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静

4月13日进行的韩国第20届国会选举再次显示了民心、民意的巨大力量，选民用选票改写了政局：执政党新国家党惨败，沦为国会少数党，共同民主党上位为国会第一大党，国民之党作为第三势力崛起。这预示着国会将由在野党主导，朴槿惠政府将面临“朝小野大、三党国会”的新状况。即将开启的第20届国会，无论是其运营模式、政府与国会的互动、政党之间的互动，还是与之相关的制度层面的规则、机制等，都将与第19届国会有所不同，也更为复杂。同时，这种局面还会影响到明年的总统选举。

国会出现“三党分立”局面

现行韩国国会议员选举制度以韩国民主化转型后1988年的第13届国会选举制度为原型确立，一直沿用至今。其主要内容包括：韩国国会选举每四年举行一次，投票实行一人两票制，即一票投给议员候选人，一票投给政党;实行小选区制（每个选区选出一名议员）与比例代表制（比例代表议席由获得五席以上选区议员议席或政党得票率在3%以上的政党按得票比例获得）并行制度。

依据中央选举管理委员会第20届国会议员选举登记，本次选举全国共有24个政党的1093名候选人参选，除了执政党新国家党，以及共同民主党、国民之党、正义党三个在野党是体制内政党外，其余均为院外政党。全国九个道、首尔特别市、世宗特别自治市、六个广域市共选出300位议员，其中选区议员253位，比例代表议员47位。本届选举的投票率为58%，高于投票率分别为54.2%、46.1%的第19届、18届国会选举。从各党得票情况看，共同民主党123席，新国家党122席，国民之党38席，正义党6席，另有11名无党派人士当选。新国家党以一票之差败给共同民主党，屈居国会第二大党，沦为国会少数党。

2016年4月13日，韩国首尔，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党首金钟仁正在确认获胜的党内议员。

依据韩国国会法的规定，拥有20席以上的政党有资格成立交涉团体（相当于西方国家的议会党团），因此本届国会有资格组建交涉团体的政党有共同民主党、新国家党和国民之党，这将改变国会长期由两大党占据绝对优势地位的局面。可以预见，第三政党（即国民之党）将会在第20届国会扮演关键性的仲裁者角色，对政治格局产生重大影响。

现实政治因素与两党制的局限性导致执政党惨败

执政党的惨败是本次国会选举最值得关注的焦点。选举前，由于在野党国民之党与共同民主党的决裂，很多人预估执政党将居有利地位，但选举却以执政党惨败而告终。

导致执政党败选既有现实政治的因素，也有深刻的政治制度因素。从基本面看，国内经济的持续不景气、年轻人失业率的高涨、出口的下降、家庭负债不断创下新高等，是朴槿惠政府失去更多民意支持的重要原因。从朴槿惠政府执政以来的表现看，政府对“世越号”沉船事件的应对、对历史教科书的修订，甚至在外交方面推行的包括对朝鲜的系列强硬政策，令国民深感不安和紧张。而从执政党成员的行为、作风上看，以往无论是在国会选举还是在总统选举中，新国家党为赢得选民支持和好感而不断努力试图改革和创新的姿态和行为，在此次选举中丝毫未有体现。相反，透过刘承旼风波（因反对朴槿惠政府政策，刘受到亲朴阵营排挤，辞去国会代表职务并脱党，后以独立候选人身份参加选举并当选）等，在公荐公推候选人过程中，执政党所显露出来的傲慢态度激起了民愤，使得韩国民众尤其是那些要求改革政治和社会的年轻人心生反感。无论在实际的政策认知，还是在心理和情感的认同上，执政党、政府在改革的立场、态度以及对民众的回应上，与韩国主流民意的期待都存在一定的差距，有些甚至是尖锐对立的，因而导致了选民的“反叛”：在具有明显改革意识的年轻选民那里，选票不再投向执政党，而大量投给了国民之党或共同民主党;一度支持新国家党的中老年选民，出于对执政党的失望，投票热情大大降低，也造成了执政党选票的减少。

