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力贤

一

多年前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老马用存了多年的辛苦银子，在成都西边中环边上，以自己和弟弟的名义买了套面积五十平方米的一室一厅，九百八一平方，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费用，差不多花了六万元左右，也算在成都正式有了个窝。

成都民间有一种西边住贵人的说法。但老马在西边住了好一阵，额头上都住出皱纹也没有感到自己身份起了什么变化？零六年老马结婚的时候，这套房每平方涨到八千。老马算了一下，五八四十，除去成本，理论上赚了三十来万，顿时像灌进了几口野生蜂蜜似的，心里甜滋滋的终于体会到这个贵字的真正含意。不过老马开心了没多久，老婆说什么时间换套大点的房啊？这个问题一下戮到老马的痛处，老马早有换房的心思，就像当年老人家从延安搬到北京。但问题是自己银行卡上的银子和现在房价相比，悬殊实在巨大。又让老马感受到贵的难受。老马搞不清楚为什么这几年房子年年都在调控，房价却一次次地越调越高？

在这套一室一厅里面，老马和老婆有滋有味地过着二人世界，房子虽说不大，但该有的都有，也够两个人酸甜苦辣幸福地周旋。零八年添了女儿以后，五十平方米小房子磕磕碰碰的显得相当的拥挤。好像一眨眼的工夫，女儿蹦蹦跳跳地就五岁了，翻过年要开始读小学，而她的户口还没有办进成都。没有那张盖了鲜章的纸，想在成都上学就成了天大的问题。眼看日子一天天逼近，老马不由得心紧了起来。老马的房子只有五十平米，达不到成都七十平米迁户口的标准。都说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想过来想过去，只有把成都的房子卖掉，重新按揭一套七十平以上的房屋，尽快把女儿的户口转进来。但老婆说成都好歹也是西南的中心城市，周边省市有钱无钱的都向往的地方，房价肯定还有上升的空间。老婆这么一说，老马又觉得此时卖掉好像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老家倒是还有一套房子在出租，那个三线城市的房价上涨空间不大，每个月也收不了多少租金。老马想还不如把老家的房子出手，再到成都按揭一套，既解决了女儿读书问题，还可以达到保值的目的。老家的房子父亲去世后归到了母亲名下。不过母亲因病长期住在医院，老马将房出租出去，补贴母亲住院的费用。母亲听说是为了孙女读书的事，没有过多的犹豫就同意了老马的想法。只是感叹自己和老马父亲在那住了几十年。老马听了心里也一阵阵发酸，有一种好像不孝的感觉。

老马先是把老家的房子委托给当地中介挂卖。老家房子虽说有些年头。但附近有当地最好的实验小学之一，属于学区房。老马当初以低于市场三分之一的价格租给一个朋友。朋友租这房子的目的也是为了让儿子能在实验小学读书。当老马把卖房的决定告诉他时，朋友两口子眼中一瞬间都露出了万分不舍。老马知道他们经济上也不宽松，不可能再租到这么便宜的房子，心里也有些内疾。

中环这一带老马住进来的时候，四周还是农民伯伯的菜地，空气中除了还飘着的粪味，就是此起彼伏的蛙叫。十几年过去，高楼如雨后的竹子，节节拨地而起。仿佛弹指一挥间，这片田野就变成了繁华的主城区。在绿油油菜地转变成车水马龙城市的过程中，老马也在此地住出了感情。老马决定还是在这一带选购一套合适的房子。于是开始天天趴在众多的搜房网站里面，查看各种房屋信息。

买新房老马没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只好盯着二手房看，熬更守夜的两眼快变成兔子眼睛的颜色。老马想最好是买顶楼的房子，这样可以在上面弄一个小花园出来，种点花，养几条金鱼，有太阳的时候泡上茶，读读小说，在城市中过一过田园生活。一想起这些，老马不由得有些心驰神往。网上符合条件的二手房倒是不少。但因为老家的房子还没出手，这些老马中意的房子一套套地让别人捷足先登。老马心里很是着急，老家中介说问的人倒是不少，可能价格的原因，问过后都没有下文。老马想不通，平时那么金贵的学区房都好像突然变成了卖不掉的大白菜？

