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汐

这一日，太医院院使窦文轩回到家中，心事重重。其子窦蔻问爹有何忧虑，窦文轩见左右无人，就低声对儿子道：“为父要大祸临头了！伴君如伴虎，有这一天我并不意外，就怕会祸及全家啊！”

窦蔻一再追问，窦文轩道：“今日安城公主凤体不适，皇后召我前去诊治。我一搭公主玉腕，竟是喜脉！”

窦蔻睁大了眼睛，震惊不已：这安城公主已经二十二岁了，因为太挑剔，一直待字闺中，如今竟然怀孕了，这种皇家丑闻谁知道了谁就得被灭口啊！他急问爹是怎么处理的，窦文轩说自己没敢说实话，就说公主是偶感风寒，写方子时却开了一些安胎的药。但纸里包不住火，公主显怀之日，就是他丧命之时啊！

窦文轩说：“蔻儿，如果爹真有什么不测，你可要照顾好你奶奶和娘亲啊。”窦蔻看着父亲满面愁容，心想：凭什么皇家的过错要平民百姓来担承？我不能认命，一定要想个办法来救父亲！窦蔻苦思一夜，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京城的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只金光闪闪的凤凰，凤凰口中不停地吞吐着一轮皓月，最后消失在皇宫的上空，很多夜晚外出的老百姓都看到了，不由得议论纷纷。

接下来的日子，京城中流传起一首歌谣：金凤吞月，公主有喜。瑞降皇家，福昭盛世！皇上也听到了歌谣，正在纳闷，皇后神色凝重地禀告说：“安城公主已经向我坦诚身怀有孕，只是怎么也不肯说出私通者是谁！”

皇上闻之大怒，立刻要去向女儿兴师问罪。皇后劝住了皇上，说：“陛下不觉得‘金凤吞月此事蹊跷吗？当初窦太医为公主诊治时臣妾就觉得他神色有异，他当时一定断出了公主有喜，这事儿必然与他有关！”

皇上闻听，立刻召窦文轩进宫。这边，窦文轩也对近来发生的奇事百思不解，此时见内监宣他面圣，感到大祸将至。窦蔻请传旨的公公喝茶稍候，将父亲拉到一旁，悄声道：“这都是孩儿出的计策，您到了宫中如此这般，应该就可保全家小。”

原来窦蔻觉得，要想知道了一桩秘密不被灭口，就要把这个秘密变成不是秘密。于是她先找到京城中的“风筝王”，定做了金凤风筝，又用竹篾片编成了一个圆球，外面糊上棉纸，刷上银粉，做成了一只孔明灯。待到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窦蔻趁着风势在皇宫附近放飞了风筝，凤口中做了机关，用一根极细的银丝拉扯着点火升空的孔明灯，制造出了“金凤吞月”的奇景，又编了那个歌谣在城中到处传唱。窦文轩还想细问，传旨的内监却已不耐烦，催促他立即进宫。

见了皇上、皇后，窦文轩自称有罪，说是的确隐瞒了公主身怀有孕的事实。皇上问：“‘金凤吞月和歌谣的事也是你所为吗？”窦文轩连忙否认，说：“这天降异象哪是我一凡夫俗子所能左右的，看来这都是天意，昭示着皇家祥瑞，盛世太平啊！”

皇上冷笑一声，说公主尚未出嫁就身怀有孕，就算是天意，传出去把皇家的脸都丢尽了，哪来的祥瑞？窦文轩趁机把窦蔻说的计策献给了皇上，说照此行事，定能将此事处理稳妥。

第二日早朝，皇上在金殿宣布：安城公主降生之时，经国师推算八字，认为二十岁后虽可成婚但却不能宣之于世。所以表面上公主挑挑拣拣，至今待字闺中，其实早在两年前已经秘密招了驸马。如今天降异象，而公主亦真的有喜，昭示着此桩皇家婚姻终于可以公开了，将择日举行大婚典礼！

