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柏林苍穹下

2016-04-18

南都周刊 2016年8期
关键词:陈涛柏林书店

这些建于二战后柏林的塔楼曾意味着德国中产阶级生活的巨大提高,而今,当它们不再被需要时,好像忽然间就变成了城市负担,成了需要被“解决”问题。

和德国大多数的城市一样,二战后的柏林只剩一片废墟,严峻的住房问题在城市重建中凸显出来。除了继续在毁坏的家园中艰难度日,很多德国人不得不住进临时应急帐篷。然而,对许多现代城市的规划者来说,这成了一个打破原先拥挤、混乱的城市格局好机会。生于柏林的摄影师Malte Brandenburg此次用镜头纪录的对象正是战后柏林所兴建的典型房屋,对当时的柏林而言,它们是解决城市居民住所最重要的途径。

在热衷规整与秩序美的Malte Brandenburg的镜头下,每一栋塔楼都以蓝天为背景,完整而独立。二战之后,整个柏林出现了许多这样的建筑,它们通常以相同的塔楼方式建造,尽管外观相似,但走近仔细看观察,便会发现其中也有许多不同之处。小时候,Malte Brandenburg曾和小伙伴一起骑车穿行在它们周围或深入内部玩耍,对他来讲,这些建筑是他童年记忆的一部分,同时也是柏林历史的一部分,它们给当时的中产阶级以及战后收入较低的人们提供了住所,“最初这些建筑意味着柏林中产阶级生活的巨大提升,它们不仅提供了更多的现代化的住房空间,而且由于修起来很快,修建中也不会花费太多,相对来说也比较便宜,大多数家庭都可以负担得起。”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城市中居民生活方式发生转变,德国社会进入了“后城镇化”阶段,大部分居民更青睐在环境幽雅的郊区或者农村生活,或是购买市中心的商品楼房,这些战后的经济适用房不再被需要。过去十年,柏林一些战后建起的塔楼忽然间成了社会热点问题,有人认为它们是城市丑陋天际线的元凶,是过去城市建设中留下的丑陋的废弃物,也有人认为它们在讲述一个与今天仍然相关的故事,它们是历史的一部分,而非城市生活的负担。为了消除它们的消极影响,近年来政府采取积极措施,如在这些灰色建筑外墙上进行绘画等。而今,争议仍在继续,过去的粼粼碎片能否被捡起还不得而知。毕竟,历史的车轮从来没有为谁停止过。

陈涛不是没有过高潮。2005年,“大声展”的咖喱秀部分在红书店举行。这个巡回于北上广深的艺术展,在当时吸引了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参展,其中一半是中国大陆的新生代艺术家和设计师。三个月的展期,一共吸引了累计12万人观展,是2005年中国最成功的展览之一。

具体到落地,有一个小型乐队在现场演出,十来二十个人坐在台阶上松散地看着,陈涛担心音量方面控制不住,隔壁店铺会投诉,他曾紧张地想要不要申报。他当然没有举办文艺活动的资质,但居然也就这么办下来了。周围的人走来走去不知道他们在干嘛,没有人打扰,少有人围观。

2006年,摄影师肖全的《我们这一代》首版发行时,放了一部分到他这里寄卖,2015年连州摄影节前夕,肖全又过来了,时隔这么多年,他俩一起感慨红书店还在,彼此没变。

时间给了陈涛选择,开着店,他逐渐发现一些过去平常的东西,开始变得稀罕起来。这种稀罕,也将成为文艺生活主要的发展途径和谋生之道。比如,让李根兴奋的左小祖咒那幅台湾版海报,由一位知名艺术家拍摄,今天炒到了千元的级别,当年45元没人买,今天他也不卖了。他提起如今被奉为“摇滚师”的左小祖咒时,脸上会浮起老歌迷才有的浅笑,“无非显得挺敏感、稍微走点那个意思,感觉屌屌的罢了”。

他还有一些黑胶藏品:Pink Floyd的《迷墙》,80元淘来的;崔健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200多元,当时觉得贵了,现在淘宝上搜都搜不到。有老板通过人来找,根本没问价格,他被这架势惊住了。小小的红书店总算有了一种“洞中三日,世上千年”的修炼感觉。

陈涛36岁时,红书店不行了,他却收获了凡人轨迹中最重要的人物:妻子,来红书店看展时认识的。“当时我没想说要泡我们书店的客人,完全就是因为谈得来,也是慢慢发现的”。

1400元的房租价格,多年没变。每当陈涛想要放弃书店的时刻,他都会想,要么多命题作文一下,画一幅国画卖了;要么多卖出一条“古着”藏品,也许就回来了。这么一来二去,17年过去了。

唯有愚昧毫不费力

“他如果真像他讲的那么消极,也不至于把一个书店开了17年”,李根理解那个魂是什么,“他那个人就这样,是谦虚吧,说是不屑于传播鸡汤也好。我觉得这就是他的性格。你跟他认识之后,你就会知道他是很有责任感的一个人,对家庭也好,对红书店也好。我觉得能把一个不赚钱的小书店坚持到现在,本身就是一个行为艺术了”。

