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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啊!认识我自己!

2016-05-30韩菊

西江文艺 2016年6期
关键词:布勒超现实现实

韩菊

【摘要】:通过寻找开篇的问题,我是誰?来论述超现实主义的精神。从超现实、超道德、超美学三个角度论述超现实主义文学的精神内核,并得出结论,“我”是超现实主义最自然也是最真实的展现,也是超脱理性的,“我”的美是痉挛的,“我”是神秘的。

“人啊,认识你自己!”俄狄浦斯在猜对谜语后获得斯芬克斯这一忠告,就此踏上自我毁灭的征程,这是希腊古典主义时期人生命运对俄狄浦斯的戏弄与压迫。正是理性扑杀俄狄浦斯,杀父娶母的真实是沦丧背德的,于世所不容,被天地、为人自己所诛。“我是谁?”《娜嘉》开篇布勒东抛出问题,谁是我?谁认识我?我是谁?我认识谁?都是谜题,都待他者、后人追根溯源。“认识我自己”是布勒东,是娜嘉,是超现实主义作家们自始至终寻寻觅觅的课题。

一、认识超现实的“我”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狂潮暂歇,四年的战争威力足以毁掉世人的现实世界与伦理道德体系,不安像颗鲜嫩的种子,早在大战爆发之初就深埋于人们心底,52个月鲜血淋漓的日子,不安俱已窜成怀疑的大树,耸入云霄,并伸出无数叛逆的枝桠。虽转型于无疾而终的达达主义,但超现实主义还是继承其基本精神的,即现实是不可靠的,不可相信的,不可依赖的,以文学与艺术为武器来否定世界,表达其叛逆之情。布勒东于1924年发表的《超现实主义宣言》中对超现实主义有这样的定义:“超现实主义,名词。绝对的精神的自动主义,企图运用这种自动主义,以口语或文字或其他的任何方式去表达真正的思想过程。它是思想的笔录,不受理性的任何控制,不依赖于任何美学或道德的偏见。”以精神来掌控现实,而不以理性,是布勒东眼中的超现实。

(一)自我回忆的粘贴

“吾日三省吾身”自是检省“我”的手段,布勒东以回忆来自省,《娜嘉》第一部分自我的回忆里统统都是“我”的显现。看似平稳连续的生活中会时不时出现“令人踉跄的事件”与“令意识坠入深渊的事件”,我会因这突发的事件而惊魂失魄,暂时失去连续生活的理性,真我在这时显现了。布勒东叙述的事“毫无预先设定的顺序”,是完全随时间的任性与随机性的,残存了什么就讲述什么,这种杂乱无章的思维中,最易出现“我”的痕迹。布勒东醉心于超现实主义研究,其记忆的残存大多与“超现实主义联合会”的成员或者活动有关,与艾吕雅通信,总是见到罗贝尔·戴斯诺斯在睡觉,迷恋上兰波的人与诗句,以游戏的方式讨要一位女士的蓝手套又迅速请求交换,等等,都是片段式的回忆里的超现实。布勒东非常厌恶工作,认为工作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都不值得尊重,很显然,这是对当时资本主义工业化社会的本能的厌恶,他说“我更愿意在黑夜里行路,而不自以为是在白日中行进。”资本主义文明真是行走在“白日中”吗?布勒东并不这么看。超现实的“我”于自己精神肯定处行走,而非社会肯定处行走。

