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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组长抖包袱

2016-05-18白聆

当代工人 2016年7期
关键词:人儿厂里元件

白聆

安红是我们组的红人儿,她讨厌我们,我们也讨厌她。

我说的一点儿都不夸张。我们这个车间,是临时招兵买马组建起来的,共有职工45人,分成3条流水线,每条线上3组,每组5个人,组建伊始就明确了目的——撵活儿,把年底的几单活儿全部做完,车间也就解散了。效益不好的年月,确实不需要养这么多闲人。可领导也放话了,谁要是有突出表现,厂里可以考虑转其为正式工人,留厂续用。据小道消息,3个流水线的大组长已经内定了。余下的人,都盘算着如何突出。

安红各方面都很“突出”。尤其吃饭的时候,安红总是腻腻歪歪地搂着大组长的饭桶腰,一声声儿地叫“姐姐”,还殷勤地帮她打饭、给人家买矿泉水。那副谄媚的嘴脸,简直让我们食不下咽。偏偏大组长吃她这一套,没几天就任命安红为我们这组的小组长。

原本,往质检组送元件是我的工作。我这人做事很认真,每回送检之前,自己必先逐个检查一回,遇到安装不合格的产品,便拿着镊子逐一返工。安红上任之后,就接过了送检的活儿。但她和我不一样,她从不检查送检元件,几乎每次都要返工好几回,每回都拉长着脸把电路板往我们面前一放,“喏,重装一遍吧”。弄得大家很窝火。谁没有疏忽的时候呢?拿着鸡毛当令箭!大家愤愤不平,暗地里给她取了个外号——小蹄子!

别看那小蹄子对我们爱理不理,往质检员那儿走得可勤了。没几天,男质检员小张也被安红拉拢了。吃中饭时,常见到他们俩挨着和大组长面对面吃饭。质检员那张平时搓板儿一样的脸,笑得跟飞扬的肥皂泡儿似的,那么轻佻。安红望着他时的神情,就像一朵招蜂引蝶的大丽花。

安红的举止也越来越招摇。厂里的工作服是白底绿边,本是干净利落,她偏要系一条艳红艳红的丝巾,衬得一张小白脸白里透红,粉嘟噜的让人讨厌。那红丝巾是时下最流行的颜色和款式,原本我们几个盘算着等开了工资每人买一条去,应应过年的喜庆气氛,安红这一系,把我们的好心情都给勒断了。红人儿飞红巾,让我们越来越讨厌她。也许她也自知无趣,不太和我们搭腔。

最可气的是质检总监来那回,红人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最快的速度安装好一板元件,双手捧到质检总监面前让他检查,满面红光,比脖颈上的红丝巾还要红,献媚的伎俩可谓炉火纯青。质检总监端着安红的精心制作,在质检组长那里指指点点说了很久,大组长和安红在一旁鸡啄米似的直点头。

质检总监走后,大组长把安红安装的那板元件给我们传看了一遍,安红跟在旁边像个卖弄学识的讲解员,张口闭口“质检总监说了”,什么“镊子要轻拿轻放”,什么“焊锡太重”……总之是大家熟知的注意事项又重新讲解了一番。讲得我们直反胃,中午饭都没吃好。

下午,我的第一板活儿就被安红抓了个典型。我平时干活可丁可卯,怎么会突然不合格呢?我怀疑是安红送检的过程中不小心蹭了电路板,有几个元件偏离了焊点,还有两个干脆掉没了。安红把电路板放到我面前让我重装,并且不依不饶,声音大得足够引起全车间人的注意。

“你自己看吧,就你这样的态度,对自己的要求也太低了,要是让你管理别人,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

我恼了,“我怎么了?不就是这一板失误了吗?谁能不犯错?你没当组长之前,我干得也挺好!”

“可现在我是组长,我就不能像你以前一样做法,每个人的工作必须自己做好,不能依赖别人!全组人自我要求不严,都是你以前给惯出来的……”安红的扩音喇叭继续播放着。

“好!你有本事……”众目睽睽之下,我被这小蹄子惹怒了,血气上涌,噌一下站起身来,伸手拽住她脖子上的红丝巾,用力一扯。另外几个同事见状,急忙围上来劝阻。

这时候,大组长从厂办公室回来,厉声喝斥道:“干吗啊?你们这是干吗?!不想工作了是不是?聚众闹事啊?等着被开除吧!”安红一听大组长的话,嘤一下哭出了声儿,顺势靠在了大组长怀里。有几个同事试图解释,大组长只顾安抚安红,根本不把大家的话放在心上。整个车间被愤然笼罩着,我把怨气都撒到了手里那条红丝巾上,直把它扯出了丝,扔还给了安红。安红没有接,红丝巾躺在车间的地板上,像一条蜿蜒着的触目惊心的血迹。

很意外地,厂里没有处分我们。不,应该说是没处分我。我和安红从此再没说过一句话,但工作照做。不但是我,组里的每个人都憋着一口气,电子元件安装得分毫不差,让安红无可挑剔。车间里,时常像凝冻了一般。

我们终于在预算的时间内,保质保量完成了所有任务。为此,大组长给我们组安排了庆功宴。我们心里都觉得根本没必要,但谁也没有提出反对,毕竟,年后可能我们就各奔东西了。

饭桌上,大组长起身做了个简短的讲话:“姐妹们,时间过得很快,咱们在一起工作也已经3个月了。3个月里,我对大家的照顾不周,还希望大家见谅。有一件事,我想跟大家做个说明,尽管安红一再要求我不要说,但我觉得应该还她一个公道。”

我们的目光齐刷刷望向安红,此刻她低着头,脸色微红,有些含苞待放的样子。大组长继续说:“安红是我表姨家的妹妹,我们俩一起应聘的这个工作。来厂里后,她和质检员小张互相爱慕,发展了恋爱关系。至于当小组长,确实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因为小张跟她悄悄透露过,质检总监的检验结果决定整组的去留。别怪安红对你们严格,通过上次的检查,厂里已决定留下我们整组,全部转为正式工人。”

我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的脸一下升温到250度。安红的脸似乎更红一点,她在我们的注视下站起来,向我们大家点头致意,“以前,我有些事做得确实不对,希望大家原谅。过几天我就要回老家,和小张一起做点小生意,之后就不再回来上班了。快过年了,我给大家每人买了条丝巾……”

安红从背包里掏出几条红艳艳的丝巾,像捧着一颗巨大的红心,将她的脸映衬得更加绯红了,成了真正的红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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