不过老家的房子还没来得及变成钞票，成都市出台了据说是史上最强的限购政策，老马以前并没有买房的打算，所以感到那些调控的政策跟自己没有一毛钱的关系。现在为了女儿读书正准备下手，却又如当头挨了一棒。老马的户口不在成都，按这个规定只能在主城区有一套房。本地户口才能购买第二套房。老马现在主城区已有一套房，户口又在外地。所以老马不能再购第二套房。如果要再购置，一是必须把现在的住房卖掉或者说过户给弟弟，让自己名义下没有任何房屋。二是夫妻假离婚后由老婆出面购买。这样一来，如何处理成都这套房倒成了当务之急。

二

从小在一个屋檐下长大的老马和弟弟关系相当好。不过弟弟成年以后，因为精神上出了点差错，长年住在医院，没有结婚，没有工作。除了写些老马看不懂的诗以外什么都不会做。当初买房的时候老马短些银子，父亲主动出手，把弟弟的名字加了上去。本来就是一家人嘛，老马也没计较。父亲去世后给老马留下了不多的一点财产，老马靠着这些钱补贴着弟弟的生活。但弟弟总怀疑父亲留下了大笔的遗产被老马私吞，多次要求看一看父亲的遗书。父亲去世的时候，老马远在成都，也没赶上看父亲最后一眼。父亲的遗书在大伯手中，连老马也没有看过一个字。老马也曾问过大伯遗书的事，但大伯始终没有把父亲的遗书交给老马。大伯说也没说什么，只是叫后事简办等等。大伯是家族中长辈，老马也不敢多问。老马推测可能是父亲在遗书里面提到什么让大伯为难的事？所以对弟弟的要求，老马也不知作何解释，这样更增加了弟弟的怀疑。老马觉得现在要说服弟弟同意卖房，可能是件头痛的事？

弟弟长年以医院为家，没有办理二代身份证，没有那硬硬的印着头像的卡片，就算弟弟同意了也是白搭。老马决定先把弟弟的身份证办妥，不过这下问题来了。弟弟住在精神卫生中心，要办理身份证，按规定必须本人亲自到派出所才行。当初老马把弟弟送到限制了人生自由的精神卫生中心，弟弟是一万个不愿意。老马也是连哄带骗，好不容易才把他“押”送进去。老马知道接他出来容易，再送进去可就不那么简单。老马到派出所询问了一下，答复可以找公安局定点的照相馆上门服务，这个两全齐美的办法让老马松了口气。

对老马想把自己那部分产权转到弟弟名下想法，老婆坚决不同意。毕竟她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考虑问题可能复杂一些。老婆担心老马将产权转给弟弟以后，将来要是起了什么争执，会伤了兄弟之间的感情。老婆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老马觉得老婆说得也有些道理。但老马也坚决地认为那种为了财产而兄弟反目的事，绝对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老马只是担心现在要是将产权转到弟弟名下，理论上这就是弟弟的财产，将来也许跟弟弟真的说不清楚。

这样的话就只剩下假离婚这不二的选择。一想到这个问题，老马就开始烦躁，心里非常的不舒服。离婚这种事太不吉利，自己为了买套躲风避雨的房子，连婚姻大事他妈的都要变成儿戏？老马产生了宁愿房子不买的想法。但一想到女儿要读书的事，刚刚鼓起的勇气又消失得干干净净。老婆对假离婚的事也有些担心，社会上这类弄假成真的例子比比皆是。但她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老婆开玩笑说是不是有小三了？老婆要求假离婚的时候女儿得归自己，另外卖房的钱必须打到自己账上，说得防着老马心生二心。还说反正房子只能写自己一个人的名字。也不怕老马有异心。其实老马心里也有个小九九，这套房子离婚后以老婆的名义购置，从法律的角度上说跟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要是以后两个人之间有点什么，好几十万的人民币，沉甸甸的可不是个小数。另外老马担心就算假离婚成功，由老婆出面购买。但她户口在农村，那个地方山清水秀，有水田、旱地、山林等等，门前屋后还有各式各样的果树，她坚决不愿意将自己变成得不到多少实惠的城市人。这样又产生一个问题，买了房子复了婚，老婆的户口不迁移，老马和女儿的户口可不可以迁进成都？想过来，想过去，好象左也不是，右也不对，相当的为难。