(二)内倾精神的挖掘

法语中有句谚语说“告诉我,你与谁经常交往,我就能告诉你,你是谁”,与古中国的谚语,“观其友知其人,”是一个意思。布勒东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之时,见到了心中的缪斯,娜嘉,“她走路时头仰的很高,与其他路人都不同,”顿时如一股清泉令他神清气爽,并“立刻与她搭话”。不得不提的是,娜嘉毫不犹豫的承认“我是游荡的灵魂,”而布勒东开篇就张扬“活着的时候就扮演一个幽灵”,此幽灵便是彼游荡的灵魂,缪斯娜嘉是布勒东心灵的映射,可以说是另一个布勒东,“异性的他者”。而娜嘉到底是怎样的角色呢?她物质世界极度匮乏,穿着寒酸,生活潦倒,几乎成为一个妓女,但是她与布勒东热烈地谈论超现实主义的作品,无尽的赞同与拥护超现实主义,在精神上甚至比“超现实主义联合会”中的成员还要接近超现实的精神要义。娜嘉更是与《女精神病人》中的索朗日灵性相通,结局类似,陷入超现实的梦幻中,在现实物质的世界被关进疯人院,与理性隔绝。“观其友知其人,”不论是布勒东还是娜嘉,都是“我”的显现,那从最遥远的地方来与布勒东本人相遇的“我”,以精神主导肉体的“我”,内倾于梦幻世界的“我”。

(三)内外现实的同一

这里需要分辨一个概念,超现实主义不是超脱现实,他虽脱胎于极端虚无的达达主义,但他们并不满足于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采取简单否定态度,他们还想改变现实的途径,解决人生问题。《娜嘉》里布勒东唯一记录的梦,强调了他思绪中“可怕、可憎,甚至残酷的一面”,布勒东借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用词“复因决定”来解释他的梦,即梦是现实生活强烈印象的反映,是精神世界与外界沟通唯一的途径。娜嘉最后堕入疯狂,实是以自我的需求建构起了自我的世界,与此同时,在她外在世界的世人眼中,娜嘉自然精神不正常。精神世界与外部现实间以此达成一种微妙的和谐,超现实主义党人们诉诸疯狂,探寻深层的内在世界而求现实世界的理性。以此看,娜嘉是谁?就是布勒东,就是“我”,“超现实主义最自然也是最真实的展现”。

二、认识超道德的“我”

布勒东与娜嘉相遇、相识、相知,直至友情以上,情人未满,可以说布勒东与娜嘉的关系是暧昧不清的,“我们之间是一种尴尬的状态”,布勒东对娜嘉的感情是混沌且复杂的,有欣赏有恋慕有惋惜有同情,娜嘉本人亦是夹杂于道德与不道德之间,超越道德之上的人物。

(一)横亘于人性灰色地带

在走向上帝、还是走向撒旦的十字路口上,有些人走上了“羊肠小道”,而另外一些人则深入到“禁区”之中,但是,无论走什么样的道路,都能通往那超然于善恶之外的独一无二的境界。娜嘉即是走在超越于善恶之外道路上的一员。[1]

在布勒东眼里本该纯粹的娜嘉于爱情并不显得忠贞,认识了男大学生“可能爱上了他”,与他相处却显得三心二意,再次相遇时居然才意识到他手上有残疾的手指,最后以“不想让他为难”这样荒诞不羁的理由离开了他,离别后又以思念对方,尽管“通信的时间越来越长”,自己的手指仍然很是讲究。娜嘉看似极力保有自己的自尊,赤贫如洗的她拒绝了面包店老板的性暗示,“她欢快的说:十七,可以,十八,我就不干。”但与布勒东约会时又无所顾忌地与其他男人调笑,“一个醉鬼不断在我们桌边转来转去,说些淫秽的话语”,迎接一个[1]又一个男人的飞吻。在常人眼中,娜嘉是神秘诡异的幽灵一般的角色,她白天的行为竟是被催眠过后的结果,她的“好朋友”催眠了她,帮她剔除不符合社会规范的行为,为她留下合情合理的行为规范。另外,娜嘉还带有通灵者的色彩。她断定“城市旅馆”酒店外的广场下有一条地下通道,预见了某一窗户一分钟以后会由黑变红,甚至看见蓝色的风。于友情娜嘉又非常地坦率,坦率至不顾布勒东的情绪与感受,她过去贩过毒,健康状况与财务状况一样令人担忧,将自己所有的信都交予布勒东浏览,毫无理由地讲述了一个男人在她脸上狠狠打了一拳,打得满脸是血。布勒东将娜嘉视为自由的精灵,于空中自由飞翔的精灵,却又束缚于“好朋友”的催眠,受制于社会的伦理规范。不禁要问,真正的娜嘉是谁?布勒东到底没有给出回答。无论是纯粹的寻找石头遗迹,于友情爱情都不纯粹的娜嘉,还是有时情绪化通灵的娜嘉,都回答了“我是谁?”对于这个问题,恰当的回答是不论是何种娜嘉,都是“我”的精神的体现。

