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欣悦

按惯例，节日放假的前一天不必上晚自习，于是这个时间，背着书包的学生充塞于大街小巷，令车流都显得滞涩了。 我隔着不甚清晰的车窗，看着窗外拥挤繁忙的世界。

公交车经过城市里一条偏僻而隐匿的街道，路过一道夹在一排矮屋间的铁门，门内是略宽且平坦的石灰色路面，与常见的住宅区很不一样。 我不禁看了看它的标牌，那是几个由五颜六色的LED灯组成的字——老年公寓。 马上要回家的欢喜心情忽然就低落下来，只因为偶然闯入的一个沉重念头：我们，或者说这世上的每一个人，是不是都可能在临近最后的那段日子栖息在这里？每天坐着轮椅，慢慢经过宽敞的路面，暑气熏着暮气，生活再无什么波澜……那样的日子多可怕。

“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当你老了/眼眉低垂/灯火昏黄不定……”这首歌曾飘在大街小巷，带着似若有若无的一声长长叹息。 脸庞干瘪、痛失活力，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些，总想逃避，却又无奈。

沉湎在这种莫名的伤感情绪中，我忽然想起一部叫做 《永生之酒》 的漫画。 在那个故事里，获得永生的人并非都得到了快乐，反而有些人会陷入懊悔和消极的情绪中，因为他们不属于这个时代，想一直陪伴的人都已被时间带走，他们却无可奈何，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也追上时间的步伐……可见，有时我们认定并意图去追求的“永远”，并非是最适合我们的。 我们想要无限的时间，是因为想要一直拥有自己所珍爱的事物，如一份珍贵的礼物、一次美妙的邂逅，或是亲情、友情、爱情。 可如果它们都已被时光的罅隙所吞没，独留我们茕茕孑立于世，不也违背了我们向时间索求永远的本意吗？我们索要的永远，恐怕也就如同小王子与玫瑰相处的那一段短暂时光。 互相心生喜爱的那段时间，在爱慕者身边的时间，邂逅和碰撞的时间，那就是一个“永远”，无论是否有明天。

待时光过境，蒹葭苍苍，我们终将老去，在现实中，无人幸免。 但随着岁月流逝，我们的思想变得睿智，目光变得平和，那时我们不会再对生死充满惶恐，从这个意义上说，老去也是一种值得坦然接受的升华。 浅水只会晃荡着桃红柳绿波光潋滟，只有深潭才能清晰地倒映出事物的模样。

公交车终于“逃”出了那条街道，道路又变得通畅了。 萦绕在心头的那短暂苦闷，也在刹那间消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