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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花园的猫(组诗)

2016-05-14石玉坤

安徽文学 2016年5期
关键词:婆婆

石玉坤

残 剑

我爱这隐隐的荒芜,锈迹

像一个人迟暮的衰老

摆放在通透的玻璃柜中

灯光也不能擦掉它的冷寂

那个干净的少年,晨起鸡鸣

暮歇犬吠,追风袭月

生劈磐石

在清溪磨砺毕露的锋芒

杀伐、嗜血,它有我的年轻

冲动、易怒,出鞘走偏锋

仇用血报,恩用命还

宁碎不全,把一块残骨

湮没在岁月的泥沙中

它是谁的前生?这个

深谙江湖的人

断去红尘之念,藏锋守拙

用一生的残缺

把光芒藏在内心

踏莎行

春山空寂,像一件青花瓷的静

钟声是穿身而过的裂纹

我行,不踏莎

桃着红袄,梨穿白裙

我爱的女子,荞麦命

有桂花香

如果以春溪去爱

我有八百里山涧跌宕绵长

穿过花园的猫

午后,一只穿过花园的猫

慵懒而又保持警觉

它的到来,惊扰了

花枝上的一只蝴蝶

蝴蝶扇了扇翅膀

美眨了眨眼睛

猫停了一秒钟

它敛起身子纵扑出去

破风的利爪

揪紧了谁的心

花容失色的逃逸

让一只蝴蝶美到极致

骄矜、自鸣

像一位得胜的将军

一只散步的猫

穿过花园的午后

棘草的深处

几声虫鸣以动衬静

高 处

在黎明的光线里,一只鸟

美的身体

低过春日的寂静

仰望所能抵达的地方

不寒,不高天

有什么能抵达我所说的高处

飞机不能

云朵不能

一只越飞越高的风筝

甚至都到达不了它的底部

啊,一句话能

一首诗能

一个人的善思想能

可是我们还奔走在低处

仍然一无所知的浅薄

人面桃花

一只燕子贴着水面飞走了

触碰的涟漪

像经过内心的一句话

春风里人面慌乱

“桃花咳出春天的血”

微苦的芬芳

一团潮湿的火焰

一只鸟也不能多说的美

那人,在一朵桃花上

触摸到爱人的泪水

清露薄凉,爱上人面的人

从一朵桃花开始

当光阴缓缓穿入流水

他需要用一个冬天的挫折

来归拢白雪的白

深 远

无边的寂静让人心生不安

一朵花花开无香

万物的窗子被打开

一个人的午夜

被一滴水声照亮

纯粹的静

尖锐的亮,仿佛

从我身躯里

走出的独孤,让我感到

一滴干净的痛

接近于秋夜的虫鸣

或星光

一滴滴水的寂静

我称之为深远

山 暮

掠过我头顶的鸟儿

是飞去水边或是隐入丛林

沉默的山冈

什么也不说

山腰的长亭在衰败中

缓缓入暮

春天未尽,山花怎么就落了

是什么风雨

凋尽了她的芳香

还有人世繁华

只有春天是深远的

而一朵花

曾为谁捧出过一生

一点点渗透

夜色淹没虫鸣

淹没灌木和经过的风

却不能淹没

我仰望的那轮明月

甚至那山脚的灯火

与诗人杨益生登雨山

山道转折,风景却新

从第九号山道上来

我们在山顶对坐

漫无边际的聊天,彼此愉悦

熟悉的诗歌都不愿提起

天地浮山浮,那年在枞阳

我们登浮山

津津于麦地、江滩

和白头的芦苇,菱湖无菱

我们梦想诗歌开花

益生兄,人到中年,心境不同

这些年,你在诗城打拼

生活毫不诗意

我传道授业,传授善知识

风霜也白双鬓

雨山无雨,遥见长江东去

却不似当年,有一滩弯杨柳

依依江畔相送

居此十年还是异乡,你说

待女儿考完高考

你将回到乡下去

家乡驼背的老母

像一株低垂的稻穗

你要做她的秋天

把自己丢掉

住在对门的小朋友

第十三次弄丢了铅笔

他的父亲呵斥道

“你怎么不把自己丢了!”