(二)超脱理性

布勒东曾经多次以对天才的爱为名,在各处寻找天才,在这个意义上说,布勒东首次遇见娜嘉时的异动,是发现天才时从内心深处的认同感与本能的反应。作为天才的首要条件,必定是有灵气、有才华,对待艺术是热腾腾的态度。与布勒东几面之缘后的娜嘉,沉浸入超现实主义的诗歌中,“她带着极大的好奇心翻阅着”,游荡于荒诞不经的意象之中,并为其而感动,“她的眼睛湿润了,眼前出现了一片森林的幻觉。”除文学之外,绘画艺术创作上,娜嘉也展现出极大的天赋与才华,像是师承于毕加索,但事实上“娜嘉在我们见面之前从来没有画过画”。娜嘉的几幅作品都各有特色,其中不得不提的是娜嘉为布勒东创作的“情人之花”,这是一朵美妙的花,代表布勒东与娜嘉在一起的时间,成为了一个图像象征。娜嘉的艺术鉴赏能力也是得天独厚,“面对马克思·恩斯特的一副非常难以理解的画《男人们什么也不会知道》,她解释了很长时间,而她的解释与画布后面细致的文字解释完全一致”。

人都说天才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隔,娜嘉恰恰印证了这句话。娜嘉白天的行为是“好朋友”催眠的结果,绘画创作前常常出现幻觉,这些都是娜嘉疯狂前的预兆,布勒东在介绍戏剧《女精神病人》时暗示娜嘉与索朗日必将殊途同归,此后娜嘉的疯狂一步步显现。娜嘉疯狂的初显总是伴随着艺术的灵光,她自觉地将水柱的喷射当作意象,象征人们的思想,“它们被同一种力量带起,又是同一股冲劲和分射,这一坠落,永无休止”。其后的疯狂,娜嘉带上了血腥的气息,她赤裸裸地讲述一个男人对她大打出手,鲜血淋漓的事实使得布勒东痛哭流涕。疯狂的前夕,娜嘉与布勒东“不再意见一致”,她根本不予考虑生活中简单的事情,对时间彻底不感兴趣,毫不隐瞒细节地讲述自己生活中最悲惨的遭遇,抛却掉了自尊,在娜嘉的世界中,“一切都很快显得是一种升华或堕落”,就不是现实。不与布勒东联系的几个月后,娜嘉还是疯了,得益于精神病院的禁锢,她甚至被布勒东与尼采、波德莱尔相媲美。布勒东说的不错,是我们的时代认定其疯狂,娜嘉只是敢不与常理与良好风俗的规则对路,这与超现实的精神相吻合,且与“我”的精神相暗合。

三、认识超美学的“我”

迥异于古典主义时期希腊美学讲究的“和谐、匀称、整齐、凝重、静穆”的形式美与东方传统的“俯仰宇宙、寄情山水”的情怀美,[2]超现实主义的美学是自由的游荡着的,是叛逆于社会规范的,是杂乱无章随性所至的。单单就西方的美学来说,他不再以写幻逼真为贵,不再以线条规整为美,呈现出别样的超越传统美学的风貌。无可否认,在布勒东心中,娜嘉是美的,不论是外貌还是对于超现实主义的热爱,都符合布勒东的审美观,虽然最终娜嘉疯了,被关进精神病院,但也无损于她在超现实主义作家们心中的美。

