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

硬币的一面，是增长的交易数字和巨大的消费需求，而硬币的另一面，是信息不透明和消费者的信任难题

2016年4月11日，星期一。这天上午，仝倩特意请了假，拖着丈夫和婆婆，来到了北京丰台花乡二手车市场。前不久，仝倩摇号两年终于中签，所以小两口商量着买一辆车。

天津滨海新区空港经济区二手车交易市场内展示的豪华跑车

“这次想买二手车，是因为二手车比新车便宜很多，性价比很高。”仝倩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这些待售的二手车，被擦拭得锃亮，三五万元的低端车，十几万到几十万元不等的中高档车，在道路两旁整齐码开。在车的挡风玻璃上，统一贴着价格、年限、配置单、联系电话等信息。

即便是周一，花乡二手车市场也人头攒动，像仝倩这样的消费者越来越多。

中国汽车流通协会公布的《2015年全国二手车市场分析》（以下简称报告）显示，2015年，中国二手车市场累计交易量达941.71万辆，较2014年微增2.32%，累计交易额达5535.40亿元人民币。

千亿元级的市场规模自然也吸引了有钱有想法的互联网公司。优信、人人车、瓜子、车易拍等一大批互联网公司，正在用B2B、B2C、C2C模式搅动二手车市场。仝倩就经常在地铁上看到这些公司铺天盖地的广告。

“都说二手车水很深，我们都不敢轻易和车商搭话，怕上当受骗。”仝倩坦言。

这是二手车市场的现实：硬币的一面，是增长的交易数字和巨大的消费需求，而硬币的另一面，是信息不透明和消费者的信任难题。

政策红利有待释放

二手车市场，不只有二手车商一个玩家。

“整个市场可以分为两个主体，一是经营主体，另一个是服务主体。”中国汽车流通协会副秘书长罗磊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他介绍说，服务主体包括了二手车交易市场、二手车鉴定评估公司、拍卖公司和电商平台四类，而经营主体则包括了交易市场内的二手车经销商户、在外自有门店的二手车经销商以及有置换旧车服务的新车经销商三类。

“目前，交易市场内发生的二手车交易仍是主体，占到全部二手车交易的八成左右。”罗磊说，交易市场内规模以上的二手车商，有4万家左右。

在北京，二手车交易市场通常以位置代称，比如四季青桥市场、亚运村市场、花乡市场，等等。其中，花乡二手车市场成立于1985年，是最早的一家。它的全名是北京市旧机动车交易市场有限公司，是一家国有企业。

“市场里有约600家车商，每天成交（卖出）300～400辆左右，买卖加起来共有800辆左右。”北京市旧机动车交易市场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孔伟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孔伟介绍，花乡二手车市场的份额大约占到整个北京市场的六成，在北京乃至全国范围内，都是规模最大的二手车交易市场。报告显示，2015年，北京二手车交易量67.8万辆，排在广东、江苏和四川之后，列第四位。

广东省作为二手车交易大省，交易集中在深圳、广州等一线城市，东莞、佛山紧随其后。在经济增长趋稳的形势下，广东仍以93.81万辆的二手车交易量居全国榜首。

尽管2015年二手车交易增长率仅为2.32%，但报告显示，从2011年起，增长率分别为9.83%、16.4%、6.67%和8.7%。二手车交易量也从2010年的621万辆增长到2015年的941.71万辆，增幅高达51.6%。

而在业内，很多人看好二手车市场在2016年的发展，最主要的原因，是对政策的期待。

2016年3月5日，在第十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四次会议上，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作政府工作报告，其中就提到了“活跃二手车市场”。

随后，国务院办公厅出台《关于促进二手车便利交易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意见》），从八个方面提出繁荣二手车市场的意见，被二手车业界称为“国八条”。

“国八条中，对困扰二手车市场的‘限迁、税收、临时产权这三个痛点问题都有涉及，政策推动二手车市场发展的力度是非常大的。”罗磊说。

反转的限购令

北京中盛名车汇（以下简称中盛）董事长刘忠1996年进入二手车市场，从中低端车一路做到高端车。浸淫二手车行业整整20年，他深感“二手车是一个政策性行业”。

“最好的时候是2008年、2009年，就是限购前。”刘忠说。

2010年12月23日，《北京市小客车数量调控暂行规定》出台，北京成为国内首个发布汽车限购令城市。随后，广州、天津、深圳等城市陆续出台限购令。

刘忠说，北京限购后的直接影响，就是自己的公司大半年都没有生意。孔伟也观察到，限购后的一段时间，花乡二手车市场交易的确冷淡很多。

“可能大家觉得摇号这么难，何必再买二手车呢。”孔伟说。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深圳。2014年12月29日18时起，深圳开始实行小汽车增量调控管理。根据广东省汽车流通协会的统计数据，2015年深圳二手车交易总量为12.89万辆，同比暴跌64%。