除选民对执政党的不满外，韩国两党制的内在局限性也是导致执政党选举失败的原因。选民对两党体系下两党的相互攻击早已心生厌倦，期待能够出现一支第三势力，打破固定的两党格局，引领韩国走向建设性的未来之路。在这一社会政治心理背景下，选民普遍企盼用民意和选票对国会制度本身进行“审判”。因此，在本次选举中，国民之党出人意料地胜出并非偶然，本质上是民众企盼新政治格局出现的意志的胜利;而执政党的失败，也并非仅仅是一个政党的失败，更是不合理的政治制度本身的失败。可以预言，本次国会选举将会为韩国政治的结构转型开辟出新的道路。

本次选举对韩国政治的影响

首先，朴槿惠政府将面临“朝小野大、三党国会”的新状况，执政党与在野党的对话、协商与合作的难度将会大大提高，甚至不排除出现“植物国会”，这无疑会给朴槿惠政府的执政运营带来巨大的压力和挑战。在朴总统余下的任期（至2018年2月）内，执政党此前提出并力争在国会通过的四大改革（劳动、金融、教育、公共部门）方案以及“经济刺激法”等提案的前景，将因该党在本次国会选举中的失败而变得极其不明朗。

其次，选举政治的格局可能会发生一定程度的改变。长期以来，地域主义在韩国选举政治中一直发挥着重要的影响，而在此次选举中，地域主义政治格局受到一定程度的改变。过去一直被誉为是共同民主党票仓重镇的湖南地区反而成为国民之党的重要支持阵地，同时还有两名来自执政党的候选人当选。不仅如此，包括大邱广域市在内，在很多过去曾是执政党传统固定票仓的选区，民意此次转向了国民之党或共同民主党。可以说，本次选举在一定意义上是对地域主义固定格局的一种调整。

第三，支配国会权力分配的政党力量格局将发生变化。国会选举结束后，根据各党得票情况，将进行国会的院组成搭建工作，即要选出一位国会议长、两名副议长和国会各委员会的委员长，并对担任各委员会委员的议员分配工作。由于院组成过程本身是各党对国会资源和权力的博弈和争夺，因此在三党格局下，院组成过程究竟是比以往两党更为顺利还是更为艰难，将会成为国会选举结束之后值得关注的重要问题，也是观察国会未来权力格局和运作的重要窗口。

第四，本次选举将会对明年的总统选举产生一定的影响。各政党均视此次选举为明年总统大选的铺垫和预演，因此赢得本次国会选举的政党所推荐的总统候选人，将会在未来的总统大选中处于有利位置。参加本届国会选举中的一个院外政党“亲潘统一党”就是为推举潘基文为下届总统而成立的政党。而随着执政党的惨败，党首金武星将引咎辞职，加之前首尔市长吴世勋和前京畿道知事金文洙纷纷落选，执政党陷入了明年大选无人可荐的窘境。不过正如韩国媒体所指出的那样，执政党是否会启用德高望重的潘基文值得关注。而共同民主党在湖南地区失利，多少为文在寅的总统竞选之路增添了障碍。尽管如此，在野党阵营中依旧有国民之党党首安哲秀、共同民主党议员金富谦、现任忠清南道知事安熙正、现任首尔市长朴元淳等，他们均是明年大选中值得关注的焦点人物。由于执政党的惨败和第三党的出现，未来各政党势力在政治运作中的实力对决，会对各总统候选人产生重要影响，而各政党出于对本党总统候选人的支持而与其他相互竞争的政党达成怎样的政治协议，将直接决定各候选人在选举中的地位，这也将成为观察、预判韩国总统选举的重要指标。

第五，未来韩国政治的局面将变得更为错综复杂。本次选举交叉投票现象非常突出。根据出口调查（选民投完票后，在出口处接受的调查）结果显示，投给新国家党选区候选人的选民在投比例代表时，有12.9%投给了国民之党;而投给共同民主党选区候选人的选民则有21%投给了国民之党，选民将选区候选人与比例代表候选人分投不同政党的现象非常明显。这意味着未来韩国政治的局面将变得更为错综复杂，政党与政党之间的分野也将会变得更加模糊，从而给执政党未来的政策选择带来更为严峻的挑战。

（作者为山东大学（威海）中韩关系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