人怎样才能把自己丢掉

这个问题像一枚钉子

疼痛我的沉思

目不识丁的老妇人

在楼群里找不到自家的门牌

她把自己丢了吗

以垃圾为食的疯子阿才

一年四季睡在建行门前的台阶上

他把自己丢了吗

蝉把蝉壳丢了

落日把一天丢了

普觉寺的大师慧明

把肉身丢掉

像扔掉一件沾满尘土的旧衣裳

他把自己丢了……

晨练太极者

内心的豹子奔突出来

白鹤亮开翅膀

呼吸,吐纳

人排除肉身的妄念

就像割草机

不停地吐出杂草

一团虚拟的球

抱托在胸前

夜被揉碎

我看见早晨在他的掌间

又向前

缓缓推进了一步

环山暴走的人

暮色中,他急急地追赶什么

快些,再快些

他能否追赶上那消失的春天

山,多树,多虫唱

时有鸟鸣婉转,高枝过远风

一条车辙浅浅

隐于无痕

他不关心这些,他暴走

急急地,狠狠地

他想甩掉什么

他真的能甩掉自己的昨天

没有人能走出围城

没有人能走进曾经

环山暴走的人

把黄昏走成圈

把夜晚走成圈套

露 珠

处子的清白,白雪的纯粹

或轻或重的光芒

黑夜的黑

也不能把它弄脏

心怀纯洁,露珠

迎风敞亮

弥散草木和花瓣的芳香

花间上的一只翠鸟

清脆地说出:

“阳光金色的手指

就要收走这黎明的珍珠”

且饮一杯酒去

——致志武兄

我注意到你的白发

霜色皑皑

我看见岁月之苦

生活像一匹布

双脚的剪刀

剪出奔波、悲喜和安稳

这浊雾的世界

没有多少人可以看清

且饮一杯酒去

不桑麻,不语文

活在俗世,做一个真人

过于艰辛

事物总是相对得失也会平衡

日子太像这撕去的日历

一年已越来越薄

一生却越发厚沉

山河旧了,我的爱还新

瞎婆婆

瞎婆婆是村里

没有结过婚的老女人

村里的孩子

都是瞎婆婆带大的

瞎婆婆有许多故事

月亮船也装不下

书也写不完

那些故事不瞎

眼泪一样清亮

瞎婆婆的眼睛

是怎么瞎的

这是一个秘密

老人说,做闺女时

她和一个男人钻过高粱地

去过密树林

后来那个男人当兵死了

她就哭瞎了一只眼睛

再后来有另一个男人

替她挑过水劈过柴

某一天那个男人

被一群人押着游街游走了

瞎婆婆的眼睛就全瞎了

瞎婆婆死的时候

她带大的一个女孩

正在办婚事

全村子都哭了

老人说,一天之内

村子里嫁出去两个闺女

1976,记忆

(一)

程岭公社高音喇叭,一个声音含悲

(伟大领袖与世长辞)

惊恐的少年,追风七里,奔跑回家

“母亲,天塌了,我们怎么活?”

菜园地,菠菜含绿,辣椒挂红,茄子泛紫

她慌乱,一把把撒着草木灰

(二)

“冷是风冷,穷是命穷”

他顶风走在前面

单薄的身子紧拽我的小手

“风可以为你挡,命要自己变”

1976年风雪子贡岭

一对父子佝偻翻过风口

像一只大蚂蚁拽着一只小蚂蚁

(三)

屋前水塘,波浪送远风

屋后高枝,霜天过归雁

猪粪、狗粪、牛粪、人粪

“拾粪呢”,屋前屋后,早起的拾粪人

在初霜上留下脚印

(四)

蓝车窗,亮玻璃,从县城

开往镇上的客车,拖着一条灰尘的尾巴

明眸、皓齿,短头发、蓝咔叽

女司机闪过放牛少年的心

为什么,他,突然拽紧了手中的牵牛绳

农业夜

也许我们从来没有想过

有这样的夜晚

水稻站在稻田里

风缓缓拂过

它们谦虚的低垂的头颅

父亲们手持镰刀

站在雪亮的露水深处

这个时刻的田野

很容易使我们想起

一把柔软的椅子

农业夜端坐其上

母亲们跪在农事里

用耳朵贴住星光

农业的声音清晰极了

谷粒一样实在金黄

这种夜晚与生俱来

是一些幸福的手

从夕阳和泥土里摘取

此刻,正穿过家乡

白色的门廊

向我们缓缓逼进

眼含恩情的光芒

返乡二叔语

你父亲牵着一头黄牛

走过这棵桑树

又走过那棵枣树

上榜田畈里的油菜花

注满金黄,灵魂是芳香的

一只蜜蜂飞了停

停了又飞,你父亲说

那是你母亲的亡灵

生你的那天,春雷

炸响人民公社的稻场

懂鸟语的瞎眼叔爷

凝视天空

那只飞往湖北的鸟说

黑坞塘埂下

有一斗三升白米

能养活这个孩子的命

……你好多年没回来了

下屋老伯在前年过世

侄儿们去了杭州打工

田地撂了荒

人老了,夜越来越长

后半夜吧,咳嗽清冷

我总听见老屋子里犁耙水响

责任编辑 何冰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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