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飞鲸

2013年圣诞节，西安市临近婚期的25岁音乐才女李倩，因为1年前被合租伙伴、单身男人赵卫翔性侵后以1万元私了的“黑历史”，遭赵卫翔抢劫杀害。

李倩当时为何不报警？事后为何又能与其同屋长达1年？她为何至死都没有搬离出租房？这起惨剧会给我们留下怎样的启示？

音乐才女人生失意，出租房内共同取暖

李倩1988年生于陕西省安康市，幼年丧父，母亲吴术兰和哥哥李力军共同打工供其上完大学。2008年夏，李倩从陕西一所重点大学音乐系毕业，应聘进西安一所艺术中专担任音乐教师。初恋男友刘昌宇应聘进西安市一家金融机构上班。两人与朋友合租在西安市莲湖区一机关家属院内。

2011年8月初，合租伙伴住了3年后去上海发展，李倩拉来大学同学孙希蕾继续合租。孙希蕾在市区一所重点中学教音乐，当时正与富商赵卫翔恋爱。赵卫翔年纪30左右，注意形象，听人说话时喜欢盯着对方眼睛默默微笑，很有魅力，正是女人喜欢的类型。

孙希蕾住进来后赵卫翔隔两三日就过来，偶尔夜里留下来不走。后来，赵卫翔带来一个四五岁名叫小山的女孩，说是他的女儿。

原来赵卫翔结过婚，离异的他希望孙希蕾将小山视如己出。孙希蕾只比李倩大1岁，未婚，其在延安工作的父母强烈反对女儿当后妈。1年后，孙希蕾考取了公务员，4月返回延安上班。孙希蕾走后，赵卫翔带着小山搬了进来，想着有人分摊房租，李倩与男友刘昌宇没有反对。由于刘昌宇换过几次工作，几无积蓄，李倩省吃俭用，加上工作出色被奖励，她慢慢攒了13万元首付款，准备与刘昌宇共同按揭一套小房子结婚。

5月初的一天上午，正在上课的李倩发现手机上有多条存款被分次提取的信息，接着又收到一条短信：“对不起，卡内的钱我取走，创业去了。刘昌宇即日。”李倩赶紧用手机查询银行卡，发现13万元存款只剩下1.85元。她拨打男友的电话，电话已关机。李倩赶回住处，家中一片狼藉，她顿觉天旋地转……

祸不单行的是，这年7月初，母亲吴术兰患了肝癌！随后，哥哥李力军带着母亲来西安做手术。为了救母，李倩一边教学，一边去做兼职古筝教师，但所得仍然有限，李倩只好去商业会所表演挣钱。

因压力巨大，李倩患上了失眠症，经常躲在房里哭。据赵卫翔归案后交代：“2012年冬的一个星期天，我返回住处，听见李倩在房里痛哭。我立刻去敲她的房门，问她怎么了。李倩告诉我，她母亲患了肝癌做手术，急需用钱。当晚，我叫了饭菜，请李倩吃饭。我也把自己被孙希蕾抛弃的惨痛经历告诉了她。此后，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赵卫翔告诉李倩，1980年出生的他来自陕西省大荔县，高中毕业后，来西安一家金融公司做期货操盘手，并在西安购置了名车豪宅。2008年初，他与未婚女友蒋红琴生下女儿。不料半年后，期货市场风云突变，他赔得一塌糊涂，抵掉了名车豪宅，蒋红琴离开他与一大老板结婚了。赵卫翔只得把幼女送回老家让母亲照顾，转而卖掉期货，经营一家皮具店。认识孙希蕾后他想跟她好好过日子，但却遭她抛弃。

李倩对他充满了同情与信任。此后，李倩遇到困难，总会向赵卫翔倾吐，对他的女儿小山也怜爱有加。有时，李倩在外演出晚了，只要她一个电话，赵卫翔总是第一时间驾车赶到，接她回家。两个不是情侣的合租伙伴共同生活，互相取暖。

