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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绿绒蒿的信徒

2016-05-12魏来杨福生

森林与人类 2016年4期
关键词:绿绒蒿吉隆海拔

魏来 杨福生

最初接触到绿绒蒿这个名字,是在植物分类学课上。彼时绿绒蒿与报春、龙胆和杜鹃花一道,并称为四大高山花卉。而相比后三者,绿绒蒿却多了一份神秘感。究其原因,也许是报春、龙胆和杜鹃花中总有亲善之类,放下自己高傲的身段,从山巅涉足凡尘,能让芸芸众生一睹芳容。而绿绒蒿却始终不愿入世,隐匿于云雾之间。

绿绒蒿在爱花之人中人气有多旺,从微博上绿绒蒿照片的转发量便可见一斑。一张绿绒蒿的照片、手绘或是工艺品图片,其阅读和转发量往往是其他植物的数倍甚至数十倍。而我虽然在多年间也涉足高海拔地区考察,却始终与绿绒蒿缘悭一面。直到系统开始在青藏高原开展紫草科的研究工作,才得以一睹芳容,并成为它的尊崇者。

高原的图腾之花

青藏高原,是炼狱也是天堂。高海拔和低温成了许多物种天然的屏障,而一旦突破了这一屏障,展现出来的则是一片拥有无限可能的演化空间。而即便是在这个各显神通的环境里,绿绒蒿也是十分引人注目的。作为草本植物,它有着硕大的花朵。我们知道,开花对于植物来说是一个十分巨大的耗能过程,有些多年生植物甚至一次开花就能耗尽一生的能量。在高原这种极端环境中,当许多植物纷纷以最经济的方式完成开花结果这一生活史中最重要的环节时,绿绒蒿却不吝啬能量投入,开出硕大的花朵。

人们往往会忽视身边的美丽,而对那些付诸辛苦后才获得的美景印象深刻,这一特点客观上也让绿绒蒿的美更加难忘。探访绿绒蒿的过程往往是艰苦的,而愈是艰苦,当见到绿绒蒿之后的震撼就愈发强烈。不知是否是巧合,绿绒蒿的分布区虽不局限在西藏,但大体上和藏传佛教的分布区有着很大面积的重叠。而绿绒蒿与藏传佛教之间似乎存在着一些若即若离的隐秘联系。在某种说法里,绿度母手中治病救人之花的原型就是绿绒蒿。而藏传佛教中最常见的几种宝石——蜜蜡、松石和红珊瑚,其颜色也正好和绿绒蒿几种最常见的颜色相符。黄色的全缘叶绿绒蒿好似蜜蜡,红花绿绒蒿的颜色好比红珊瑚,而绿绒蒿中最多的蓝色系物种,如总状绿绒蒿、多刺绿绒蒿就好似泛着宝光的蓝松石。不知是不是这些隐秘的联系,也赋予了绿绒蒿图腾的含义,吸引着一批批观花爱好者和绿神的信徒,年复一年地奔波在高原的路上。

多刺绿绒蒿:百朵千朵总不同

在绿绒蒿属家族中,多刺绿绒蒿是最常见的一种。这是一种一年生的草本,其矮小的身躯能同时长出5条-12条甚至更多条花葶。每一条花葶上都开有一朵硕大的、泛着纯净宝蓝色光泽的花朵,其半透明的花瓣更给它增加了通透之美。而它周身长满的黄褐色硬刺,给美又添了几分刚毅。

据《中国植物志》记载,多刺绿绒蒿分布区十分广泛,自甘肃西部、青海东南部到四川西部都有分布,甚至几乎遍布西藏的主要地区。如果不想远行,在拉萨市区北面,色拉寺的后山北面就能看到它的身影。而在我经常奔走的拉萨去往阿里地区的路上,多刺绿绒蒿可以说是一路相随。一般来说,再美丽的花朵,见得多了,最初的兴奋感总会磨灭掉些许,平添几分熟视无睹,但多刺绿绒蒿却不在此列。从拉萨沿318国道一路向西,只要留心,多刺绿绒蒿总会出现在视野里。岗巴拉山顶有它,卡若拉冰川下有它,聂拉木通拉垭口也有它。每当游客们热衷于和羊卓雍湖、卡若拉冰川、希夏邦马峰这些著名景观合影的时候,我总能乐得在一旁安静地欣赏着一丛丛绽放的多刺绿绒蒿。不同的环境赋予了多刺绿绒蒿不同的画面,或是热烈,或是宁静,或是顽强。2015年7月,在吉隆孔唐拉姆山垭口海拔5200米的地方,当我连滚带爬地从山顶的流石滩下来,迎接我的又是一丛多刺绿绒蒿。那一瞬间,是对我敢于冒险的肯定,也是重生的喜悦。

