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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蹲监者”的忠诚与痛苦

2016-05-04易萱

华声 2016年7期
关键词:斯蒂夫王茜加拿大人

易萱

不少人把日子当“牢”来坐,当“罪”来受。而为了受这种“罪”,他们不惜丢掉国内的工作,甚至割舍亲情。

2015年10月,加拿大护照还没到手,汪巍巍就迫不及待往中国跑。他获得了一个“回流”机会——加拿大一家企业在北京设立分公司,他成功竞聘,成了北京分部市场部总监。

这是一个汪巍巍苦等了六年的回国机会。六年前,他通过一家移民咨询公司办理技术移民,登陆温哥华。他当时对未来生活信心满满,正如移民中介对他介绍的,加拿大福利好、环境美、工资高,是个去了就不想离开的宜居胜地。

他万万没想到,现实中,胜地转眼就变成牢笼。

2014年底,汪巍巍父亲被检查出直肠癌,急需家人照顾,当时,他正在坐“移民监”。为了凑满留居天数,汪巍巍不得不让母亲独自带父亲往返于医院进行化疗。那时,他终于明白了那句老话:“父母在,不远游。”

和汪巍巍类似,许多人对加拿大生活的美好想象并没能顺利照进现实。不少人把日子当“牢”来坐,当“罪”来受。而为了受这种“罪”,他们不惜丢掉国内的工作,甚至割舍亲情。

“中国式幽默”

2002年,74岁的张启益和老伴儿来多伦多定居。最近五六年,张启益发现周围出现了很多不想在加拿大呆着的人。他们不少人都在国内经营实业,移民主要目的是“拿身份”和“保证资金安全”,并不想生活在此地。因此,在加拿大的日子,度日如年。聚会时,如何能够投机取巧地逃避“移民监”和“怎么可以造假自己的纳税证明”倒成了热门话题。

尽管多伦多在加拿大算是比较现代化的大型城市,但距离那些富人的心理预期还存在相当距离。某次聚会时,一个过来“坐监”的某单位领导问他,“在国内,外出有司机,家里有保姆,看病还可以优先。有点麻烦还可以找朋友解决。你说说在这儿除了能吸点干净空气还能干吗?”

张启益听了哭笑不得。“这些人,多一天也不愿意在加拿大呆。”张启益说,“只想从国家占便宜而不想对国家有一点付出,我都替加拿大政府心寒。”

与张启益一样,加拿大语言学家斯蒂夫也对这些人深感疑惑。他本身是个“中国通”,太太也是一位华人,常有机会接触到来自中国的移民。

2016年2月,斯蒂夫受邀参加在列治文举办的移民政策调整社区研讨会,会上他惊讶地发现,几乎所有中国人的关注焦点都是如何正确理解“移民监”政策的变动。讨论时,很多中国人都在问,“(获得永久居留权规定的)‘五年住两年到底怎么计算?”斯蒂夫还听到一对三十多岁的中国夫妇问工作人员:要想符合规定,怎么样呆最合适?

负责政策解读的工作人员似乎没有理解,这对夫妇询问的是应对“移民监”的技巧。不过,站在旁边的另一个老人却提点了他们:“当然是每隔一年回国一次最合适啦。”

这段对话让斯蒂夫大为震惊。“(把加拿大的移民政策规定称为)‘移民监,就是对加拿大的一种伤害。”他对太太抱怨。

“拜托,这个词只是一种中国式幽默。”他的太太回答。

斯蒂夫显然无法理解这种幽默。他向记者表达疑惑时说,人们在责备加拿大无法“善待”移民申请人时,这些中国移民是否想过对这个国家的伤害呢?

