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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分子的梦游之旅(下)

2016-05-30吴迪

西江文艺 2016年20期

吴迪

【摘要】:作为韩国独立制片和艺术电影的领军人物,洪尚秀一直是韩国电影商业化大环境下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旺盛的创作力让他从1996年出道开始至今始终保持着每年至少一部新作的速度,而在这样高产速度的背后,他依然坚持着自己的电影美学——极简的剧组结构,固定的演员班底,以及最核心的,围绕着小知识分子主人公遭遇所展开的故事框架。本文试图通过分析其代表作品《夜与日》中的主人公金成南,来解读洪尚秀电影中小布尔乔亚式男性形象,为其电影风格,尤其是人物设定做一次梳理和总结。

【关键词】:艺术电影;小知识分子;男性形象

因此,片中不断出现关于性的隐喻画面和符号,例如金成南和玉珍的室友贤珠在奥赛博物馆驻足在 Gustave COURBET的 名作,油画《世界的起源》(The Origin of the World)前的对话,以及片中几段众人聚餐吃牡蛎的场景——不管是从形状还是功能上,牡蛎显然都容易让人遐想联翩,金成南数次询问玉珍是否喜欢吃牡蛎已是明显的挑逗,讽刺的是,这种挑逗没有得到玉珍的回应,却引来了同样急于通过肉欲寻求慰藉的室友贤珠的热情响应,当三人在巴黎公寓楼顶的小房间内聚餐,贤珠面色潮红,满眼期待的看着金成南吮食牡蛎样子的时候,狭小的空间里气氛似乎暧昧湿润到能拧出水来。也正是在这场戏里,金成南看见睡着的玉珍裸露在被子外的双脚,第一次产生了性幻想,并在梦中附身亲吻了她的脚趾,后来在第二次单独的海边之行中,两人也不忘吃了一顿牡蛎,之后金成南终于得偿所愿,求欢成功。 纵观《夜与日》整部影片,所有剧中人物以金成南扮演的画家为代表,都生活在具象化为异国他乡的彷徨之中,同样不断的通过追求肉体关系的方式寻求安慰——只有玉珍除外。虽然是电影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但玉珍却似乎比其他人成熟的多,因此她前几次拒绝了金成南,明确的表示不需要肉体上的短暂欢愉,而是长期稳定的精神依靠,这样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感情追求注定了玉珍是影片中最受伤的角色。果然,在两人发生关系后曾发誓海誓山盟照顾她一辈子的金成南第二天就回了韩国,表面上看妻子在电话中假装怀孕的消息是促使他下定决心回国的原因,但其实即使没有妻子的电话,是去是留,在金成南的心里也早就打定了主意,当时贸然出走异国与其说是一时冲动,更不如说是蓄谋已久的对于平淡家庭生活的出逃,终于在巴黎邂逅并征服了年轻漂亮的玉珍之后,曾经的孤独和彷徨都烟消云散,内心的欲望得到了满足的时候当然没有继续留在异乡的理由,所以此時的金成男选择回去韩国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通过梦境来补充和讲述人物性格也是洪尚秀在作品中惯常使用的手段之一。在《夜与日》中,主人公金成南共有两段梦境内容的展现,第一段比较简单,是他在回旅馆的路上淋雨生病之后昏睡,在梦中捧起玉珍裸露在被子外的脚趾吮吸,玉珍从床上坐起,喝斥他行为鬼鬼祟祟,不像个男人。而第二段的时长比较久,讲述的是金成南告别玉珍回到韩国的家中后,和妻子在床上进入梦乡,梦里他和妻子离了婚,娶了之前在巴黎遇到过的另一个年轻女孩珍惠,也是玉珍的同学。

两人在早餐后一起去看生病的前妻,路上珍惠不小心摔碎了作为探病礼物的花瓶,因无法忍受金成南的厉声责骂而离开。梦境段落的加入在形式上丰富了影片本来略显沉闷故事节奏,同时又画龙点睛的透露出了以金成南人物内心深处的几个关键性格:

一,对于肉欲的渴望。不管是第一段梦境里的舔脚,还是第二段梦境里的澡堂画面,都带有非常明显的性暗示。影片中金成南式的男性形象并不渴望与异性进行精神上的交流,相反还会经常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对方身上,他所渴求仅仅是肉体上的征服,并且拒绝承担责任,而通过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寻求自身价值的体现正是洪尚秀作品中男性人物形象的惯用手法。

二,对于年轻女孩的迷恋。第一段梦境中的玉珍以及第二段梦境中的珍惠,两人在年纪上都比金成南年轻不少,并且出现在梦中的时候都还没有和他发生关系,正是这种求之不得的心情,让金成南产生幻觉,进而做梦。与此对应的是他对于和自己同龄,或者更加年长女性的怨恨和恐惧,正是因为妻子怀孕的谎言,他才下定决心和在巴黎的玉珍告别,当发现被欺骗了之后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里却有不满,所以在梦境里他和自己的妻子离了婚,而且对方还得了重病,处境可怜,这都明显展现出他内心深处对于妻子的怨恨,而同时他又对她们充满了恐惧,当妻子质问金成南为什么在梦中叫着别人的名字的时候他唯唯诺诺,不敢说实话,而在第二段梦境澡堂的戏中,画面里尽是已严重走形,臃肿,下垂,肥胖的中老年女性身体,这或许也是金成南心中妻子和年长女性的形象,而作为年轻女性形象的珍惠则坐在浴池中哭泣,看不到任何身体的画面。

三,严重自卑导致的扭曲心理。金成南梦中舔脚时玉珍对他的喝斥,以及再婚后居住的简陋公寓都体现出他内心中自卑的一面,而这种自卑心理在被现实和梦境扭曲之后又使他在梦中展现出另外一面——自大和狂傲,例如早饭前用竹刀训诫跪坐在地的妻子,还有对妻子失手打碎花瓶后的恶语辱骂等。其实他的自大在现实中也有所体现,只是没有梦境中表现的那么极端,就像在巴黎先后两次用言语和行动(掰腕子)对来自朝鲜的留学生进行羞辱挑衅一样,都是这种反向人格的体现。第二段梦境里,澡堂窗户外不断撞击玻璃的猪头展现的正是男性渴望对年轻女性进行粗暴征服的企图,洪尚秀通过这样看似超现实的处理手法完美的呈现了金成南人物内心深处自卑和自大这两种极端的性格。

胆小,懦弱,又自恃甚高,同样的男性人物設定存在于从洪尚秀出道至今的几乎所有作品中,一个又一个金成南似的小布尔乔亚形象让人不能不联想起侯麦电影中角色的影子,两人同为既高产又风格高度统一的导演,都习惯将作品中的人物置身于艰难的道德选择中,并在选择中展现男性的自私和愚蠢,难怪有人说洪尚秀就是韩国的侯麦,而他本人也从未掩饰过对于侯麦作品的喜爱。不同的是,相对于侯麦故事中的点到即止,洪尚秀笔下的男性形象对待情感的方式要显得更加鲁莽一些,在孤独空虚中面对施以怜悯的女性并未报以善意回应,而是选择以肉体征服的方式来寻找慰藉,这种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不仅伤害了对方,最后更是让自己受到惩罚。所以在洪尚秀影片的结尾,男性永远是重新回到最开始的孤独状态,忍受内心的空虚和渴望,继续游荡于庞大陌生的现代社会之中寻找下一个慰藉对象,而这,也正是其电影最显著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