三

事情绕了一圈好像又回到原来的起点。老马想起弟弟的身份证还没办好，决定不管如何？先把弟弟的身份证办好再说。不想新的问题又出现，新规定必须录取本人指纹，也就是说还得本人亲自到派出所来。这个规定让老马头真的大了。老马害怕弟弟出来以后不同意回去，特意找了两个身体强壮的朋友，以便弟弟万一不愿意回去的时候有人帮忙。三个人到了医院，经过两道上锁的铁门，远远地老马就看见弟弟被一群人簇拥着，听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弟弟一见到老马，快步从人群中穿过来，一把抓着老马喘着粗气说你怎么才来啊，

还不快点把我接出去。出去后我马上给你五百万。弟弟匪夷所思的表现，让老马不敢下带弟弟出来的决心。

从医院出来，老马情绪相当的恶劣，在小饭店里面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酒快喝透的时候，老马记忆中终于浮现出以前认识的一个警察朋友的脸。老马强打起精神，电话过去讲明了情况。第二天老马来到派出所，所领导对老马说已经请示了有关部门，可以按特殊情况处理。现在的情况就简单多了，老马只要找到可以拍摄身份证的人就行。派出所的工作人员说好像本市的艺美像馆可以上门服务。但像馆老板以本店人手不够的理由，回绝了老马的要求，老马再三恳求也无济于事。只好厚着脸皮，找到在当地报社做摄影的朋友，约好第二天上午去医院帮忙。

老马开着自己那辆高龄汽车，来到医院。弟弟听说办身份证是为了出院，相当配合。从医院出来老马第一时间赶到派出所。不料老马那位朋友虽说摄影技术高超，但对照身份证这种呆板的东西却表现出不合格，照得格式太大没办法录入。工作人员建议老马去艺美像馆修改一下。路上老马突然想到离艺美像馆不远有一家东风像馆，以前是本市最大的像馆，相当的有名，门前还好停车。老马以前在这个相馆照过像，那台古老的黑白照相机和老摄影师专业而不失人情味的温暖，老马至今还记忆犹新。老马过去却见原来大大的店面，在卖些家用电器产品之类的东西。东张西望地以为找错了地方。于是在脑海中快速地翻到二十年前，觉得应该是这个地方。老马在西边一个角落终于发现有照快照之类的牌子，一个玻璃柜子陈列着一些呆板的照片，一张有些年头的木头桌子上，放着一台老式的电脑，一个胖子正在网上玩着斗地主的游戏。那个胖子说这就是东风相馆。老马说原来不是这个样子啊，胖子苦笑了一下说现在只有他一人还坚守在这里。

第二天一早老马拿到修改好的照片到了派出所。电脑却仍然不能录入，总是提醒尺寸过大。老马找到胖子说派出所的电脑没办法录入？胖子倒是负责，重做了一份。老马拿着U盘又到了派出所，试了一下，电脑仍然不能录入，还是提醒尺寸过大。老马再次找到胖子，胖子在电脑上仔细查看了几遍说没有问题啊。胖子怀疑是派出所工作人员电脑水平太差。胖子再次修改后说这回要是还有问题？我就要改行了。老马拿着U盘又再次来到派出所，一试，还是不行。老马当时相当的郁闷。又怕胖子从此改行，不敢再去找胖子动手。