“不忠的加拿大人”

2012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系的王茜和老公移民加拿大,在加拿大,她拿下了财务管理硕士文凭和CFA(特许金融分析师)证书,随后,成功进入了温哥华一家外资企业工作,并成为财务部主管。

“想做加拿大公民么?那不但要享受公民的权利,也要负担公民的义务。”王茜说,规避“移民监”都是些黑中介忽悠人的把戏,那些既想生活在中国又想拿外国身份的人更是让她不屑。

王茜在加拿大的移民日子也并非顺风顺水。初到加拿大,为了节约生活开支,她和丈夫曾经去政府设立的“foodbank”(食物救济处)领取食品。大女儿的很多玩具也是在社区回收的。为了进修取得专业执照,她几乎一年没买新衣服。

因此,获得公民身份时刻的喜悦才如此有冲击力。王茜永远记得2012年6月24日,“宣誓时,每个人都举起右手说出自己的名字,轮到我时,我发现自己脑子一片空白,鼻子很酸。”王茜说,自己拿着公民证,笑着流泪。“不吃苦中苦,哪里成得了加拿大人。”

对土生土长的加拿大人斯蒂夫来说,最希望移过来的都是王茜这样的人——真心实意喜欢这片土地,并且愿意长期居留在此地,为这个国家努力打拼。他很难相信,如果都是坐完“移民监”就走人,那对这个国家又有什么帮助呢?

加拿大向来以身为“最宜居的移民国家”而自豪,但讽刺的是,越来越多的移民却在取得公民身份后,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加拿大式生活”而移居海外。

总部位于温哥华的加拿大亚太基金会(Asia Pacific Foundation of Canada)2013年发表了一份研究报告,指出约有280万加拿大公民长期居住海外,占国民人口总数的8.8%,比率仅次于英国的9%,全球排名第二,远高于澳大利亚(4.3%)、法国(3.3%)、中国(2.6%)及美国(1.7%)。在1996年至2006年间,取得加拿大公民资格后移居海外的移民比率,是土生加拿大人的3倍。

根据加拿大官方标准,外来移民登陆国境后五年内从未上交纳税申报单,或虽在前五年内上交,但以后四年或四年以上从未上交的,即被认为是“海外公民”(长期离境)。加拿大人一直将这些移居海外的公民视为“失败者”或“不忠的加拿大人”。

“忠诚”的代价

对“失败者”这个标签,王茜并不那么赞同。曾在加拿大经历过艰苦生活的她,更清楚移民在这里就业的门槛到底有多高。

“技术移民中绝大部分都属于有着丰富的‘国内工作经验而不是‘北美工作经验。来加拿大如果不重新读书,能找到体面工作的机会微乎其微。”王茜说,她身边,在“移民监”期间找到称心工作的人简直凤毛麟角。

张启益同样也感到“移民监”带来的诸多不便。他们这种老来移民者,最难受的是孤独感。在加拿大一些购物广场常能看到一个奇怪的景象:老头、老太太们每天一早就像上班一样,走路、坐公车或者被子女送来百货公司,然后,一起到百货商场的休息区或者咖啡馆聊天。到了晚饭时间,再各自回家。

“实在太村了,开了半个小时车去百货,连个像样的牌子都没有,还不如我们青岛这种二线城市的商场”;“什么都听不懂,太痛苦了,电视也不好看。再呆在这儿非要老年痴呆不可。”抱怨连连的都是些在加拿大生活碰壁的人,他们无法适应环境的改变,另一方面又为了保证永久居留身份或者入籍而强迫自己生活于此。每当听到这些抱怨,张启益都烦躁不已。“过得这么别扭,还非要留在这儿。”他不禁小声嘀咕。女儿则马上用手戳他后腰,示意他闭嘴。

比一般老年人幸运的是,张启益可以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因此除了这种群体性聊天,他可选的余地要更多一些,比如去社区超市做理货员。

如今每天早上7:50,他都必须提早来到超市,迎接供货的运货司机,上午上班四个小时,下午还有四个小时,每小时的报酬为12加元(约60元人民币)。他在这里干一天,还比不上以前在国内兼职一小时的收入。不过,张启益很清楚,在加拿大自己需要的并不是钱。

“记得刚来多伦多时,我在华人超市看到一个83岁的老头做保洁。”张启益回忆道,“我问他,这么大岁数怎么还工作,他们给你多少钱一小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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