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文秋

母云豹大战疯野牛

文／马文秋

望天树是热带森林中最有特色的树种，在中国仅存于云南南部，被列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珍稀濒危植物。为了了解望天树的分布状况，我和植物研究所的几名同事去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做了一次深入调查。

热带森林中，叠翠千丈，遮天蔽日，葛藤缠绕，随处可见奇花异果，灵草妙药。菩提树、天料木、印度血桐、棕榈，都是很罕见的植物。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望天树，它们高达五六十米，傲视蓝天，颇有王者风范，那近两米高的遒劲的板状根昭示着它们是坚不可摧的森林脊梁。

那天下午两点多，我们正围着一棵胸径达两米的大望天树观测，忽听身后草木疾响，有危险！我们回头一看，天哪，一头公野牛！好一个庞然大物：棕黑色的躯体如坦克似的，肩高近两米，背部高高隆起，体重足有一吨半，前面开路的是一对长达七八十厘米的大犄角。

西双版纳的野牛是地球上最大的野牛，比西藏的野牦牛还大，在热带动物王国中仅次于大象。它虽是食草兽，但性情极为凶悍暴戾，会因为一丁点儿惊扰而火冒三丈，大动干戈。尤其是发情期的公野牛更加喜怒无常，它们长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大犄角，逮住谁就跟谁拼命。而且，它的嗅觉极其灵敏，一闻到陌生气味就进入“战争状态”！

虽然我们携带着麻醉枪，但肯定射不穿厚达半寸的野牛皮。要知道当地的傣胞习惯于用干野牛皮当切菜板，十几年都切不坏，其硬度和坚韧不言而喻！

转瞬间，野牛已冲到跟前。我们惊慌失措，只得围着望天树干转圈儿躲避。野牛“哞哞”怪叫，在我们屁股后面紧追不舍。一时险象环生，惊呼不断！

情急之下，我逮个空当抽身朝几十米外的一株滇楠树奔去。刚跑出不到二十米，野牛竟尾随追来，真倒霉！别看它庞硕无比，可一点儿也不笨，跑得飞快，眨眼间竟已到了我身后，“当当”的脚步声清晰在耳，我马上就得被挑成透心凉……我的魂都快被吓飞了，不敢再跑，猛地来了个九十度转弯，扑倒在右侧的草丛中！

这一招果然有效，野牛由于惯性收不住脚，仍旧高速朝那滇楠树冲去！我总算暂时脱险，可它随时可能再杀回来。我正在思忖对策，忽见一个黄影从天而降，扑到野牛背上，给它来了个当头痛击。仔细看，竟是一只毛色斑斓的云豹！

老天有眼！估计云豹早就埋伏在滇楠树上，此刻真是帮了我的大忙，活该那头野牛倒霉。

野牛无端遭到突袭，更加怒不可遏，它原地疯狂地跳跃、扭动、急转，想把云豹甩下来，但云豹的爪尖已牢牢抠住了牛皮和牛毛，身子紧贴其上。

野牛有些累了，云豹立刻抓住时机，张开红彤彤的大嘴猛啃野牛的脖梗子，可只啃出了几排牙印，牛皮太硬了。突然，野牛侧着身子向近旁的一株肉桂树撞去。云豹毫无防备，一条后腿被挤伤，它凄厉地惨叫了一声。野牛趁热打铁，不间断地连蹭带撞。云豹终于忍受不住，从野牛身上跳下，瘸着一条腿向远处仓皇逃去。

野牛喜不自禁，大叫一声，俯首猛追。云豹的身形虽灵敏，但地下盘根错节，且有许多带刺剧毒的植物。它爱惜毛皮，不免多有忌惮，因此跑得并不快。野牛却是天生的愣头青，皮糙肉厚，百毒不侵。它瞎头瞎脑地猛追，距离越来越近！

我趁这空隙，忙跑回去与同伴会合。我们收拾东西撤到了远处，继续用望远镜观察。我们非常关心云豹，毕竟由于它的出现才使我们转危为安。云豹的数量极其稀少，被列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它们只生活在热带丛林中，因身上布满云朵状斑块而得名。我们都为云豹默默祈祷，希望它能平安脱险。

但野牛决不会放过云豹。若是正面抗衡，云豹的劣势是很明显的，它不足两米长，体重只有野牛的十几分之一，差得太远了。从腹部隐约的乳头看，它还是一头母豹，体力尚不及公豹。它的尖牙利齿对付一般野兽是最厉害的武器，但用在野牛身上威力相当有限。再说野牛，它的犄角又粗又长，且尖端因常在岩石上打磨而锐利无比，它的厚皮如同铠甲，它精力充沛，牛气冲天，恨不得把整个森林都踏平！

