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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科事件的围猎与围观

2016-05-14桁林

董事会 2016年9期
关键词:溢价万科效应

桁林

从“非私”、“非有”状态一步跨入“私”和“有”的状态,是千古未有之巨变(借用梁启超语),不仅是“田园牧歌式”生活方式的终结,同时意味着旧的共同体土崩瓦解,这时难免会有哄抢事件和踩踏悲剧发生,成为史上最惊心动魄的一幕。全民围观的正是这一幕

进击的巨人

经历了去年加杠杆大波行情洗礼之后,眼见着大批史上最强大的中产阶层倒下,唯有姚老板神勇,敢在风口浪尖上赶海,大杠杆地买入万科地产股。一时间,万科内部激起“狼来了”的山呼海啸。这一回,“野蛮人”真的卧槽了。

在中国,本是做多的市场,做空余地不大,手头存粮无多,能借来弹药也无多,要让猪飞起来很难,所以索罗斯只能场外当替补,始终得不到下嘴机会。但是,去年这波行情,却让做多的中产阶层集体跳崖,做空反而得势了。

这一回,差点也把姚老板逼到死角,眼见只剩最后一口气。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剧情反转,先是风闻潮汕帮,影影绰绰,后见“爱马仕”闪亮全场,紧接着其他野蛮人也出击了……如是,一场“王的盛宴”被围猎,迅速变成“进击的巨人”们饕餮大餐。

莫非大资本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不是说产能过剩,房地产尤大吗;不是说房地产没有技术含量,属于夕阳产业吗;不是说房地产全是泡沫,美国就是被“垃圾贷”拖下水的吗?……一切的一切,都是说房地产的不是,看空的人不少,导致很多人持币待购。这20年有关权威人士如此毁人不倦,听信者恐怕连脚后跟都要悔青了。

就在最近,上海静安区又开出一块新地王,总价推高到百亿元,楼面价更是达到两位数,咣(duang),房地产迎来又一个新时代。这不很打脸吗?有道是,买的不如卖的精。面粉赛过面包价虽然也疯狂,但决不是疯子行为,而是出于理性算计的结果(包括拼命囤地,尽管有些开发商为此而近乎破产),房地产商敢于高价(高调)拿地,其背后自有价值的支撑。说房地产是块硕大肥肉,足以容得下整个地球,主要基于以下三点理由。

首先在于土地汇集了技术进步的外溢效应。

虽然众人皆知“土地是财富之母”,但只知其物质层面的含义,未必知道价值层面它是啥意思。一言以蔽之,土地是汇集技术进步外溢效应的最重要平台,地价上涨反映了技术进步外溢效应。例如,修通地铁或旧城(村)拆迁改造之后会带来巨大利益,连带着周边地块都会有相当显著的溢价表现,地价成倍上涨。这是典型的技术进步外溢效应。

被地球人公认为最没技术含量的房地产,反倒是技术进步最大的源泉,这是事实而非皇帝新衣。说盖房子没多大技术含量,房价过高会阻碍经济增长,显然掩盖了如下的事实真相,即房地产价格爆棚现象本身就是对技术进步全面、具体、深刻的反映。地价上涨是伴随着技术进步和经济增长而实现的,除非没有了技术进步或经济增长。

历史上,抱怨地价上涨一直不绝于耳,早在两百年前李嘉图(1772-1823)就已经愤愤不平了,认为地租的存在实在可恶,极大地妨碍了产业资本的发展。那么,废止地租行不行?

废止并不意味着没有地租,就如同我们实行土地零作价一样,并不意味着土地真的一文不值,只不过地租流向(补贴)了产业资本。况且,没有了地租,土地配置效率就要大打折扣,结果土地被过度使用、浪费使用,更不会有新增资本的投入以使土地利用效率提高。所以,两害相较取其轻,还得要让地租起死回生。既然地租被请回来了,那么,作为人格化地租的主体、实体也就如形相随。此时此刻,旧有的一切生产关系也都完全恢复了,只不过,此时的初始资源分布和存量土地分配已经物是人非、面目全非了。

其次,开发商角色跟中国特有的房地产开发模式密切相关。

土地开发之后的土地溢价是否全归投资者所有?这取决于土地溢价是否完全由投资带来的。由是这个问题就变成了如下的问题,这种效应是地铁投资或是旧城(村)改造本身带来的吗?

