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剑

岁月悠然远去，在马路上穿行的马匹不断减少。快速行驶的摩托车、汽车正在逐渐代替马匹这种古老的代步工具。只是，无论如何改变，哈萨克族对马的喜爱不变。无论载的是精神，还是身体，马仍然是哈萨克族的一只翅膀。

一个牧人骑着高头大马从喀夏加尔镇主街上晃悠而过，马蹄“嘚———嘚”地敲打着路面。别尔力克·居马别克见了，赶紧挥手招呼：“哎，过来一下！”他自己也迎身跑上去，待牧人一脸疑惑地从马背上跳下来，别尔力克就抚着马背上的马鞍转身招呼我：“看，这个，也是我做的！”他一脸憨厚地笑着。这个小镇及周边村庄的牧民家的马鞍，百分之八九十都是出自他的手。当然还不止马鞍，马浑身上下、从头到尾所佩戴的物件他都会做，“算是做了一辈子了。”

用心传承的技艺

今年58岁的别尔力克出生在昭苏草原喀夏加尔镇，他的父亲就是草原上有名的马鞍师傅。“虽然那会儿喀夏加尔会做马鞍的人家挺多，但是，‘居马比克的马鞍好可是大家公认的。”别尔力克说起父亲的好手艺时，脸上也是一脸自豪。

别尔力克从20岁时开始跟父亲学习制作马具的手艺，学习一年后，独立制作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只马鞍。从此之后，他便将父亲衣钵传承下来，以制作马具为生，到现在，已经做了1 000多只马鞍了。马鞍，是所有马具中最大的物件，也是最显手艺的地方。一只马鞍买回家去，如果两三天就把马背磨坏了，说明这只马鞍的质量不好。我问别尔力克：“那您做的马鞍有没有磨坏过马背呢？”他朴实地回答：“有过，但是很少，我的手艺虽然比不过爸爸，但是也绝对是这一带数一数二的。”

别尔力克以制作马鞍为荣，因而也更加重视从他手里诞生的每一件马具，他35岁的时候，还做了一件价值高达1万多元的马鞍呢。每年的7月12日，昭苏县举办赛马会的时候，他都会带着自己做的马鞍前去参加活动，在众人面前展示他的手艺。现在，不仅喀夏加尔的人会买他的马鞍，就连伊犁的、内地的甚至哈萨克斯坦的人都会向他购买。他从这项古老的手艺里，得到的不仅仅是生存所需，还有价值认同和社会认可。

就像他从前从父亲处学来马具制作的手艺一样，如今，别尔力克的大儿子和小儿子也都从他这里学会了马具制作。在喀夏加尔镇的街面上，大儿子还开了一间马具店，铺子里挂着马身上佩戴的各式物件。店后房间里，堆放着未完成的马鞍、盒装的铆钉等制作马具的工具。房间里透着一股木头和皮革混杂在一起的气息。

别尔力克盘坐在炕上，眯着眼，认真地说：“我做了一辈子马鞍了，我喜欢这个事情，因为哈萨克族的传统文化不能丢，我的孩子们也愿意把这门手艺传承下去。”

与别尔力克父亲的时代不同的是，如今，他们家是喀夏加尔仅剩的一户制作马具的人家了。

马背上的学问

“马和诗歌是哈萨克人的一对翅膀”。这句哈萨克族谚语透露出了马在这个草原民族生活中的分量。马是不可分离的伙伴，故而，马的形象装扮和身上所佩戴的物件，也断不能马虎。

一匹装备齐备的马，从头到脚，会披挂多少马具呢？

20多件，每一样都有其用处。比如，“特斯更”（哈萨克语，音译）是用来控制方向的，“汉支尕”（哈萨克语，音译）是用来承载包裹的。别尔力克指着一块蓝色方形的丝绒绣品一边说一边细致地把它披在马背上说：“这是加布，给马保暖用的。”加布主要在冬季派上用场，冬天马走远路，跑起来出汗后，就会冷，把这个披在马鞍底下可以保暖，披上了加布的马，也立即显出秀气的模样来。

在所有物件中，马鞍是最耗手艺人心力，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样马具了。

“父亲那会儿，做一只上好的马鞍需要半年工夫呢。”别尔力克说。那时候，从一张皮子到一颗铆钉，所有制作马鞍所需的物品都由他父亲亲手打制。虽然现在有了电锯等现代工具，铆钉等零碎物件可以直接从巴扎上买回来，但从前期准备皮子、打制银饰到最后马鞍成型，所花费的时间仍需差不多一个月，这还得是每天不停地做的情况下，才能做好。所谓手艺人的艰辛，也正在这些地方体现，一些程序环节并不能为现代工具所代替，少不了一点点打磨，一点点描摹缝制。

做马鞍的木材，最好是杨树和白桦，木头软，不会裂缝，马鞍不容易坏，而且也能减轻马的负重。相比之下，松木就过于重和硬了。备好了木材，将之锯成够做一只马鞍长度的圆木桩，再用斧子一下一下砍除多余部分，剩成马鞍造型。这是一项极出力气的活计，一斧子下来，木屑飞溅，不多一会儿，便累得气喘吁吁。砍出的马鞍，厚度在1.5厘米～2厘米。马鞍砍好后，便用锉子细细打磨表面，大概得花一天光景，才能使其光滑细致。打磨完成，就可以在马鞍上包裹皮子了。皮子以牛皮最好，经风耐雨，不易侵蚀，一张大牛的皮子可以做三只马鞍。包裹好后，就可以在皮子上画画了，所画图案均为哈萨克族传统图案。接着便依据所画图案将一颗颗细小的铆钉、银饰、松石等物件钉上去。如此，一只马鞍便算完成了。

在过去，一个人在街上骑着马走，单看他的马鞍，就能看出这个人的家境。马鞍能彰显一个人的生活地位。有钱有地位的人家多会在马鞍上打制银饰，这些泛着银白色光芒的饰物让马背上的主人可以更骄傲地在街面上行走。一只马鞍，是一份骄傲。

除此之外，男性和女性所骑马的马鞍饰物也有不同。男人骑的马，常常只需银饰就够了，女人骑的马，除了银饰外，还会有红珊瑚、绿松石等珠宝做装饰。一个姑娘出嫁，从她娘家给她打制的马鞍上便能看出姑娘家的家境了。

岁月悠然远去。骑在马背上出嫁的姑娘在减少，在马路上穿行的马匹在减少。快速行驶的摩托车、汽车正在逐渐代替马匹这种古老的代步工具。

只是，无论如何改变，哈萨克族对马的喜爱不变。无论载的是精神，还是身体，马仍然是哈萨克族的一只翅膀。这一点，从别尔力克对制作马具的坚持可以看出来，从那一枚枚镶嵌在马鞍上的精巧银饰可以看出来，也可以从别尔力克所做的马具广受欢迎可以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