工作人员了解到是在东风相馆处理的，建议老马最好还是去艺美相馆试一试。老马打起精神过去，艺美相馆的师傅查看了一下说应该没有问题啊。老马听了吓了一跳，以为还要去精神卫生中心重拍，那个不一样的地方，老马感觉每去一次似乎细胞就要牺牲很多。不过师傅说完还是动起手来，师傅安慰老马说从我这出去的照片，从来没有返回来过的。一句话说得老马脸上的愁云慢慢地散去。拿到改好的照片，派出所己经快到下班时间。老马飞叉叉地赶过去，阿弥陀佛，这次总算OK。老马擦着头上的汗想自己今天就像个傻B，为一张照片，一来一去地在派出所和照相馆之间整整跑了七趟。腿都差点断了。

四

几天后四川新闻网上的一个消息，让老马本来就揪着的心，更加揪了起来。成都为应对汶川特大地震灾害出台的灾后购房入户政策，官方称现因灾后重建工作已基本完成，为使户籍人口增长与经济社会发展相适应，自6月1日起调整购房入户政策，规定购买满90平方米以上才能落户。也就是说老马原来买70平方米住房就可以入户的想法，要是在6月1日以前，没有把购房合同交到房管局备案就拜拜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把老马的算盘珠子一下全部拨乱。二十平方差不多又要多出二十来万现大洋，老马心算了一下。老家的房子现在连首付都不够了不说，时间上也成了问题。着实开始心慌，一晚间脑袋上愁白了好几根头发。

老马先去了婚姻登记机关询问，协议离婚需要多长时间？工作人员说如果对财产和孩子的问题都有明确和清楚的安排，签订离婚协议书，如果没什么意外，几分钟就可以办好了。

老马又去房屋交易中心询问买卖房屋交易的时间有多长？工作人员说一次性付款，当天签约，第二天就可以来房管局递件过户。10个工作日就可以搞定。但如果是按揭的话，就要以政策为准，银行的时间说不定，以出同贷书和放款的时间为准，大概的时间为2个半月到3个月之间不等。老马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不知该何去何从。想来想去把脑袋中的血管好像想堵塞了，大脑开始缺氧，除了头痛还是头痛，于是抱头大睡。脑壳似乎睡成了一个扁豆的时候，老马才有了主意，如果老家的房子能顺利出手，加上自己的积蓄，再跟亲戚朋友们开一开口，首付好像也差不了多少。老马决定先把老家的房子尽快脱手。如果最后钱还是不够，再来打打烂主意。

主意打定，血管顿时好像也打通道路，脑袋居然不痛了。老马立即给老家的中介联系。中介说要想尽快出手，唯一办法就是降价。一听说要降价，老马顿时心肉都痛了起来。不过犹豫了一会，还是和中介商量好一个底价。挂断电话，老马感到身上好像真的血淋淋了。

老家中介几天后打来电话，终于有一个有意愿的客户，但还的价跟商量好的底价还有差距。听到中介报过来的数字，老马一口气闷在心里不知说什么好。不卖，时间拖不起；卖，肉又被割得太多。中介提醒说这个客户只要签了合同，可以一次性付款。中介又补了一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下个店了哈。老马想家事国事都不如女儿的事大。心一横就应了下来，做好了当“烈士”的准备。

那个客户油头粉面的样子，让老马第一印象相当不好。一见面他就把老马的手紧紧地握着，好像老马是某个乡镇上的重要领导一样，似乎要把老马的手充分握痛，才能表达自己买房的诚意。这个家伙递过一根皱巴巴的中华，老马抽着苦涩涩的有些辣口，感觉这个面如老鬼的家伙可能不是那讲信用的人。

果然他拍着胸口表达钱不是问题的同时，又说自己的资金要一个星期后才能到账。听他这么一说，老马忘了手痛，也忘了辣口的中华，开始犹豫起来，万一到时有点什么闪失，岂不是要误码了自己的大事？老马提出要先收五万的定金。那个老鬼说这几天钱全在生意上流转，家中只有两万的现金。又把手伸过来，老马不想让自己的手再次落入他的热情中，想反正要收他两万定金，不怕他反悔。于是约定先收定金，一个星期后再签合同。老马再三强调收的是定金而不是订金。怕那个老鬼没搞清楚，还一笔一划地写出来，并解释了两个字不同的含义。不过老马看到老鬼给的那两万块的人民币，居然仔细地分成了一千元一叠的二十叠，顿时有一种极不踏实的感觉。

