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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敬爱的父亲!

2016-05-03昱仁

金秋 2016年24期
关键词:奶奶母亲

◎文/昱仁

哦,我敬爱的父亲!

◎文/昱仁

我之所以想写这篇文章,是因为父亲并不是我的生父。

父亲来到我们家时,我年纪还很小。依稀记得,那时的我还没有上学,整天吊着鼻涕,脸上抹着灰土,领着弟弟和一群小伙伴或翻墙或踏青,或执树枝撵打村里的狗,整天到处疯跑。父亲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子走进了我们的家,家里终于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从此带着我们一家人,我的母亲、奶奶、姐姐、弟弟和我,向前奔日子。

父亲的到来,虽然让家里有了“顶门杠”,但我们从此走进了恐怖和不安的氛围里。继父的脾气很暴躁,动不动就发火。父亲的愤恨,在很大程度上与奶奶有关系。奶奶一辈子命运多舛,但她却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爷爷早逝,膝下留有三个女儿,大姨二姨出嫁,母亲留在家里,后来我的生父上了门。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生父与母亲离了婚,离家而去,几年后继父来到我们家。对于继父的暴躁,母亲逆来顺受也就罢了,但奶奶却容不得一个外来人在家里为所欲为,她要保护母亲,就与父亲对着干,最后少不了一场大吵大闹,结果往往是以奶奶和母亲败北而结束。奶奶在那里痛哭流涕,家族的五爷在训斥父亲,这个时候的父亲往往低着头,蹲在地上一声不吭,这场家庭纠纷就算到此结束了。后来,我们姐弟几个开始上学了,家里的“战事”依然如故。有时放学回家,远远看见寨子口围着很多人,就知道父亲又开始闹事了。每到这个时刻,我都紧张得要死,提心吊胆,但还是硬着头皮跑回家。到家后,总会看见奶奶和母亲的头发被父亲撕扯得凌乱不堪,脸上或胳膊上留着伤痕,家里也是一片狼藉,盆盆罐罐的摔了多少也不知道。

父亲到家好多年,我们都不敢和他在一起吃饭,基本上是他一个人吃,我们在一块吃。我们把饭菜用条盘端到他的窑洞里。那时家里很穷,连面条都吃不饱,下一锅擀面条,奶奶先给父亲捞一大碗稠的,我们一般都是吃稀的。父亲是家里的主要劳力,我们都想得明白,都没有意见。有一次闹事后,村干部来调解,父亲埋怨我们不与他一起吃饭,第二天早上,我们就按照村干部的指示与父亲在一起吃饭了,结果他嫌我和弟弟吸鼻涕的声音大,斥责我们,我们赶快走人,从此再也不敢与他在一起吃饭了。

父亲到家后的几年,给我添了两个妹妹,大妹子生下不到一年送给了姨家,小妹子成了父亲的掌上明珠。父亲有几次在动静较大的吵闹后都欲离去,但最终没有离开,八成是牵挂小妹的缘故。然而打闹的事从未间断,至少持续二十年,用村人的话说“三天一小场,五天一大场”,父亲因此成了村里的名人。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个头愈来愈高,我无法忍受父亲再这样殴打母亲和奶奶,每每遇到父亲打人,我都会奋不顾身冲过去,架住他,不让拳头落在母亲身上。父亲这时就会丢开母亲,把拳头或手里的家伙都对准我,满村里追我,直到家族五爷把我领回去认错为止。那个时候,我总把父亲看成最仇恨的人,我还曾在调解的村干部前说过“报仇”之类的话,看到他那样,牙齿都恨得痒痒的。

上高中的那几年,我一般都住校,学校离家十里地,每隔三天回来背一次馍,星期天在家待一天,每次回家都能感受到“战争”后的气氛,和平的日子实在太少太少。高中毕业后未跳过龙门,我只好回村,但心又不甘,就经常熬夜看书写东西,父亲对此意见很大,他嫌费电。有一次,不知为什么发脾气,父亲冲进我的屋子把我的台灯摔了,从此以后,我基本上不敢熬夜。就算熬夜,母亲也会一再督促:“快点睡吧,你爸看见了又要嚷了。”于是我赶紧熄灯。