当然是,但又不完全是。开发之后地价与拆迁前周边地价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不光包含了资本的时间价值,还有技术进步的外溢效应。土地溢价或技术进步外溢效应并不是单一主体投入的结果,而是所有相关因素综合作用、发酵(倍数作用)的结果。对此最好的说明就是对比以下两种情况:如果周边商圈、居民区越成熟,土地溢价也越显著;如果周边没有商圈,没有居民區,譬如广漠无际的大西北,就不成其技术进步的外溢效应。这足以说明土地溢价不是由单一投资者带来的。

所谓技术进步外溢效应只不过是一种说辞,实则是城市综合配套能力的整体、综合反映,即包含了购物、餐饮、娱乐、就业、教育、医疗、养老等配套因素在内,是城市一体化深度的表现,或许用城市化效应这个概念更贴切。可以说,其中每个因素都在发挥着自身的积极作用,融入到了技术进步外溢效应之中,因此,受益的也应是所有的利益相关者。这是一种分润现象。相反地,如果大部分土地溢价只归投资者所有,只会造成过度投资、过度拆迁,为此,强拆抗拆现象也就在所难免。

这就是一个铜板的正反两面。一方面,中国在基础设施产业方面平步青云、后来居上、一枝独秀,在不到20年(从1997年将房地产列入支柱产业、推出房贷算起)时间里,赶上并超过了其他国家几百年才能有的水平;反观其他国家,房地产开发只能碎片化、零敲碎打,很难像中国这样大拆大建、大开大合,基础建设几十年都得不到根本性改善。但是,另一方面,强拆抗拆也成了头号群体性事件,就不能不增加维稳费用。土地溢价及其利益分配机制是房地产业迅速发展背后的推手,房地产的外溢效应在当代中国表现得尤为集中、尤为猛烈,起到了巨大的杠杆作用,与此同时存在着严重的财产性分配、分割不公。

因此,话说回来,若是当初(城市化初始阶段)允许土地作价入股,或可避免以后许多强拆抗拆的悲剧发生,不至于表现得那么过激。

最近看到复旦大学谢百三教授公开叫喊财政部长楼继伟,甚至威胁说,开征房产税之日便是全民离婚之时。其实谢教授有所不知,之前限购令出来时,全民道德底色悉数退(脱)尽,只剩大裤衩,楼部长见多识广,早已见怪不怪,再脱还能怎样?他跟孙中山以税代租、平均地权想到一块去了。孙中山的意见就是要将土地溢价收归国库。

然而,有没有考虑大众利益呢?土地溢价无论是归开发商还是归地方财政,或是以税代租划拨中央,对大众而言实无多大分别,结果都是分不到羹,所以怎么对付开发商也就会怎么对付房产税,同样都是消极的和逆向的选择,丝毫看不到激励相容机制。这就完全背离了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的“让一切资源充分涌流、让一切要素竞相迸发”的精神。

再者,高房价是对货币过度发行的再平衡,最大的泡沫是货币造。

这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在经济衰退期,过量的货币投放会有产出效应和通货膨胀效应,然而,四万亿投放下去之后,通货却是紧缩的,那么,过量的货币哪里去了呢?

其实哪儿都没去,重金都用来购置资产了。其中有一大笔流向了房地产。房地产价格暴涨反映了货币过量增长,过去货币过量增长表现为通货膨胀,现在则表现为资产价格暴涨,集中体现在房地产价格上。下图大致上能够表明货币量(M2)和房价之间几乎同步变化的关系,房价之所以能够年年翻新,力争上游,不是城市化效应大得不得了,恰恰说明了居民抗风险能力弱,缺乏更多的投资渠道,没有分散风险的能力。除了购房之外,还有什么手段能够抵御货币过快增长呢?

进一步地,如果以广义货币量M3计算而将不动产纳入其中,那就不见得是通货紧缩而是通货膨胀了,这时,通货膨胀又被找回来(找出来)。可见,通货膨胀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想不想找、敢不敢找的问题,是用什么度量衡、用什么尺度衡量的问题。

想要高房价的脚步慢下来也不难做到,它不在限购,难在将利率提高一倍。有人担心利率翻倍产业会死光光,毕竟亮出底色来也是打脸的,而且美日诸国都是零利率,这才是问题的核心。利弊得失究竟如何,很值得讨论,而不是限言限行。

总之,小时代的特征是有钱就任性。

煮熟的鸭子也会飞

那么,到嘴美味怎么被叼走了呢?资本市场丛林的狼性法则在这里起了作用。

股权激励要不要搞?当然要搞,迟搞不如早搞,不搞股权激励,管理层和股东两条心,股价怎能稳健成长?无论对大股东还是小股东而言,稳健的股价表现都是最好的回报。对大盘而言,也是可持续发展的源泉;只要股市不具有稳健的成长性,靠投机取胜,中国就出不了巴菲特,同样地,社保基金入市也是有去无回的死路一条。

但是,股权激励由谁来搞?当然不能由管理层内部人搞,要搞也只能由股东来搞。所以,当万科内部人拿出十年制造200个“亿万富翁”的造人计划,时为华润当家人、万科第一大股东的法定代表人宋林不禁问郁亮,股东(的利益)在哪里?