老马收了定金，回到成都后把早就相中的一套面积七十多平米的套二定了下来，房东是一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妻，他们准备帮助儿子在磨子桥外语学校附近购一套房，以便将来孙子读书之需。老马按房东的要求也交了二万的定金，约定十天后正式签定合同。老夫妻也再三强调收的是定金而不是订金。

这套位于顶楼的住宅，房东在上面已建有一个小巧的花园，老马特意上去看了一下，朵朵红的黄的紫的花儿，正羞答答地开着，淡淡的花香嗅着，老马似乎有一丝丝醉意。

五

一个星期似乎如眼睛眨了一下。老马却等来了坏消息，那个老鬼说资金还要再推迟一个星期才能到帐。老马当时牙就痒了起来，想恶狠狠咬老鬼两口。

中介告诉老马这个坏消息的同时，又告诉了老马一个好消息。另有一个客户也有意老马的房子，也是全额付款。而且价格还上涨了五万，塞翁失马，老马一时有些惊喜。老马想是老鬼违约在先，不管他再如何来握自己的手，那二万块钱的定金，老子绝对不退。老马给中介许愿会额外多付钱给他。中介说下午带客户看一下房子，如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明天就签合同。老马给老婆打电话报喜，老婆也很高兴。

不过老马高兴得有点早了。第二天上午，中介电话上说有点麻烦了。老马听了一惊。中介说客户去看房子的时候，住在那的两口子不知什么原因？给客户添油加醋地诉说房子的种种不是。客户于是趁机大幅压价，比老鬼出的价还要低五万。一增一减的就少了十万。老马听了有被蛇咬了一口的感觉，心里有一股无名的火想要发泄，摸出手机调出朋友的号码却发了一阵呆，叹了一口气，又把手机放进口袋。

老鬼再次找到老马，这次他没有主动来握老马的手，而是眼里含着泪水，好像随时要流下来的样子。再三讲明自己买房的目的，也是为了儿子读上本市最好的学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而且愿意再追加给老马一万块钱的定金做保证。说着说着眼泪真的流了下来。老鬼这样一说，倒让老马为难起来，想大家都是做父亲的，都是为了孩子的事。人心都是肉长的，老马的心开始发软。但如果要是再等老鬼这个家伙，必须环环相扣不能出任何问题。老马看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流着眼泪的样子很有些滑稽。再加上中介一再保证交易中心有熟人做内应，老马心一横又答应下来，再次强调前后两次收的这三万块钱是定金而不是订金。

回到成都，老马提了两瓶始于清道光年间的名酒自流井大曲，找到房东老两口说明情况。好酒的老头看见这两瓶酒眼睛不由亮了起来，老两口商量了一下，看老马也是为了孩子诚心买房，又送了两瓶这么好的酒，准许老马再推迟几天。

这一个星期似乎格外的漫长，每天老马过得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捱到星期天。老马不敢怠慢，一大早就赶回老家等待。中介说他刚跟老鬼通过电话，老鬼那边说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明天就办理手续。不过老马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来，总有一种不妙的感觉。老马想可能是这段时间没睡好的原因。但眼睛闭了很久，却没有半点睡意。而且那种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浓。

第二天老马推开中介办公室的门，中介正气急败坏地对老鬼说着什么。老鬼则是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老马心中一沉，老马说可以签合同了吧？中介指着老鬼说你问他吧。老鬼这次不仅把手伸过来想握老马的手，而且眼里泪水已经流了下来。老马心里再一沉，一股凉气从脚下窜到头顶。老鬼说那个今天答应肯定还他钱的好朋友，早上突然电话打不通了，家里也没人在，不晓得是什么情况。老鬼说可能是朋友的手机没电了，也可能是临时有事关了机等等。总之这个朋友是他多年的喝过血酒的铁哥们，绝对不会骗他。老马盯着老鬼没有一句言语。心一跳一跳了好一阵，几句粗话才跑到喉咙口，挤着要出来。一想现在是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要讲文明礼貌。又硬生生地把粗话咽了下去。