母云豹应该赶快爬到树上，但野牛逼得太紧了，没时间上树，它后腿的伤也妨碍了行动。我感觉母云豹似乎是有意要把野牛引得更远。

眼看要进入一片开阔地，母云豹见难以脱身，只得转身再与野牛周旋。它再次施展“闪电战术”，竭尽全力腾跃起来，伸爪直取野牛的面部，大概是想把

它的眼睛抓瞎。但狡猾的野牛似乎早有防备，猛然舞动双角，角尖准确地挑向母云豹当胸。母云豹身子已在半空，猝不及防，被挑了个正着，这下凶多吉少！我们的心都抽紧了。

要说这母云豹也真不是省油的灯，果然机警，在那一刹那，伸爪一推牛角，顺势飘起身形，化解了大部分挑动力，身子竟飞起了三米多高！我们担心云豹要是落到石头上，也得摔个够呛。

万幸的是，上方恰有伸过来的一根树枝。母云豹猛地用前爪抓住，身子在空中晃荡起来！好悬！它爬树本领一流，终于蹿到了那棵肉桂树上，再不肯下来。

野牛在下面等了半晌，不见母云豹落下，气急败坏，跑过去对准那棵尺把粗的肉桂树冲撞起来。每撞一下，树干就剧烈地震颤几下，可是树并没有倒，野牛哪肯罢休，从四面八方冲击树干，一连折腾了二十多分钟，把方圆数百米都踏平了。或许是它胸中的邪气发泄得差不多了，或许是它筋疲力尽了，它渐渐平静下来，朝先前母云豹待过的那棵滇楠树注视了片刻，突然“哞”的一声怪叫着猛冲过去。这个家伙，又发现了什么？

野牛眨眼间奔出十几米，突然，一直隐身在树枝间的母云豹又一次凌空扑下，简直跟飞差不多！它正落到到野牛后面，一口咬住了野牛的长尾巴尖，并顺势坐在地上，似乎想用“千斤坠”拖住野牛。好个母云豹，明明已脱险，此番冒险挺身而出，究竟为哪般？真是匪夷所思啊！

野牛被咬疼了，怪叫几声，试图回身，但母云豹此刻超水平发挥，随之腾跃，总是在后面拽它。野牛极其倔强，索性使出蛮力，向前猛拉！比力气它服谁？

母云豹死死咬住不放，牛尾巴瞬间被拉直。野牛使出浑身力气，把母云豹拖得擦着地皮滑行起来。不料，母云豹突然猛地松嘴，野牛的身子轰然向前弹出，一下子扑倒在地，摔了个嘴啃泥！但它不知怎的，就势四脚朝天，打起滚儿来。

却见母云豹双目骤然放光，闪电般扑过去，尖利的犬齿一下咬穿了野牛的喉咙！野牛全身的皮都坚硬无比，可就是那片皮很薄，很松软，是最致命之处。紫红的鲜血喷了出来。

野牛傻呵呵地愣了一下才感觉到剧痛，它狂嚎着试图摆脱，并没头没脑地乱撞。母云豹的喉咙里则发出极其恐怖的吼叫，死死咬住，哪肯半点儿松劲！野牛角再尖，再有力，却根本奈何不了贴在它脖子下面的云豹。

鲜血狂喷着，被抛洒得到处都是，地上、树间像盛开了无数朵红花。野牛疯狂地折腾了十几分钟，终于“扑通”一声躺在地上，只剩喘气的份儿了。母云豹全身已被染红，仍丝毫不放松。

强大的不可一世的公野牛被制服了，这真是个奇迹！母云豹不但英勇无畏，且充满智慧，令人惊叹！

母云豹松开了嘴，跑回到原先的那棵滇楠树下，过了片刻，它陆续把四只小云豹叼到死野牛旁边，撕下野牛肉，一条条喂小豹。它自己则躺在地上呼呼喘着气，舔起了伤口。

我们顿时明白了，母云豹的窝就建在滇楠树下，小豹藏在里面，它两次挺身而出，奋不顾身，拼死一搏，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啊！多么勇敢而伟大的母亲啊！我深深感到，母爱并非人类专利！

望着此情此景，我们的眼睛有些湿润，心中涌起了崇敬和祝福。它们是地球上神奇而可爱的精灵，人类应该留住美丽的大森林，留住最后的绿色，让它们能在自己的家园中世代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