2013年元旦，李倩心情不好喝了几杯酒醉倒在床上，赵卫翔见房门没关，半夜摸进去乘机占有了她。

第二天，李倩酒醒后很后悔，她不爱他，只是在自己的人生低谷期，需要一点点温暖和阳光。然而，赵卫翔的强行占有像一场巨大的羞耻令她的失意雪上加霜，她要报警。

赵卫翔又惊又悔，百般认错哀求，李倩哭泣不止。赵卫翔取出银行卡里的全部积蓄凑了1万元进屋认错。李倩将钱一把撒在客厅，不依不饶。赵卫翔无奈，叫醒正在熟睡的6岁女儿小山，父女俩双双跪在李倩房间门口。赵卫翔搂着女儿号啕痛哭，称如果他坐牢，女儿就会成为孤儿。李倩最终决定看在小山的面子上放赵卫翔一马。赵卫翔见李倩心软，立即让女儿起身捡钱。赵卫翔接过女儿拣好的纸币，小心翼翼地递给李倩。

母亲此时正在西安做肝癌切除手术，李倩将这1万元钱交给医院充了母亲药费，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欲搬不能纠结不已，“隐患”发酵惊心动魄

案发后李倩的高中好友、在安康一家法律事务所工作的贾嫣给警方的笔录证实：“2012年元旦假期，李倩打电话说，她被一男性合租伙伴“强奸”，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我要她保留‘被强奸的证据，报警，并搬离合租房。李倩答应，她如果报警，会聘请我为她维权。1周后，我打电话再问此事，李倩却称她已和对方私了。见她不想多说，我也就没再问了。”

2013年春节期间，返回安康的李倩参加同学聚会，偶遇曾追求过她的高中同学张亮。得知张亮在一家银行担任信贷组长，至今单身，李倩心思浮动。两人交换电话号码后，张亮对昔日的女神展开了狂追。待两人返回西安后，彼此联系得更加紧密。

此时，李倩已取得瑜伽教练证书，就辞去了演艺兼职，应聘到一家大型健身中心当瑜伽教练。不久，张亮就搬进李倩的合租房。而此时，赵卫翔与在一家大型超市做收银员的高洁正处于热恋期。两人经常一块带着赵卫翔的女儿小山外出游玩。

李倩因曾被赵卫翔“性侵”过，又害怕她的这段“黑历史”被新男友张亮察觉，因此，她一直到处寻找房源，想尽快搬离合租房。张亮询问原由，李倩只得谎称她曾与赵卫翔在租金上有过纠纷，看着他别扭。张亮告诉李倩：他已在未央区按揭了一套大房子，国庆节左右交房，不如先在这里挤大半年，待拿到新房钥匙后，他们再搬走。李倩害怕引起男友怀疑，只得暂时作罢。

2013年五一节，高洁和赵卫翔领了结婚证。婚后，高洁视赵卫翔的女儿如亲生。见赵卫翔一家三口每天欢声笑语，紧崩在李倩心中的那根弦渐渐放松。因李倩教学认真、扎实，她在这家大型健身中心所深得学员喜爱，兼职仅半年，老板就给李倩升职加薪，任命她为瑜伽总教练。

此后，李倩和张亮都见了双方家人，这年9月底，开始装修婚房，准备在2014年元旦举办婚礼。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2013年11月初的一天，李倩意外接到闺蜜孙希蕾的电话，约她见面。孙希蕾和赵卫翔分手后，和李倩失去了联系，李倩很快赶到孙希蕾所在的宾馆。见面后，李倩才知道，孙希蕾已于1年前结婚生子。这次来省城开会，孙希蕾突然想起当年关系亲密的李倩，便试着拨打了李倩的手机。

