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皿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女性摄影师的作品给人以细腻之感，并善于通过影像传递情绪。但也有一些女性摄影师善于运用女性独特的思维方式与想象力，观察并表现客观存在的社会问题。俄罗斯摄影师露西娅·加尼耶娃（Lucia Ganieva）就属于后一种，她非常善于通过拍摄人物和他们所处的环境来反映某些社会问题。

加尼耶娃出生在俄罗斯，她的作品始终与俄罗斯社会和俄罗斯人有着紧密联系，“工厂”（Factory）系列就是这样一个反映俄罗斯社会变迁与女性生存现状的拍摄项目。她将工厂内景、纺织品、纺织女工肖像结合在一起——照片上的纺织品有新有旧，它们与各种机器以及形象气质不同的女工一道，反映即将结束的纺织工业时代的面貌。

以女性视角看待女性

拍摄“工厂”项目的初衷源自加尼耶娃对兴起于19世纪初期的俄罗斯纺织工业的兴趣，以及她自己曾学习时尚设计的经历。她曾陆续收集了大量从19世纪到前苏联时代后期的纺织工业资料照片，但是这些资料大都没有触及纺织女工这个主题。于是，加尼耶娃决定从纺织女工的工作和生活入手，用影像考察纺织业和现代时尚的关系，并为走向衰落的俄罗斯纺织业进行画像。

项目的拍摄地伊凡诺沃镇距莫斯科约300公里，它曾是俄罗斯的纺织工业中心，镇上有许多纺织厂，来自俄罗斯各地区的许多女性在这里工作，因此这里也被人们称为“新娘之城”（Town of Brides）。但如今，由于俄罗斯人力成本已不再具有竞争力，这里的纺织工业也失去了往日的辉煌，仅有少量工厂仍在运转，且主要进行织物漂白和印染作业。

“我试图通过纺织女工的处境来研究典型的俄罗斯女性形象。”加尼耶娃说，“她们来自俄罗斯的不同地区，虽然从事纺织业，但似乎对时尚漠不关心。她们有自我意识，独特的声音，传统的发型和服饰习惯。而我的问题是，为什么她们之前不是、现在也不能成为世界时尚的先锋？”

由于加尼耶娃所拍摄的这些女性工作时间较长，她只能在有限的午餐时间拍摄，与拍摄对象之间的交流与沟通并不多。但在她看来，只要能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或多或少展现出一些她对俄罗斯女性的理解，那这个项目就是成功的。

在加尼耶娃看来，伊凡诺沃镇的纺织女工们极具个性。而且，在她来到伊凡诺沃这个城镇的时候就已经明确，她要拍摄的不仅仅是一名工人或一台织布机器，她们虽然在艰苦的条件下工作，却总是面带妆容，对生活毫不懈怠，这正是俄罗斯社会中女性的普遍形象。

用肖像注解时代

加尼耶娃之所以会选择肖像摄影的形式，是因为她对肖像摄影一直有种难以言表的迷恋，并认为人们可以从更广泛的角度对各类肖像加以诠释。

加尼耶娃出生于俄罗斯，于1993年开始在荷兰生活。她的摄影启蒙源自家庭，儿时她的家里便有一个暗房，父亲教会她如何使用相机。后来，她在荷兰阿姆斯特丹摄影学院学习摄影，主要方向为肖像摄影与剧照摄影。在摄影学院学习时，加尼耶娃便开始着手拍摄俄罗斯的男女演员，将镜头对准他们的房间与休息室的各个角落，尤其是他们挂在墙上的家庭照片。

“肖像的拍摄方式多种多样，摄影师可以近距离拍摄面部特写，也可以在一个完整的画面中展示拍摄对象的身体与姿态，还可以在公寓或各种环境中拍摄。”而无论那种样式，在加尼耶娃看来，都可以为一个故事带来更多鲜活的脚注。

如何通过肖像照片，来讲述“工厂”这一项目所包含的多线索故事，的确是一个挑战。项目拍摄前，加尼耶娃曾制定一些初步拍摄计划，但抵达伊凡诺沃镇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进入这些工厂的许可证。通过多方努力，加尼耶娃最终被允许进入一家工厂，但只有两个半小时的拍摄时间。因此，她必须调整拍摄方案。工厂主管带她进行参观时，她试拍了一些图片，以便熟悉拍摄环境。晚上回到酒店，加尼耶娃对试拍的环境照片进行整理后，认为三幅一联的照片组合方式是个不错的选择，最终的效果也确实不错。看着被编排在一起的肖像照片，加尼耶娃感受到布料和工厂内部结构之间有种微妙的情感联系，工厂的色彩、结构与纺织品形成呼应，和女工肖像放在一起，也具有了单张女工肖像照片很难呈现的时代感。

展现真正的俄罗斯

加尼耶娃认为，摄影师通过影像表达社会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取决于摄影师对自己身份的认知和对拍摄主题的态度，并且，随着项目进展，这种认知和态度也会发生改变。在“工厂”项目中，她对俄罗斯纺织工业图景与女性形象的理解和表达，也正是源于她自己在拍摄环境中不断地研究与发现。

因此，在拍摄之前，加尼耶娃不会事先预设立场去展现好坏或评判是非。“当人们观看这些照片时，他们的解读取决于自己内心的感受。这就如同我在拍摄时也是单纯地遵循自己的感觉一样。”对于加尼耶娃来说，每次按下快门都是一种研究与探索，有时灵感会突如其来，有时又毫无收获，但重要的是，她身处于所要探究的环境之中，并将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坦诚地展现给观者。

加尼耶娃喜欢用中画幅相机进行拍摄，这样能够为观者展示出更多细节。而丰富的细节是信息准确传递的保证，也是讲述人与工厂故事的最好载体。在这个项目中，画面的三个组成部分（工厂的内部空间、纺织品以及女工）相互补充、彼此放大，为观者带来更多值得反复思考的信息，从而把微观的纺织女工故事引向宏观的社会话题讨论。

的确，“工厂”项目关注的是一个社会性话题，最后的落脚点是俄罗斯的纺织工业现状。而且，伊凡诺沃镇位于“金环”区域（“金环”是指坐落在莫斯科北部和东部的一些历史悠久的古老城镇，也是俄罗斯今天最受欢迎的旅游线路之一。沿着这条路线，我们能观赏到源自古俄罗斯时代的极具历史价值的独特建筑和景观。加尼耶娃所拍摄的伊凡诺沃镇也属于这个区域——编者注），而只有认识“金环”，我们才能了解真正的俄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