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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之死,知事与隐忍难敌那蛰伏的狼

2016-04-28琥珀

知音·下半月 2016年4期
关键词:光标侄女大伯

琥珀

2015年4月1日深夜,贵州省德江县共和镇和平村14岁女孩郑天霞被人残忍奸污4个多小时后杀害于家中。郑天霞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谁会如此残忍?她又缘何深夜一人独处家中?案发后,本刊记者对郑天霞的父亲郑光标进行了深入采访,查阅了犯罪嫌疑人的供述以及郑天霞留下的日记,还原了这个14岁小女孩从县城退守乡村读书,她的坚强、无奈、恐惧和挣扎——

1.“我要回镇上读初中,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回县城高中。”——(摘自郑天霞的日记)

郑天霞的家在贵州德江县共和镇。距离县城100多公里。时年14岁的她在家排行老二,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兄妹三人中,郑天霞最懂事,学习成绩也最好。2012年9月,哥哥考上县高中,恰巧那年郑天霞小学毕业,可他们是农村户口,不能享受城里的教育资源。父亲郑光标听说县实验中学每年都会对外招生,只要成绩优异,不看户口。为让女儿进县实验中学,郑光标决定让女儿在县私立小学补习一年,备考县实验中学的初中部。就这样,全家离开共和镇,在县城租了一套房。

父亲郑光标在舟山海域一带做渔员,每年九月份开渔期出海,直到次年四五月休渔期才能回来。照顾孩子的任务就落在母亲冯慧慧身上。冯慧慧在县私立小学食堂工作。能到县里读书,郑天霞特别努力,希望通过一年的补习被县实验中学录取,然而2013年7月小升初考试,她却因为压力过大,与县实验中学的录取分数线仅差5分,无缘县实验中学。为了让女儿留在县城,郑光标四处托关系找门路,却毫无结果。郑天霞心理压力更大,家里气氛也变得阴沉。据郑光标回忆,那段时间,女儿因为没考好情绪很低落。她的日记清晰地记录了这个12岁女孩心灵里所承受的压力和自责:“爸爸把用命换来的钱供我们三兄弟读书,可我辜负了他。我该怎么办?我的路又在哪里?”

8月初的一天,郑天霞提出自己一个人回镇上读初中的想法:“爸爸,我想回到镇上去读书。这不仅可以省下一笔钱,而且镇里学习更单纯,安静。只要我肯努力,三年后,一定能考回县高中。”12岁的女儿懂得生活的艰辛和不易,一番话让郑光标夫妇内心五味杂陈。冯慧慧坚决不赞成女儿一个人回镇上:“你一个女孩子很不安全,我和你爸都放心不下!”郑天霞却坚持说:“镇上不是有大伯他们吗?而且我已经长大了,以后很多的路,还不是要我自己走。你和父亲能照顾我一辈子吗?!”女儿说的也不无道理。9月初恰是海上开渔期,郑光标要返回浙江出海。于是夫妻商量,就由母亲冯慧慧辞职与女儿一同回老家先试试(两个儿子在私立学校住宿,学习生活都能有基本的照顾)。9月初,郑天霞在母亲的陪同下回到德江县共和镇和平村,开始她改变命运的奋斗。侄女回到村里学习,大伯郑光武告诉郑光标不用太担心,他们会照顾好侄女郑天霞。

据冯慧慧介绍说,刚回和平村那一阵子,每天早上郑天霞四五点就起床,然后骑自行车去15里之外的镇上读书。晚上女儿总要复习功课到12点多。女儿明显比在县里瘦了。为了给女儿补充营养,每天晚上,冯慧慧总要做碗面疙瘩。有一次,她端碗进到女儿房间,发现女儿竟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那一刻,冯慧慧泣不成声。醒来的郑天霞抱着泪流满面的母亲,安慰说:“妈妈,我会加油的,我会让你和爸爸过上最好的生活。”

2014年5月,冯慧慧胃糜烂加重,不得不住进县医院治疗,人也消瘦得不成样子。郑天霞说服母亲还是回县城学校食堂工作:“妈,我已经长大了,自己能行。你就回县里吧。你在家身体总不好,我心里惦记你,反倒影响学习。”冯慧慧和丈夫再三考虑后,最终同意回县城住一段时间。冯慧慧临走前,给女儿配了一部手机,告诉女儿,要经常和家人保持联系。

2014年10月的某天晚上,冯慧慧给女儿郑天霞打电话。在电话里,郑天霞给她讲了一件事——“妈,今天早晨我起床,发现咱家东房的门大开着,我记得那门一直都是关好的。也不知谁打开的,可能是昨晚来了贼,我中午检查了一下,好像没丢什么。”

女儿说起来是那么无意,冯慧慧听完心里一惊,第二天她向单位请了假,急匆匆返回家。中午,郑天霞放学回家,看妈妈在,意外地问:“妈,你怎么回来了?”冯慧慧担心地说:“你一人在家,我不放心。回来看看。”冯慧慧把家里再检查了一遍,确认门窗都很牢固,当天下午回县城。看着紧张兮兮的妈妈,郑天霞说:“妈,我都给你说多少遍了,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你就不要再为我操心了。”