這是典型的内部人控制。一方面是看多的行情,如万科的经营业绩,强大的管理层及其文化、巨大的现金流,这些都是潜在的利好消息,另一方面长期不分红不派息导致小股民看空,要等这只慢牛起身则是遥遥无期,恐怕茶都等凉了,这种无力感、无助感导致股价低迷,而这正是万科内部人想要的结果,从而可以加快内部人收购的步伐。

显然,万科内部人是在跟时间赛跑。此时离所有权被架空还有一步之遥。如果没有野蛮人进场,内部人收购只是时间问题。但这只是如果,问题就在于,万科是个公开的上市公司,要想在资本市场上制造相对封闭的局,这是一着险棋,无异于玩火自焚。此番野蛮人破阵,足以说明万科内控机制有机可乘,万科管理层充当了带路党的角色,两路人马都是来扫货的。

这一回,万科内部人对付的不是小股东,而是强大的对手,资本市场足够开放,更有像姚老板那样不畏艰险奋力进击的巨人,不停举牌买买买。到此地步,万科之局也就不攻自破了。

分散的股权结构向来更难被内部人(或外部人)收购,私有化成功率非常低,原因就在于交易成本实在是太高了,就如同拆迁要一对一谈判,很难成功一样。而这一回早早地缴械投诚,实在怪不得小散户们膝盖软。要知道,当年拿破仑横扫欧洲,各地是将他们当作解放军迎进城的。怪谁呢?

万科管理层王道的做法应是一手大把地拿高薪拿股权,另一手大量分红派息把股价推上去,站着就把钱给赚了(借用姜文语),而且所得一点都不见得少。尤为重要的一点,它在机制上是均衡、稳健的,丝毫没有给野蛮人留下可乘之机,不至于后院着火。但是,如此一来,要想迅速完成内部人收购的宏伟目标,也就难上加难了。

跨越卡夫丁大峡谷

万科事件给出了一个相当严肃且相当严重的问题,那就是私有化。从褚时健到顾雏军,这个问题从私处一而再、再而三地现身,现在又化身到了万科身上,从过去的若明若暗、若隐若现、若即若离、斧声烛影、窃窃私语到现在的全民围观、公开话题,岂能再装聋作哑、闷声吃肉?

应当指出,私有化和私有是两码事,甚至是截然对立的。在私有状态下决无私有化可言,只有“非私”、“非有”状态下才会出现私有化。要害就在这里。“私”和“有”都是“有”,“有”的存在形式是“私”,无论是你的、我的,还是他的,总之所有资源、财富都有归属,都有主体,附于各人名分之下。日本语里“私”(わたし)就是指“我”,“有”则是指产权归属关系,私有就是所有权,占有、使用(支配)、收益和处置,其权属关系是清晰的。

但凡“公”和“有”结合在一起,就具有排它性,都是一种“有”和占有方式,只不过形式不同罢了,是以“此有”取代了“彼有”。只要跟“有”沾边的,哪怕是“公有”也是另一种“私有”,无非是人员多少、范围大小的差别,“公有”只对体制内成员一视同仁,相对于权属以外仍有排他性。因此,这种“公”本质上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私”。

公共草地、河流、森林、空气、阳光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所有权,谁都可以进入、通行,大自然足够大,足以容得下。公无所谓“有”,而是“无”所有权。真正的“公”是没“有”,它不预设主体,不具有排它性,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一切免费,无所谓产权形式,对谁都不拒绝,就如同阳光和空气一样。所以,准确地讲是“公无”、“公冇”,也就是谁都不能拥有,不能以任何一部分人的名义占有。当然,现在这类资源越来稀缺了,或多或少都有了排它性。譬如闻所未闻的空气罐头,更不要说阳光,早在1832年英国就规范了“采光权”,可见,公共物品的排它性也是日渐增高。

从“非私”、“非有”状态一步跨入“私”和“有”的状态,是千古未有之巨变(借用梁启超语),不仅是“田园牧歌式”生活方式的终结,同时意味着旧的共同体土崩瓦解,这时难免会有哄抢事件和踩踏悲剧发生,成为史上最惊心动魄的一幕。全民围观的正是这一幕。郎咸平在2004年以一人之力对抗MBO,立于当阳长坂坡成为万人敌,这回却对万科事件没有一点态度,着实令人费解,难道有什么变故?

私有化是不是洪水猛兽?当然是,更准确的说法,一如马克思所形容的,是跨越“卡夫丁大峡谷”那样沟壑的“惊险跳跃”,如果跳不过去,将是粉身碎骨,此时摔坏的不仅是商品,还有商品所有者。而这才是利害所在。过去跨到“国有”算是一大步,而今上市公司这种“公众企业”能不能跨过这一步,怎么跨?这才是焦点。要是改革都有顶层设计,就不至于让马前卒都去送死。

因此,别人都可以洗洗睡去,唯独证监会不可以睡。然而,全民围观之时,证监会独自在装睡,甚至还发告知函。要知道,这不是下属公司能回答得了的,而是要证监会亲力亲为,先把有关政策红线界定清楚。

万科这一跤摔得不轻。据说管理层出现了集体大逃亡(人才流失现象非常严重)。如果万科跌倒能唤醒对私有化的全民大讨论,那么万科不愧为“生的伟大,死的光荣”,对那些屈死鬼也是莫大安慰。

作者系研究员、教授,供职于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本文观点不代表任何机构、组织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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