案发后，孙希蕾在接受警方调查时说：“当晚，李倩请我吃饭。得知1年多以来李倩的生活和家庭变故，我俩都叹息不已。李倩告诉我，她有了新男友，并打算在2014年元旦结婚时，我替她高兴。当我得知赵卫翔有了新配偶，李倩仍然和他们合租在一起时，我很为她担心，再三奉劝她离赵卫翔远点。李倩问我为什么，我就解释了当初我和赵卫翔分手的真正原因，是我发现赵卫翔在吸毒。李倩听完我的话后，极度震惊，面色煞白。过一会儿，李倩的男友来了，我俩就中止了这个话题。”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李倩突然对张亮说想要搬家。张亮是个心细如发的人，思前顾后，他就问孙希蕾是不是有什么事隐瞒着他。李倩矢口否认。张亮又问李倩是不是近日和赵卫翔闹了什么矛盾，是否需要他帮忙调解。李倩摇了摇头，连忙说自己是在这里住得太长了，生厌了。

此后，张亮多次询问李倩是不是有什么事，李倩红着眼圈告诉他，这里有他的伤心往事（男友卷款而逃）。张亮心疼未婚妻，就请了假，陪她飞到稻城与拉萨玩了一圈。

回来后，李倩精神好了很多，张亮也放心了。

合租者“狼性”再发作，准新娘被葬野墓园

2013年12月24日中午，李倩与张亮约好晚上一起去和朋友聚餐。她还告诉张亮她马上要出门买床上用品，因为再过1个星期，他们就要举行婚礼了。下午4点多，张亮下班后拨打李倩的电话，却发现关机了。

李倩平时极少关机，张亮推断可能近段时间李倩筹备婚礼太累，关机睡着了。随后，他步行回到出租房，看见李倩已经把结婚用的床上用品买回来了，但房内却没有李倩。张亮立刻拨打李倩学校的电话，李倩的同事告诉他，当天下午李倩请了假，称外出购物了。

张亮联系了李倩几乎所有的亲朋好友，一直找到第二天深夜，李倩仍无消息。12月26日一早，张亮向莲湖分局西大街派出所报警。警方调取李倩租住小区的监控录像时发现：12月24日上午11时10分，身材高挑、身穿杏黄色羽绒服的李倩回家，15分钟后下楼。当天下午13时12分，李倩拎着大包小包返回住处，此后再未看见李倩的身影。莲湖警方很快立案侦查。

12月26日，李倩银行卡内的2万多元存款被取，取款地点在一处ATM机。警方调取监控录像，视频显示取款人是一个身着灰色风衣、脚踏红色高跟鞋的女子。警方随后围绕李倩的社会关系展开调查，发现与她合租的赵卫翔近段时间频繁租车或借车，特别反常。警方随后从赵卫翔朋友处查看赵借的那台帕萨特牌小轿车，并在轿车后备箱的金属支架上发现了一处血迹。莲湖警方将此处血迹与李倩母亲的血样进行DNA比对，鉴定结果显示：二者具有亲子关系。赵卫翔成为重大嫌疑人。

2014年1月8日，赵卫翔被莲湖警方刑拘。刚开始他百般抵赖，后在DNA证据面前，彻底瘫软。据赵卫翔交代：2013年初，他把皮具店卖给了合伙人，得款21万元，又借了高利贷10万元，共31万元入股高中同学郝洪骏开的赌场，每月获利6000元。他有10个月没有工作了，一家三口就靠这6000元生活。怀孕后妻子高洁需要补充营养，他挣的钱几乎月月花光。2013年国庆期间，郝洪骏的赌场被警方端掉，郝洪骏跑路，赵卫翔的投资打了水漂，他每月不但断了收入，高利贷公司还要他每月还3500元的欠款。万般无奈中，他决定向李倩讨回一年前“私了”的1万元钱。于是他借口妻子临产，向李倩借款1万元。李倩拒绝了，赵卫翔怀恨在心。这年12月18日，高洁在西京医院产下儿子，欠下大笔手术费用。赵卫翔多方筹借无果后仍想找李倩要钱，想等张亮不在时逼她。