2.“我要表现得坚强,只有这样,父母才不会为我担心。”——(摘自郑天霞的日记)

十几天后,和家人无法联系的郑光标渔船靠岸。恢复了和陆地上的联络。冯慧慧又把家中遭小偷光顾的事情告诉了丈夫。郑光标听后给大哥郑光武打电话,让他帮忙把家里门窗再检查一遍,并叮嘱女儿:“万一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喊大伯。或者到院子里大声喊邻居。不料,女儿郑天霞却得意地告诉他:“爸,你真不用为我太操心了,女儿已经长大了。我会好好学习。”并向他保证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在郑光武和妻子眼里,郑天霞特别懂事,比一般的孩子早熟。郑光武告诉记者说:“一天晚上,我在外面串门回家,11点多钟,途径弟弟家,看到侄女屋里的灯还亮着,我问她为何还没休息,侄女说在看书,马上睡。”郑天霞把自己的努力记在日记中:“还有两年时间,这两年,我只能拼了。”因为忙于学习,她完全没有考虑到一个人生活的危险。无独有偶,一个月后,她又差点遇到新危险。

11月下旬的一个中午,郑天霞一个人回家吃午饭。从镇上学校返回家里要途经一片巨大的草地。那天下着暴雨。车刚骑到草地边上,突然有个男的骑自行车追上她,问她叫啥名字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并且下车准备对她动手动脚!“那时我心里很害怕,可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指着他说,我叫啥关你屁事,想找死不成,然后我又指着前面的工厂说,那工厂就是我亲戚家开的,信不信我现在叫人出来,把你打成烂泥。那人听完,骑上自行车就跑了。”郑天霞给妈妈打电话说起这事,咯咯笑。冯慧慧却惊出一身冷汗。

得知女儿的智慧让远在千里外的郑光标很欣喜,但一想到女儿才13岁,一个人在镇上,不免担心。他给妻子打电话说,女儿还小,意识不到危险,建议女儿中午不要回家吃饭,就让她在镇上吃,于是,冯慧慧给女儿的一些零花钱里增加了90元的中餐钱。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郑天霞却把这些钱省下来了。

郑天霞这个懂事的小女孩,独自一人,承受着超越自己年龄的压力,为父母分担。郑光标夫妇为有这样的女儿而骄傲。但女儿对两次“遭遇”轻描淡写的描述还是让他们感到非常紧张!担心女儿遇到意外,郑光标夫妇给女儿提出了两个建议:让母亲冯慧慧重新回到她身边陪读或者让她住到大伯家中去。郑天霞没想到父母紧张到这样的程度。她为增加了他们的担心而内疚!

转眼到了2015年3月,一天晚上10多钟,郑天霞正在复习功课,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像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好像来到了自家窗下。郑天霞屏息静听,外面沙沙作响,而后,就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郑天霞害怕得躲进被窝,蒙住头,跟大伯打电话。大伯郑光武听侄女说家里进了人,已经脱衣躺下的他急忙穿衣起身,拿着手电筒赶过来。发现在郑天霞窗下西侧的柴草棚里,一人正呼呼大睡。郑光武走上前,闻到对方满身酒气,他把手电筒光束打在那人脸上细看,认出竟是邻村的哑巴文进强。郑光武连踢带喊,好半天才把文进强弄醒。原来,文进强在附近砖厂上班,下班后跟同村的人一起喝醉酒,在回家途中误入郑光标家。虚惊一场,郑天霞很庆幸没有把这事告诉给父母,否则要把他们担心坏了。她告诉大伯,不要把这事告诉她爸妈。

但郑光武还是忍不住把这事说了,冯慧慧执意要回来住,郑天霞一再坚持:“妈,你放心,我没事的,有事我会给大伯打电话的。”冯慧慧转念一想,还有一个多月休渔期,丈夫就该回家了,到时让丈夫回到村里住。再说哑巴文进强已经40多岁,虽说老婆死了,可家里有两个女儿,想必真是醉酒误入家里,不会做缺德事。想到这些,冯慧慧没再坚持。但她建议女儿先搬去大伯家,凑合一个月,等父亲回来,再搬回家住,郑天霞满口答应。可郑天霞只在大伯家住了两天,就又搬回家,母亲问她怎么回事。她回答:“我现在最要紧的,是抓紧时间看书。大伯家人多,太吵。晚上根本没法看书,还是自己家里清静。”郑光标夫妇也只能依了她。

这件事情后,她越发觉得不应该把自己不好的情况告诉父母了,而且自己只要细致一些,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此后,每次父母给她打电话,她都只告诉父母自己考了多少分,又比以前进了几名。父母特意问她安全问题,她也像背书一样,一五一十地告诉父母:门窗很安全;再也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每次,她都和同学一起上学放学,她们结伴而行……