六

赶在六月一日前购买房子的计划就此泡汤。老马有一种想哭却哭不出的难受。现在要让女儿落户成都的梦想，只剩下购买九十平米以上房子这一条华山之路。这意味着要多出二十多万大洋。老马没有这么多的银子存在银行。亲戚朋友的钱好像也借不到那么多。想来想去的大脑又开始缺氧，于是又抱头大睡。这次睡得很香，而且梦见了自己在一个鲜花围绕的气球上飘，还梦到了蓝蓝的大海。老马醒过来的时候决定老家卖房的计划不变。另外再把成都的这套住房也卖掉，这样才能保证首付过后留点余钱，装修一下房子，再去三亚晒一晒太阳，吃一吃海鲜，别把自己每天整得像杨伯劳那样辛苦。

弟弟的身份证准时拿到。老马正在盘算如何说服弟弟的时候，成都出台了外地人在本市的居住证政策。据说有那个小小的卡片，就可以享受一些当地人才能享受的政策，比如读书什么的。这样的话明年至少不会误了女儿上学。老马跑到街道办事处一问，还真有这种好事。老马一激动差点当场喊了一句习主席万岁。

接待的工作人员说现在有《成都市居住证》和《成都市临时居住证》两种，有效期分别为五年和一年。老马虽说已购买了房屋，但老马没有在居住地的劳动保障部门缴纳社会保险费，所以老马只能办理一年的临时居住证。但老马因为是城镇户口，必须办理五年的居住证才能享受这项政策。而办理五年以上的居住证，至少要在当地交纳半年的社保。老马听了后悔当时因为顾及面子，没把女儿的户口上到老婆的户头上。毕竟城乡差别巨大，老马不想让女儿一生下来就背着一个小农民的身份。现在想当初这个决定，还是有些考虑不周

老马决定先把自己的社保交上，半年后就可以申领《成都市居住证》，这样明年女儿上学就没问题了。不过这样一来，一个月要支出好几大百人民币，老马压力如山一样大。不过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顶着，家中老马个子最高，所以该由老马顶着。这种对家人的付出，老马觉得也是一种幸福。

因为女儿读书的事不用再担心。买房和卖房这两件事现在对老马来说，彻底无所谓了。房子卖不掉，也许还可以升值，还不用昧着良心假离婚。不买新房，旧房住着不用担心装修污染，也许还可以多活几年。以前老马只是觉得好像爱一个人相当艰熬，没想到买房子和卖房子比他妈的爱一个人还要更加麻烦。现在老马眼睛一睁一闭，每天有大把的时间，卖房子和买房子都可以慢慢地来。就像选老婆一样，睁大眼睛慢慢地观察，总有合适的人选。

只是自己付出去的那二万定金，成了老马心里的一块石头，老马厚着脸皮和那老两口谈过，面对他们怀疑的目光，感觉自己就像个骗子。每次想到这些，老马的牙都会痒起来，老马觉得老鬼误了自己的大事，得给他点教训尝尝。老马想自己付出去的那两万块，虽说能不能收回还是个未知，但幸好老鬼有三万定金有自己手上，就算那两万打了水飘，三万减两万，还剩一万。老马想自己跑来跑去的花了不少钱不说，还赔了许多时间和心情进去，不退好像也有不退的理由。不过老马仔细一想，老鬼这家伙其实也蛮可怜，好几十万借在所谓的好朋友手上拿不回来，还可能连累到儿子读不上实验小学，按有些人的说法就是输在了起跑线上。虽然老马是个穷人，也喜欢那些红红的四个老人头票子，但老马觉得做人要厚道，不是自己的往自己口袋中装，好像说不过去。老马偶尔也会去菩萨面前上上香，念几句阿弥陀佛，知道这种把别人的钱财据为己有的行为可能有不好的报应。这样说来退好像也有退的道理。老马于是就在这种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的漩窝中徘徊挣扎，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