(一)现实中的“虚构”

何谓经典?现代人的解释是经典作品需要经得起历史的说长道短,布勒东的解释是“去掉那一部分毫无意义的虚构情节之后,此书已经成为一个准确的典范”,超现实主义作家们并不需要远离“现实的”生活去虚构,既然生活本身就是超现实的。《娜嘉》像是日记,又像是散文,文体的界限相当不明确,却是没有虚构的,尽管记录的内容像是流水账,且思绪凌乱,情节感也甚微弱。通读《娜嘉》,读者们很容易迷失本心,掉入作品的漩涡,如同生活本就是不稳定的,时不时出现动荡的扭曲。于现实中,娜嘉通过幻想创作了许多绘画作品,书中主人公的幻想,现实中的虚构。除娜嘉的绘画作品,摄影[2]照片亦是《娜嘉》不可缺少的部分,现实中的街道,酒馆外的广场等等,不一而足,却没有一张娜嘉本人的照片。整部作品因此似真似幻起来,掺杂入神秘的因素,也不知娜嘉是否有此真人。由此,“我”看起来也是似真似幻的,是否有“我”呢?何处寻“我”呢?

(二)痉挛的美

于《娜嘉》的末尾,布勒东讲:“美是痉挛的,否则就没有美”!痉挛一词,现代汉语词典中解释道:“痉挛是指肌肉突然做不随意挛缩,会令患者突感剧痛,肌肉动作不协调”。美也会不正常抽搐,便成了常人眼里的丑陋。布勒东第一眼的娜嘉是清高的,“头仰得很高”,显得和蔼可亲“脸上可能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但是她的眼沿对于一般金发女郎来说太黑了,像“蕨菜般的眼睛”,反射的却是“幽暗的神伤,明澈的骄傲”。娜嘉外貌总体上看还是很违和的,像是眼睛抽筋一样,并不显得和谐美好。布勒东又说:“抽搐之美是朦胧的,色情主义的,爆炸式的固定,即时性的魔法,或者什么也不是。”这简直将娜嘉各侧面的美全面的总结了出来,既妥帖又形象。

畢加索画论中提出了“同一性”的说法,即现实与自我的交融和解。细细品评之,娜嘉画作尽得毕加索真传。可说是布勒东与娜嘉爱情的信物“情人之花”就具有浓厚的象征意味,四只眼睛分别象征了布勒东与娜嘉,“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主要由这个符号来代替”,然而花的根部有一条毒蛇在虎视眈眈,预示了布勒东与娜嘉的关系并不稳定,不久的将来即会被毒蛇所吞噬。娜嘉的画作都以幻觉为基础,常常以抽象的意象作画,表达的内涵很是隐晦。“我”同娜嘉一样,都是美的,但这种美并不稳定,会经历不稳定自回归稳定,也或者永远的不稳定下去了,美可能会痉挛一时,也可能痉挛一世。

认识超现实主义,认识布勒东,认识娜嘉,认识我自己,最后认识谁是“我”。“我”是最彻底的现实,且不为伦理道德所约束,以一种痉挛的美呈现于大家眼前。并不能彻底说清“我”是谁,认识“我”自己也是不够全面具体的,没有人可以说得清楚,“我”是神秘的。

参考文献:

[1]布勒东著.娜嘉.董强译[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2]伊沃纳·杜布莱西斯著.超现实主义导论.老高放译,三联书店出版发行.1988

[3]布勒东著.超现实主义第一次宣言[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4:265

[4]周颐.何处方能寻觅我.淮北煤炭师范学院

[5]葛雷.布勒东的超现实主义美学及其诗歌创作.北京大学

[6]李徵.“叛逆的灵魂”论布勒东《娜嘉》的人物塑造.遵义师范学院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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