日子就这样一年年熬了下来,姊妹四个成家后,父亲给我们兄弟两人分了家,他与母亲在村中心开了个代销店,我也盖了新房搬出老宅,一下成了三家人。离得远了,不在一块搅稀稠了,父亲的脾气好了许多,但看得出来,他对我们兄弟俩并不抱什么希望,也不指望我们将来为他养老送终,用村人的话说亲的都靠不上,还想指望蛮的?十多年前,父亲把院子东边的两棵大桐树刨了,改成两副棺材坯子,准备将来留给他和母亲用。我们这里哪有用桐木做棺的?挡又挡不住,这让我感到十分难受,看来调和我们父子间的关系还真不那么容易。

如今看来,时间才是最好的调和剂。与父母分开后二十多年,我一直在社会上闯荡,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尽管没干出什么大事,却也收获了许多感悟,看透了许多从未看透的东西,我开始理解父亲,原谅父亲了。我总想,父亲爱闹事,他是主要因素,但奶奶的固执也是一个因素。一个外来人,他所承受的压力要远远大于周围其他人,尤其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一家七口人的衣食住行压在父亲的肩上,他能高兴起来吗?其实,父亲还有很多优点的:他勤劳,从不缺习生产队劳动,每天都能拿回一个最高的工分,犁耧耙抹样样皆通,还会赶马车。除此之外,他很正直,村里出现不平事,他都敢说敢管,不怕得罪人。他把我们家原来的地坑院与寨外打通,出门的道路变平坦了,还给我们盖了三间新瓦房;他把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养大成人,供姐上完小学,供弟妹念完初中,供我高中毕业,还复习了两年,尔后又为我们姊妹几个成了家……每每想到这些,父亲让我憎恨的东西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总之,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是一个对我有养育之恩的人,我们做儿女的一定要知恩感恩。所以从那时起,我就不断地做家人的工作,力图让大家都走出那团阴影,聚在美好的阳光下。往往隔段时间,我都会与妻子回村去看望父母,给他们买点好吃的,陪他们唠上一段话。渐渐地,心结打开了,父亲与我们拉近了许多。记得2005年的一天清晨,那时我还在秦岭腹地的枪马金矿工作,大家还未上班,值班室有人找我接电话,原来是母亲打来的,母亲说昨晚父亲做了个噩梦,不放心,就催她打电话问我的情况……

2012年秋季,父亲身体不适,看了几个地方,都认为是心脑血管病,就在家里输液吃药。月余后,转到三门峡某医院,确诊为肺癌晚期,并扩散到淋巴。医生跟我谈话后,我一时都不敢相信,怀疑不是真的。等相信了这一切,我背着父亲,沿着医院长廊向外走,懵懵懂懂,脑海一片混乱。想到父亲从豫东鄢陵来到豫西灵宝,与我们共同生活了四十余年,把我们兄弟姐妹养育成人,而今就要离开我们,从此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的泪水不由夺眶而出。弟弟害怕父亲觉察到,不时地在旁边用身子掩着我。父回家后,我们姊们五个都腾出更多的时间待在他身边。一次,我笑着问父亲:“爸,你年轻时怎么脾气那么暴呢?”父亲不好意思极了,憨笑着,不知怎么回答。我又问父亲:“你对我们几个满意吗?”父亲不住地点头:“满意,满意。”父亲说这话时是由衷的,真诚和幸福都写在脸上。从医院回到家,一个月零八天后,父亲与世长辞。

为父亲送葬那天,村里千百双眼睛看着我,我不知怎样去“哭”父亲,嘴里也不会喊什么,就让悲伤和怀念化作泪水,任凭其长河般汹涌而下。我想,肯定有人怀疑我是虚情假意,但我知道自己是真诚的,没有丝毫造作。亲爱的父亲,愿您九泉之下安息,我们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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