄昏，有人竟用了一个甲子去铭记。影片的画面风格、色彩调性和镜头设置都十分唯美，对于女主角的刻画处理尤为有特色。在影片的前半段中，妍熙都是以年轻时的娇美容颜出现，而唯独一次在梳妆台前的镜中突然闪现出了一个苍老的面孔。这看似惊悚的情节处理，其实是对于这一人物的微妙暗示，将人物不同时期的容貌做出鲜明的对比，也为之后的故事发展埋下了伏笔。镜子另一面的她虽然早已风烛残年，但是她的心依旧是原来那颗干净赤诚的心。而在结尾处终于可以去朝韩边界线探亲时，妍熙苍老的真实面孔才全部展露出来，仿佛也解开了一直以来观众们的困惑。当妍熙听说此次探亲又被临时中止时，焦急的她拍打着司机，哭喊着奔向窗外。一直以来温柔隐忍着的她终于在那一刻爆发了，积压在她心底里对于战争的愤恨再也按捺不住。此处的画面不仅使用了慢镜头来放慢剪辑速度，更是对其进行了消音。此时无声胜有声，这无声的挣扎更是凸显出了现实的苍白和内心撕心裂肺的呐喊。此后妍熙的记忆在一天天减退，但是每天却仍然在做一件事情——等待。她虽然年事已高，不记得自己的女儿和最近发生的事，但她却深刻的铭记着曾经的那个承诺——她要等待一个人回来。或许因为生命中有一段回忆太过于深刻，在过去与现实中拉扯的她，只愿意停留在过去的美好之中不愿意向前进。这是一场穿越时代的爱情，他们经历了一个甲子的等待，却终究抵不过政治和命运的安排。

二、战争创伤下的人性美好

南北题材，属于当代韩国电影中的一种重要母题，作品数量众多。其代表作如《实尾岛》反思了韩朝双方微妙的政治关系，以及战争对普通民众和弱势群体造成的伤害;《海岸线》反思了朝韩战争对于人性的异化;甚至连《隐秘而伟大》这样的喜剧片也不乏对于朝韩关系的关注与表现。而姜帝圭更是拍摄南北题材的佼佼者，纵观其导演的作品，无论是在世纪之交振兴韩国票房产业的《生死谍变》，亦或是以恢弘故事震惊当年影坛的《太极旗飘扬》，还是几年前刷新票房纪录、以二战为背景的美韩合资片《登陆之日》，处处都体现着他强烈的战争情结与民族气节。

《恋慕》是一部以朝鲜战争背景下的女性为主角的作品，整部电影围绕着女主角妍熙而展开。与姜帝圭导演的《太极旗飘扬》用赤裸裸的血腥场面勾勒出战争的残酷与罪恶，展现出男人在战争时期饱受的煎熬与痛苦不同，《恋慕》中没有导演之前酷爱的大场面、大阵仗以及商业卖点，可谓是一位不施粉黛的“绝妙佳人”。导演的情感把握细腻至极，借一个老妇人的恋慕之思，道出了南北分隔現状之残酷。在老妇人的生活中，一顶帽子、一件西装、一份汤饭和一张照片，这些稀松平常的生活用品和日常物件全部幻化成了老人的情感寄托。南北分治，往昔的和睦在一瞬间不复存在，从侧面展现出导演对于南北关系“相煎何太急”的无奈之思。《恋慕》是一个彻底的悲剧，把美好的东西撕碎了呈现在人们眼前。片中妍熙女儿的那通电话从另一面控诉了战争留给人们的伤害是代代相传的。她说：“美国没有南北分裂问题，我不会像您一样苦命了”。这句话不知让人是喜是悲。这个相信自己是“不爱的父母生下来的怪物”的孩子，这个夹杂在不同文化中抱怨着“为什么条件好的不来找我”的沙拉，这个即使远赴重洋也依旧无法摆脱政治战争对她心灵造成过深深伤害的女子，给我们留下的是心中无法越过的礁石。原来，这骨肉情深也抵不过政治的鸿沟。在这么一个复杂的国际利益关系网下，小国步履维艰地夹缝求生，各个大国之间则互相制衡互相牵绊。相对于中国的台湾问题，朝韩统一的问题涉及到不同大国的根本利益问题，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形势更为扑朔迷离。而在政治和战争主导的大历史中，唯一无辜受到伤害的只有百姓。

三、唯美诗意的影像风格

《恋慕》通过巧妙利用旁白、空镜头、长镜头、重复意象等方式窥探着南韩小人物心底潜藏着的悲欢离合。当观众欣赏着这个悲伤的爱情故事时，导演也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对南北关系进行了反思，运用一种全新的镜头语言来诠释韩朝分裂带来的伤痛感。

文彩元饰演的妍熙干净清澈，美得让人心疼。而在这表面平和的人物镜头下，内里却蕴藏着情绪的波动，情感的暗流在寂静中汇聚，带给观众们无形的张力。重复镜头的使用在本片中起到了象征和升华的作用，影片中“饭盒”、“帽子”等意象多次出现，十分类似于张艺谋的电影《我的父亲母亲》，因为两者讲述的都是有关等待爱情的故事。此外妍熙的饭盒与招娣的饺子，妍熙的帽子与招娣的青碗之间都有同类效果。正如《我的父亲母亲》所说“使碗的人走了，把闺女的心也带走了”，帽子走了，妍熙的心也随之去了平壤。片中意象的出现也营造出了睹物思人的伤感氛围。从女儿和母亲的电话交谈中我们了解到，女儿从记恨母亲发展为原谅母亲，从不相信爱情变得渴望婚姻，可见本片的旁白是另外一个推动故事情节以及人物感情的重要动力。三段旁白的使用恰到好处，没有过多的去讲述故事打乱观众的思緒，而是配合着空镜头的画面完成了对亲情、爱情的表达。法国著名电影理论家安德烈·巴赞认为：“电影是现实的渐近线”①，而实现现实主义的最佳方式是长镜头。片中也多处通过长镜头展现出公路上一辆辆探望离散亲人的大巴车，行驶的大巴如同长龙一样，在画面整体灰暗的色调渲染下，象征着现实生活中如同妍熙一样，几十年都没有见到自己亲人的家属们还有很多很多。在空镜头展现窗外凄清景象的背后，老人布满皱纹、眼含热泪的脸因为悲痛而变得有些扭曲，她只能在心底里默默的呼唤，或许因为记忆的衰退她马上就会忘记今天的事情，但是她不会忘记还有一个人需要她一生的守候。

影片的结尾处温暖且触碰人心，随着数字动画效果展示出建筑由现代到古朴，叙事时间也流转回妍熙与珉宇在一起的最后一天，给观众留下了那如同陈凯歌短片《百花深处》般的美好，把他们的爱情延绵到看不见道路尽头的远方。于是，那场穿越时空隧道的爱情，在南北战争的残忍撕扯下，终究还是成了对青春的祭奠。

参考文献：

① [法]安德烈·巴赞.电影是什么[M].崔君衍，译.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3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