12月24日下午1时许，李倩购物回家，刚将床上用品放好，就听见敲门声。她把房门打开一道缝，见是赵卫翔。进屋后，赵卫翔腆着脸说想找李倩借钱应个急，并哭诉了苦处。李倩对这个昔日的大哥再没有丁点好印象，遂称没有钱。赵卫翔就恐吓说，如果李倩不借钱，他会把他俩“曾经的故事”告诉张亮！李倩顿时义愤填膺：“我真是瞎了眼睛，对你太心慈手软！你不但是个流氓，还是一个无耻小人！”

赵卫翔的脸变得扭曲、恐怖，他大声咆哮着，几下把李倩扑倒在床上，并用床上的睡衣带子把李倩手脚捆绑起来。随后，他从李倩身上搜到银行卡，并用电话线勒她脖子，逼问密码。吓得浑身发抖的李倩遂说出密码。赵卫翔用手机上网验证密码正确后，正想进一步动作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李倩以为张亮回来了，她跳下床，边跑边喊：“救命啊，抢钱啦！”赵卫翔恐慌下几步追上李倩，把她摔倒在地上，以左手捂口，右手扼其脖子。李倩无法呼吸双脚踢蹬，挣扎的动作越来越虚弱……

随后，赵卫翔将已经死亡的李倩装进一只大旅行箱里，并向朋友李建峰借了一台帕萨特牌轿车，将装有尸体的旅行箱拉到郊外一处枯草没膝的墓园内，挖了一个深坑，将李倩的尸体放进坟坑，以土掩埋。

12月26日，赵卫翔窜至莲湖区郝家村窃取人家晾晒的衣物，并购买假发、墨镜和一个粉色口罩，假扮成女性，取走了死者银行卡中的钱款。他又两次向租赁公司借车，前往西京医院看望已经生产的妻子和儿子，试图扰乱警方的视线。

警方在调查中，还查得赵卫翔曾因涉嫌诈骗，在2009年6月被陕西省澄城县公安局经侦大队刑拘，后被取保候审，并有吸毒史与放赌债的劣迹。警方还在赵卫翔身上搜到一张名叫“荣东升”的假身份证和驾驶证。此后，莲湖警方在赵卫翔的指认下，在渭南市郊区一处墓园内将李倩的尸体掘出。

李倩遇害的消息传来，其母吴术兰悲痛过度，被送进医院抢救。同样痛不欲生的，还有其男友张亮。面对装修完毕的婚房和已经发出的喜帖，张亮精神陷入崩溃。而远在延安的同学孙希蕾，以及曾经接受过李倩法律咨询的高中好友贾嫣，均为她们未能及时劝阻闺蜜而酿成悲剧痛心不已。

2015年4月，西安市中院以抢劫罪判处赵卫翔死刑立即执行。赵卫翔上诉至陕西省高院。2016年初，陕西省高院维持原判。目前，此案进入死刑复核阶段。

全国著名刑辩专家胡瑾律师分析此案认为：目前，随着我国城市经济的高速发展，城市生活成本骤增，大学毕业生为节省房租而与他人合租的现象较为普遍，单身异性合租则不可避免地带来风险与安全隐患。本文女主人公李倩在被赵卫翔“性侵”之后，应当及时报警，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身权益，同时应该及时搬离出租屋，远离凶险，而不应该怜悯凶犯，选择私了，给此后的生活埋下巨大隐患。当李倩获知赵卫翔有吸毒行为，且赵卫翔以此前的“隐情”做筹码步步紧逼之时，她应当将事情真相告诉未婚夫王亮，而不应该抱着侥幸的心理一再退让。她的软弱与妥协助长了凶犯的嚣张气焰，最终酿成悲剧，付出了生命代价。血的教训令人警醒！

（文中除赵卫翔外，其余为化名）

责编/邓琳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