红书店开业五年后,陈涛在斜对面开了家名为“2047”的古着店,店名来自电影《2046》,他和朋友反复折腾,一个人开了“2046”,一个人的店叫“2047”。后来,2046放弃了,2047活到现在。

陈涛特别迷恋二战前后美国制造的经典服饰,店内天花板上挂满牛仔衣,最古老的一件来自1950年代。“当时对商品的理解是不一样的,它们使用的年头是以十年计,甚至更长。”

古着的概念来自日本,因为那里曾被占领,留下大量美式物资,其中就包括牛仔服等。喜爱美式文化的日本青年,将这种服饰重新包装推广,点中了不少人对经典服装技巧的情感联系与回忆。现在的古着追求当年的工艺版型等记忆细节,2047店内就有一台专门改裤脚边的缝纫机,可以还原单线的表面底线和三股的锁链线。

“把衣服和年代背景发生关系的话,它是让你从点进入到面的。很多细节都是和时代息息相关的。包括面料、织法、染色、工艺上的细节等等。”

外和内在陈涛这产生了交集,尽管在很多人的理解中,爱穿的人不太读书,爱读书的人不注意外表,不爱收拾,这是非常浅显的误读。一个向内,一个向外,都是对细节、美好的着迷,为什么不能结合在一起?陈涛体会到了这种模式,这也是更多人憧憬的可能性。

常被人提及的“以物质养文化”就是这个意思,除去华人世界人尽皆知的“诚品书店”,广州城内亦有成功例子,比如“例外”服装的创始人毛继洪在广州太古汇开的方所书店,跟附近的LV、香奈儿、爱马仕,并不违和。书店卖卖外文书、精装书、精致偏贵的小玩意儿、咖啡、办办文化活动,年底还能盈利,看起来不错。

当然,这其中也有财团靠多种经营、文化名片吸引客流的考虑。陈涛对此则相当不以为然,类似的机会也曾出现在他的面前,“甚至有大哥叫我去机场开店。机场书店很好做的。你要说那种营销书、成功学,我看得头都大了。我说哥你别玩我了,没这个能耐,你叫我在那里坐着干嘛呢?”

一个反问紧接着出现:可是,你现在这个模式跟方所也已经很像了,一边卖衣服一边卖书?

“其实说到底啊,你说转型转型,转什么型?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啊。无非就是我在书籍上更真诚一点点咯。他们也不是不真诚,但就像诚品方所一样,那么大一家书店,其实占公司营收百分之三十都不到啊,对不对?“

陈涛看得太透,又有他的固执,“生意要做好做大必然是好事,但是还要考虑人工成本铺面租金。花精力在这上面我就特别头痛。干脆就不管了。”

但他也一直缺钱,特别是孩子出生之后,才发现这是个金钱的无底洞。他开始频繁地在网络上进货、在朋友圈里做古着展示。他也想商业化,想人们来红书店的时候,总归喝一杯东西吧,然后坐着聊天。“做浪子有什么好呢,人生总是有规律的”,采访到一半,他的妻子抱着孩子来了,陈涛总算有了40岁男人的神态。

他觉得自己已经算不错的了。最近,他见了一个美院的老同学,“比我还屌,比我还惨”,毕业到现在没有什么变动,会做精致的木工,但也不卖,不找女朋友也不找工作,不进入主流圈子,用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时代对抗,在现在的中国非常辛苦。

“在身边人都出国写书赚大钱的时候,他很难去找同龄人诉说。诉说什么呢?每个人的变化如此之大,老朋友早都不知道跑哪去了”,以前一起吹牛、放炮的朋友们,都变了,时代也变了。

陈涛感慨,美院扩招了好几倍,但搬到了郊区那个叫“大学城”的地方,跟他早已没有关系,美院的日子也就一去不复返了。

其实,他期待的不复杂。在日本、台湾、甚至香港,独立的文艺小店还有生存的空间,陈涛时不时会去那些地方看看。

“你看台湾那些书店啊,他们做得很好的。它是整个社会氛围。像日本的神保町旧书街,也是特别的,完全不同的景象,你很容易受到这种气氛的感召。但在国内还是很少人见到这一类东西,对吧?”陈涛笑着,继续哄孩子。

李根理解老大哥的话。他目前在一个互联网创业公司工作,做APP,做内容,他欣赏的一个同行前辈的签名档是这样写的:“什么不费力?唯有愚昧毫不费力”。

“当所有人都对一个东西浅尝辄止的话,他不会获得更高的进步。顶多是大家吹水的时候能接上一句话。但是你要真的往深层次走的话,重的文章、重的东西还是很有用的”。李根如今也是古着打扮,“极度干燥”是那个领域的潮牌,他就穿着一件。

回去后,他写了本文开头提到的那篇千字文章,觉得自己还没写完,先发给编辑看看,结果就上网了,反响非常好,许多人去拜读。

猜你喜欢

陈涛柏林书店
汽车冲进柏林闹事酿惨剧
封二 春姑姑走啦
猴爸爸的百宝箱
They Are Not Allowed to Fight
扶贫猪
独立书店联合荐书榜
独立书店联合荐书榜(总第八期)
最美书店
废弃柏林
在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