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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游(组诗)

2016-05-14尹马

安徽文学 2016年5期
关键词:筛子马鞍群山

尹马

老 者

老者空着两手,行走在乡间

老者垂垂老矣,坐在石头上咳嗽

我在屋顶上守一只麻雀,看见他

捋了一把胡须

我叫他老者。他笑,咳嗽了一声

我跳下屋顶,取扁担去井边担水

回来,他还坐在石头上

我那时还是个少年。我喊了他一声

老者,但我分明听见

是另一个我,在喊我自己

逍遥游

去京城看一看庙堂,写另一些朝代的

往事;去一本书中的江湖写人间的是非

到山上去打听晴雨之变,访采药的老者,医还乡之疾

去水边洗一洗旧去的山河,把岁月寄存在天空

有一个异乡与我无关,我只经过它的马蹄声

经过它的春帷和柳絮

群山是月亮给我的一封邮件,压缩着改烂的诗句

群山和树在高原上,叫了我一声兄弟

去远郊遇一朵黄花,去荒芜的庭院读剩下的秋风

去梦中,画一列火车,画一些忧伤

去一个人内心的霄汉,借云朵三千羽翼

去九万里之外的祖国

运一堆石头去乡下

从城里,运一堆石头去乡下

运一堆被切成块面的石头,倒映着云朵的

石头,忘记了故乡的石头

去乡下

从城里,把一堆石头的骨灰

和它们穿错的衣服,被刻画成翡翠的

来世,运回乡下

把一堆洗掉泥土的石头

还给泥土;把一堆没被烧制成水泥的

石头,贴上水泥的标号

缝补在另一堆石头上

从城里,把一堆改了名字的石头运回乡下

把一堆站成一排的石头,拎着包的石头

兜里装着口红的石头,租住在电梯房里的

石头,记不清父母长相的石头

和一群人呆在一起的石头……把一堆

踩了自己影子的石头,运回乡下。

父亲的早操

他摔门总是很用力,咳嗽总是

很用力。在院子里,他和树上的一只鸟

说话,那只刚醒过来的小头冠

白了他一眼,转身飞走了

他在炉盘上放一只酒杯,很用力

吞下一口,很用力,喉咙里总是

“咕咚”一声。他骂一只闯进屋里的

羽毛凌乱的老母鸡,那只不识时务的鸡

抬头怒视着他,摇着脖子和他对骂

他去木桶沟,看了一眼祖父的坟

他去桦橡地,数了一遍自家的杉树

他回到家,母亲才起床

母亲骂他“老疯子”,他嘿嘿嘿地笑。

很久,很短暂

从云朵里,走下来两个年轻的人

张狂的身影,在细草间慢慢沉没

云朵低,刚好护住青春。阳光刺眼

山下有一把伞

山下的一把伞,让更多的人想死于空旷

死于爱液;想抽出体内的牛羊,去兑换少时的

安静;想租下一片海,去杀掉天空的蔚蓝

百鸟来不及脱下所有羽毛,便捉对交欢

这一切似乎很久,却又很短暂

我,正好从天空路过

看见接下来的一切。我,想赊一条从前的铁轨把自己从绝望中开走

赶 集

想去集上买一把筛子,一副马鞍

一柄斧;想穿过十个村庄

去集上买一把筛子,一副马鞍

一柄斧;想找回一条已经长满荒草的

羊肠小道,去集上买一把筛子,一副马鞍

一柄斧

想用一把筛子,过滤我的妄想症

想用一副马鞍,勒紧失眠的双腿

想用一柄斧,砍伐少年时期的偏头疼

陪一个村庄下降的泥沙

到云南去

当我想起桉树

桉树生长在去远方的途中

行走在白色的月光下

桉树在火车轰隆隆的声响里

打盹,从清瘦的乘务员手中

接过一个小站的孤独,和我一起

送走一个睡在上铺的女子

我总是想起贵阳的桉树,柳州的桉树

和它们相比,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穷人

我不习惯将全身的血液举过头顶

我害怕人群一哄而散,我怕到了广州

火车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桉树并排站在支离破碎的睡梦里

伸展着枝干,指着湖南的稻田

我坐在被玻璃隔开的世界,我抱紧

一把红色的椅子,写着桉树

写着从另一个小站上

爬上火车的女子

我总是想起突然躲到身后的桉树,想起

在远处的山头上等我的桉树

想起它们,我不能再穷了

我害怕火车突然停下,我害怕回到故乡

火车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一半是死去

山下烟波浩渺,掩埋了钟声,和犬吠

群山在远处,远得看不见天空

尘世有一条河流向东去,逶迤的身躯露出一半

一半是深入骨髓的咆哮,一半

是浅滩上的密谋,盛夏的交谈

一个人孤寂,就像烂在和尚体内的钟声,就像

喑哑于村庄的犬吠,一个人孤寂

就像忘记诵经的和尚

山顶烈日当头,草木葱茏

一个人记不清年岁,找不到来路

一个人私藏一条过时的羊肠小道

一个人的一半已经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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