不过，限购的影响并非总是负面的，从长远来看，它造成了北京二手车交易的高峰。

2012年北京二手车累计销售69.88万辆，同比增长74.2%，并且首次超过新车的增长。有业内人士认为，限购令的确限制了新车的增长，新车销售逐渐向旧车置换倾斜，反而刺激了二手车交易的大幅增长。

“因为限购，所以换车前必须把旧车卖掉，这就形成了一次二手车交易;接着消费者有可能还买二手车，又形成了新的二手车交易。”孔伟说。

罗磊告诉本刊记者，二手车市场还大有可为。

“从汽车保有量和二手车的析出比这一指标看，中国的数据约为5.5%，发达国家在13%～15%，发展空间还很大。”罗磊说。

2015年，中国市场新车销量达2459.76万辆，二手车交易量941.71万辆，二手车交易量仅为新车销量38%。有业内人士指出，在发达国家，每卖出一辆新车，就伴随着三辆二手车的交易。

事实上，二手车的竞争力也在不断提升。

“现在二手车品质越来越好，使用年限短，价格低，整个市场也越来越规范。消费者以同样的价格拥有更多选择。”孔伟说。

“限迁”解除在即

比限购令更让业内人士忧心的，是“限迁”。

报告显示，截至2015年9月，全国共有299个城市对迁入机动车有排放限制，目前全国已有95%的地级城市，实行了针对二手车排放标准的“限迁”政策。

报告统计，从2016年4月1日开始执行国五排放标准的城市已达105个。2015年，使用年限在3～6年的二手车交易量占66.97%，位列首位。而国五标准，2013年9月才由环保部发布。

这意味着大部分二手车交易在2016年，或许只能本地消化。

“以北京来说，有些外地消费者想从北京买二手车，但由于当地限迁买不着，而北京本地又没有那么大的需求量，就导致如今北京大量二手车无法进入全国的流通渠道，外地消费者又无法在当地买到合适的二手车。”孔伟说。

报告指出，目前中国正常水平的二手车跨区域流通比例约为20%，由于限迁，比例已在不断减少中。报告援引公安部披露的数据显示，二手车交易转籍比例，2012年仍为16.25%，2014年随着全国大面积限迁，这一比例下降至12.46%。

二手车交易量居首的广东正在遭受限迁的苦恼。

据广东省汽车流通协会统计数据，2015年广东省二手机动车累计交易量为93.81万辆，同比下跌15%;二手车交易总金额为515.37亿元，同比下跌33%。

“从统计数据上不难看出，‘限购、‘限迁政策给全省的二手车市场带来了较显著的影响，令广东出现了近5年来的首次负增长。”广东省汽车流通协会会长严斐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新车消费固然重要，但二手车消费同样能拉动GDP增长。形成一个完备的新旧交替机制才是健康的，不能把二手车一刀切没了。二手车市场和新车市场应该是个互相促进的关系。”罗磊说。

2016年3月国务院办公厅出台的“国八条”中，明确提出，除京津冀、长三角、珠三角的9个城市外，全国已经实施限制二手车迁入政策的地方，要在2016年5月底前予以取消。

“国八条”的提出，给了二手车商更多期待。

“政策一出，我们很受鼓舞，当即召开了交流研讨会。我们向省环保厅建议：尽快落实政策，活跃珠三角二手车市场。”严斐介绍称，根据业界同仁意见，广东省汽车流通协会将陆续向广东省人大、省政府、商务厅、公安厅、发改委、国税局等部门反映行业诉求并提交相关建议文件。

但一位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同样指出，地方政府对于二手车的态度不积极是有原因的。

“一方面，地方政府有完成环境指标的任务，也是迫不得已;另一方面，二手车市场并不能给地方政府带来明显大量的收入。所以政策具体如何落地，还有待观察。”上述人士告诉《瞭望东方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