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力斌

《伙伴》是写空巢老人的。老张的老伴去世多年，儿子忙于工作，家形同虚设。老张自己一人独住，闲来无事，与酷爱美术却又失学漂泊到城里的少年小陈成了伙伴。一老一少在这四顾茫然的大都市里，颇有点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架势。特别是他们俩在美术学院，老张做了裸体模特儿，小陈成了素描学生，这一奇遇为两个人的他乡遇知平添了好莱坞式的浪漫。

作为一个新人，单丹丹的创作出发点让我刮目相看。她这样年轻就抓住了“为人生的艺术”这条线索，可谓得道早矣。有许多写作者写了很多年，仍蒙在纯文学的鼓里，对文学的现实关怀不甚了了，殊为可惜。不是说文学一定要写现实，一定要把现实高高顶在头上，而是说，好的文学一定会触及现实这根弦，一定会有现实的指向。现实是文学难以回避的幽灵，也是文学永葆青春的魂魄。它和文学构成一种几近于神秘的关系。至于如何把握文学与现实，这就要看作者的造化了。单丹丹抓住了空巢老人的大现实。据相关统计，我国现在60岁以上人口为2.1亿，占总人口的比重达到15.5%。也就是说，将近6个人中就有一个老人。而空巢老人的比例也相当惊人，占老年总人口的一半。未富先老，老人遍地，这是小说的社会背景。触动小说灵感的，无疑是老龄社会空巢老人的生活和心理状态，有着鲜明的问题小说的影子。老张明知那位耍把式卖药的江湖汉子，和小陈的抽签算命，都是骗人的鬼把戏，但依然愿意花钱上当，为的就是解闷打发时间，“就想和你聊聊天”。和人聊聊天，这是多么简朴的愿望，可如今在这个人口上千万、人口密集到交通拥挤处处排队的大都市里，却成了空巢老人最奢侈的梦想。相信许多读者都会有这样的体会，由于现代社会的流动性，传统的几代同堂的大家庭已经越来越少。尽管国家出台了《老年人权益保障法》，规定“与老年人分开居住的家庭成员，应当经常看望或者问候老人”，然而，真正能够做到常回家看看的人有多少？小说中老张的儿子以工作忙为由，长期不回家看望老人，就是这种社会现实的真实写照。老张的剩余时间和精力只好旁逸斜出，与路人为伴。小说以一种近似于荒诞的戏剧性，将空巢老人的孤独心理呈现出来，不能不归结于作者的“为人生的艺术”思想。杜甫诗句“但使残年饱吃饭，只愿无事长相见”，正好应合了老张与小陈的老少配。

如果停留在诉苦叙事上，这部小说并无多少出彩之处。小说勇敢地让老张与小陈的奇遇继续发展下去，从小陈为老张介绍工作，到老张为小陈助学，越来越浪漫，直至上演了一出空巢老人做裸体模特儿的好莱坞喜剧。这当然是光明的尾巴，对于大多数空巢老人来说是不可企及的幻想，但作为艺术，能够为平庸的生活造梦，也不失为一种鼓舞人心的价值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