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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恐是同乡

2016-05-12许冬林

读者·原创版 2016年4期
关键词:底子淮北同乡

文_许冬林



或恐是同乡

文_许冬林

雨后初醒,恹恹无言。想起崔颢的诗《长干曲》。这诗我喜欢了许多年:“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应是两个旅人,在茫茫的水上,在各自的船上,忽然相逢,心生欢悦,只觉得亲切。

也许,在漫长的孤旅之中,最想遇到的人,还是同乡。

遇到了,一见倾心,忍不住上前搭讪:“你家住哪里呢?我家住在横塘。我看你,眼里熟悉,心里亲切,因此在这薄雾轻扬的水上,忍不住停船相问,想你或许是我共饮一江水的同乡。”

同乡,有着相同的旧时光,莲花开十里,菱船摇荡;有着同样的吴侬软语,月夜笛声悠扬。同乡,也是今夕同样的江海漂泊,同样的风尘零落……

黄梅戏《卖油郎与花魁女》,唱的是卖油郎秦重与风尘女莘瑶琴的爱情故事,可是,我从戏里听到的却是他乡遇故知的感动。二人同为汴梁人,为避战乱远离故乡,都在逃难时失散了亲人,流落杭州。雪塘边重逢后,莘小姐向卖油郎诉说自己的辗转遭遇,卖油郎安慰她:“劝小姐莫悲伤,暂且忍受心宽放,待等打退金寇贼,我们一道回故乡……”

我每每听到这个唱段,就觉得内心开阔敞亮,也分外感动。感动是因为两个人是同乡,有同样的命运,且在同样的命运里相互珍重与懂得。想想,在尘世间,能有这么一个同乡,与自己相呼应,足可以不恨相逢萍水,不恨相见已迟。

而我们,在长路迢迢中,经历友谊,经历爱情,到后来才发现,其实想要的,无非也是一个同乡—精神上的同乡。

能够成为精神同乡的两个人,一定有着相同或相似的生命底子。像蓝底印花布,那白色的花朵不论是缠枝莲还是篱边菊,都生长在一片幽深的靛蓝底子上。

这样的同乡,有着同样的精神方言。

犹记当年,迷恋一个人,如今回头看,他仪表平平,家世平平。原来当年的心动,只是因为他和自己一样,喜欢宋词,喜欢童安格的歌,喜欢在落叶纷飞的秋风中徐行,喜欢在落日渡头惆怅地回家……那时,他是我的知音。

后来,借着文学活动的机缘,认识了一帮子男女老少。春日一起坐船去看山访岛,去古旧的师范学校里看樱花,去老街深巷里拍照……那时,他们是我的同道。

可是,慢慢地,相向而行的我们,擦肩而过,渐渐疏离。

时间和阅历替我们淘洗和选择。有些人即使暂时走近,也难成精神上的同乡。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叶子相似也没有用,也只是貌合神离。枳,只能和枳成为同乡,因为它们都生于淮北,感受着同样的水土和风日。它们怀抱的,是同样的一颗清凉多汁而苦涩的心。

我要的同乡,也要和我一样,是落花一样的人。我们,好像是同一个方向的风刮来的落花,有着近乎同样的灵魂气息,芬芳、孤独、内敛,深具静气。我们能够无碍地直达对方的精神高地,能够破译对方藏匿于内心深处的那些神秘字符。

同时,我们又像柳树与柳树在河水里的倒影一样,离得很近很近,但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是一年不见一年不想,十年不见十年不忘。

这样的同乡,精神上的同乡,像中国画,追求的是神韵上的某种相似。

我相信,人世间有一种情感,超越世俗男女的小格局,是为一种精神上的同乡。这样的同乡情,宽阔深厚,忠诚庄严,在遥问与抚慰中,打捞着我们正一寸寸沉陷于岁月幽暗的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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