“遗世之花”吉隆绿绒蒿

翻开《中国植物志》绿绒蒿属,会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高茎绿绒蒿标本未见,报春绿绒蒿标本未见,紫花绿绒蒿标本未见,皮刺绿绒蒿标本未见,不一而足。这些绿绒蒿,往往是在被发表之后,便再无音讯,有些甚至相隔近一个世纪未曾现世。如此炫目的美丽花朵如何在众人的目光下隐匿百年,一直是萦绕在绿绒蒿研究者和爱好者心目中的一个谜。探寻这些遗世之花甚至成了一些人一生的执念。2015年夏天,借着去吉隆采样的机会,我也终能亲自探访这些隐秘的花朵。

吉隆,位于西藏自治区西南部,是著名的珠峰4条大沟之一。珠峰的这几条大沟发源自海拔5000米的地段,由于常年受流水侵蚀,海拔从5000米下降到接近2000米,独特的地貌造就了奇特的风光,雪山相伴,景色多变,恍若世外桃源。由于具有丰富的垂直地带性,再加上人迹罕至,使得这些区域具有极高的生物多样性,吉隆尤其如此。这里不仅有丰富的动植物种类,还有一种特产于吉隆的绿绒蒿——吉隆绿绒蒿。虽然吉隆绿绒蒿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不被人所见,但最近几十年来,也同样颇为神秘,甚至很难找到一张吉隆绿绒蒿生活状态的照片,所以亲眼看到吉隆绿绒蒿一直是我的愿望。

早在2015年初,我便开始计划吉隆之旅,然而2015年4月尼泊尔惊天一震给吉隆之行蒙上了一层阴影。与尼泊尔接壤的几个口岸地区均遭到不同程度的损毁,其中樟木影响最大,所有人员撤出,樟木口岸无限期关闭。

之前的考察队最终只有我和一名同伴毅然奔赴吉隆。一路上虽然心惊胆战,但最终顺利到达了吉隆镇。7月份的吉隆,灾后重建已经井井有条,再加上本身受灾不算严重,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运转。然而,我们并没有感到轻松,毕竟吉隆沟这么大,去哪寻找吉隆绿绒蒿的芳踪,我们并不知道。

由于整个考察时间有限,我们在吉隆沟只能待两天。第一天的寻找并无收获。晚饭的时候,云南昆明植物研究所的牛洋博士给我提供了一个可能的分布点,但通过与小饭馆的老板攀谈,此处道路十分艰险,经常滑坡断路,能不能去依然是未知数。第二天一早,怀着忐忑的心情,我们朝心目中的目的地奔去。四驱的猎豹汽车竭尽全力在崎岖的山路上做着高难度的腾挪。我不时地盯着手里的海拔表,示数每一次向上跳动,都会伴随着内心的激动与紧张。随着海拔表的示数来到了预定值,最终的探寻便也拉开了序幕。

后面的故事,就如童话里写的一样:雪山、阳光、蓝天、白云,当然还有主角——吉隆绿绒蒿,它就这样忽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亭亭玉立,顶着一串深紫红色的花朵。所有的一切,在我看来都是老天对我们的奖赏。换上各种镜头按下一通快门过后,我坐在吉隆绿绒蒿边上,望着眼前的雪山,久久不愿离去。几天以来内心的忐忑与期望,在这一瞬间释放,获得的是无比的满足与宁静。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在并不确定知道结果,且有各种困难的情况下,我依然坚持要来吉隆,要去探访吉隆绿绒蒿。著名的英国登山家乔治·马洛里(George Herbert Leigh Mallory)曾经说过一句名言:因为山就在那里。我想,对于绿绒蒿的信徒们来说,绿绒蒿也有同样的号召力,正是这种号召力,让我们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也许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并不会成为绿绒蒿这个类群的研究者,但相信和所有喜欢绿绒蒿的人一样,我们愿意用自己的努力去守护这些高原上的精灵,让它们能够永远绽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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