听到女儿的“喜讯”,郑光标夫妇为女儿的成长内心喜悦。

3.“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是安全的是快乐的,这样他们才会放心我。”——(摘自郑天霞的日记)

他们哪里知道,此后,郑天霞把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写在了自己的日记里:母亲每次打电话问我自己一人在家怕不怕。我都会装着很勇敢地对她说,有什么可害怕的。其实,每到晚上,我心里都紧张的要死。有时候真想逃回县城,和妈妈团聚。昨晚11点多钟,我正准备睡觉,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我竖起耳朵,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仿佛就在窗下,我的心吓的咚咚直跳,我躲进被窝里……再坚持一年多考上县高中,就不用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加油!加油!

女儿的乖巧懂事,也让远在海上工作的郑光标更放心,冯慧慧每周回家看女儿一次,几乎给女儿买够一星期所需要的蔬菜食品。

郑天霞表现出其他同龄孩子所不具备的成熟、懂事和体贴。然而,她毕竟只是一个孩子,缺乏对危险的正确评估能力,错把一次次的危险信号,当成偶然。不设防的她岂知,一双贪婪的眼睛开始觊觎她,并悄悄向她伸出罪恶的魔爪。

2015年4月1日晚上,郑天霞放学回家,发现自家屋门上的玻璃竟然不知何故,碎了一块。危险悄悄来袭,郑天霞竟然浑然不知。而且当天晚上,郑天霞“好像总能听到院子里像有动静,为让自己不害怕,我只好戴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摘自郑天霞日记)其实年幼的她没想到,她的幻听,不是心理因素,而是院外果真有人。案发后,据犯罪嫌疑人文进强交代,自从他那次醉酒,发现郑天霞独自一人在家住后,他几次晚上下班回家途经郑家之便,悄悄溜到其窗底下窥探,渐渐起了歹心。

4月1日,文进强晚上下班,跟工友出去喝酒。酒后,他悄悄溜到郑天霞的窗下,透过窗玻璃,他从窗帘的缝隙看到,灯光下,身穿浅粉短袖的郑天霞正趴在桌子上看书,她身体已经发育,侧影映在对面墙上,微微隆起的胸部随呼吸一起一伏,借着酒劲,文进强轻轻挪到门口,发现门上的玻璃竟然少一块,他把手伸进门里,摸到门栓。此时,屋里的郑天霞听到了开门的动静,她紧张地压低声音给大伯郑光武打电话:“大伯,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开我家的门,我好害怕。”

那天,正巧郑光武感冒,而且刚刚入睡,脑子昏沉沉的他也没想太多,只是对郑天霞说:“时间这么早,也不可能有小偷,你拿手电筒向外照一下,是猫儿狗儿的也说不定。再不行,就大喊两声,如果真是人,他听到喊声也就跑了。”郑天霞在电话里说:“好”,然后就挂断了电话。然而让郑光武没想到的是,这是他能听到的侄女留在世界的最后声音。

直到第二天清晨,冯慧慧照例给女儿打电话,可电话一直响,却始终无人接听,她又给最近的邻居张桂嫂子打电话。谁知,噩耗很快传来,张桂嫂子在电话那端语无伦次:“你快点回来吧,孩子出事了……”冯慧慧当场晕过去。同事们急忙叫来校医,好半天,她才缓过神来,县私立小学的校长听说此事,当场派了辆车,并安排两个同事陪冯慧慧赶回镇里。半路上,冯慧慧给大伯哥打电话,谁知,郑光武不巧去了镇上买药,电话无人接听。等冯慧慧回到村里老家,女儿已遇不测……冯慧慧晕倒在地。而此时的郑光标还在海上,因为没有信号,他的电话一直无法打通。直到女儿出事第八天后,渔船靠岸,郑光标才接到女儿出事的电话,他疯了一样嚎啕大哭……

案发后,警方立案侦查,很快,哑巴文进强进入警方视野。方进强归案后,很快交代了作案经过。

侄女遇害后,郑光武追悔莫及,如果当晚他不是偷懒,来看看侄女,侄女无论如何也不会遭此不测。郑光标夫妇更是悲痛欲绝,他们没有想到女儿为他们讲述的“安全”世界只是女儿一个善意的欺骗。正是因为信息的不对称,才让他们放松了对女儿安全的防范,并没有早点因此采取措施;他更后悔不应该太相信女儿懂事、独立、要强,忽略了她只是个刚刚14岁的孩子,还未成年。冯慧慧则像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我当时想,农村不像城里,左右邻居都是熟人,自己在村里生活了几十年,也没发生过什么事。就是有小偷,有人一喊,大家也会都跑出来帮忙捉贼。农村比城市安全得多。”

郑天霞如花的生命,溅上一抹血色,过早凋零。女儿走后,郑光标夫妇一遍遍翻看女儿留下的遗物,心如刀绞。

编辑/沈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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