群臣听了这话，面面相觑，都感觉此事简直匪夷所思，不过立刻就有善于溜须拍马的大臣马上大呼“恭喜吾皇万岁”啥的。别的大臣一想，这又不关我事，于是纷纷顺水推舟，公主未嫁有喜这事儿，就给这样遮掩过去了。

下了朝，皇帝在后宫召见窦文轩，说如今要抓紧给公主办喜事，可这新郎官还没有着落，窦爱卿看如何是好？窦文轩一愣，心想我咋知道怎么办？这时皇后说话了：“这驸马的人选找别人都不合适，我看就你儿子吧。上次宫中御宴本宫见过这孩子，还真挺招人喜欢的！”

窦文轩傻眼了。皇上一看就来气，说你以为朕是傻子，不知道你耍的把戏？哪有什么天降异象，金凤和歌谣都跟你脱不了干系，只是朕不想再继续追查下去罢了！

窦文轩不敢再推辞，只好磕头谢恩，跟皇上认了亲家。回到家中，窦文轩把皇上要招窦蔻为驸马的事儿说了，窦母不乐意了，说娶个孙媳妇还买一送一，这不是让窦家当冤大头背黑锅吗？窦夫人和窦蔻也是愁眉不展，但是圣旨难违，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因为公主怀有身孕，婚事准备得仓促也没有办法，半个月后就举行了婚礼。窦蔻这个太医院院使的儿子“高攀”上了安城公主，当上了驸马！

洞房花烛夜，宫女喜娘全部退去，安城公主自己揭开了红喜帕，冷若冰霜地对窦蔻道：“咱们成婚可是假的！”窦蔻苦笑：“公主，这可不是假的吗，我怎么能真当驸马呢！”

安城公主一听这话倒又不乐意了，说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本公主还配不上你？窦蔻跪在了地上：“公主恕罪，其实……我跟您一样，是个女儿身！”安城公主瞪大了眼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当年窦夫人接连生了四个女儿，窦老太太一直想抱孙子，对怀了第五胎的儿媳下了最后通牒：再生女儿就为窦文轩纳妾！

结果临盆那天，窦老太太正好重病在床眼看不行了。窦文轩见夫人又生了个女儿，一来不想纳妾，二来想让母亲走得安心，就谎称生了个儿子。谁知窦母听了这天大的喜讯，居然精神大振，身子一天比一天好，天天嚷着要看孙子。窦文轩只得托人借来个男婴糊弄了母亲几个月。后来他被恩师举荐进京城入了太医院，正好带着夫人和“儿子”窦蔻离开了留在家乡的窦老太太。直到三年前，窦老太太才来到京城，要和儿“孙”共聚一堂。就这样，窦蔻不得不作男儿打扮。

安城公主听罢，叹了口气，说也许这就是天意吧，那你就安心当你的假驸马吧！窦蔻说：“公主这可不行，这事儿一旦泄露，不但我窦家犯下欺君大罪，您未婚有喜的事儿可也就穿帮了，到时公主和您腹中的孩儿怎么面对世人，圣上又如何在朝野上自圆其说呢？”

安城公主呆住了，说那怎么办？窦蔻直言公主一直不肯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无非是怕皇上怀恨在心，容不得此人活命。如果我们想个计策，既能不露声色地让他名正言顺成为驸马，也能顺理成章地让我还原女儿身，岂不是两全其美？安城公主大喜，问她有何良策？窦蔻说这得公主先告知此人身份，民女才好斟酌定计啊！

三个月后，安城公主与驸马去城外的百花山游览散心，不想遇到了贼人行刺，驸马窦蔻为了救公主，摔落山崖尸骨无存。幸得随行的侍卫长奋不顾身与贼人死拼，终于保得公主毫发无伤，自己却身受重伤。

待侍卫长伤好之后，安城公主对父皇母后表示想感恩下嫁。皇上和皇后虽然觉得侍卫长身份低微，但毕竟对公主有救命之功，最重要的是孩子不能一出世就没有父亲，于是也就恩准了这桩婚事儿。

安城公主再次大婚。婚宴之日，窦太医一家都是座上宾。众人发现，刚从乡下老家来京城的窦家五小姐，和前任驸马窦蔻，真是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