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蔚 / 文崔 江/图



华啦啦的“航空信”

王 蔚 / 文崔 江/图

每到晚上，我总是又孤单，又害怕。

因为爸爸在外地打工，妈妈又丢了工作，每天要打三份零工，很晚才回家，不管怎么苦苦地等，我都不能在最孤单最害怕的时候见到她。我总是在她进门前就睡着了，做着可怕的梦。

我想外婆，想要妈妈快点儿把外婆接来。但妈妈总说她没有足够的钱给外婆做路费。外婆家在很远的北方，在一大片黄土地上，在一小块儿麦田旁边。

这阵子我走在路上，总是低头用心地看地面，我想捡到钱。

很多天过去了，我一共捡到5角钱，有两角还是缺角的，照这样捡下去，什么时候能攒够外婆的路费呢？也许，我该像街道边那些人

一样，摆个小摊儿。

为了不再孤单和害怕，我一天到晚打着弄钱的主意。只是，好难啊！别说我是个这么怕羞的小女孩，就算我能摆个小摊儿，又能挣到多少钱呢？你看那个坐在离校门最远的小树林边上摆摊的阿姨，摆着一丁点儿不起眼的东西，总也没人去买，没人肯把钱交到她手上。

她穿着长裙子，很旧，有的地方用花布补着。我喜欢她又黑又长的辫子，从肩膀拖下来，一直拖到地上。

“买吗？”她突然问，轻轻一笑。她一定也很怕羞，总在人少的时候才出现，人多的时候，她就不见了。

可她又有什么东西好卖的呀？一样样看过来，一本小书，两个瓶子，几把钥匙，几粒纽扣……今天我没有像往常那样笑笑就离开，而是鼓起勇气上前问：“阿姨，摆小摊儿，能赚到350元钱吗？”

她摇摇头。我忽然觉得好委屈，眼泪咕噜一滚，掉在她的小瓶子上，轻轻一响。她赶紧拉住我的手，撩起裙摆擦擦我的眼泪，我心里一下子好受多了。

“要是我有350元钱就好了，”她轻轻叹着气，“那样就可以给你外婆做路费了。”

咦，她怎么会知道？

不等我问，她又说：“我送给你这个吧，你可以给外婆写信。”她递给我三张连在一起的邮票。

我不要，妈妈不许我要别人的东西。但她说：“我借给你，将来你再还给我。”

我带着邮票回家去，我家就在树林的另一边。能给外婆写信，也好啊！走着走着，我一回头，树林那儿空空的，什么也没有。阿姨怎么那么快就不见了呢？

吃过晚饭，我开始给外婆写信。我说我好孤单，好害怕，要她快来陪我。然后，我用纸折个信封，一笔一画写上：

北方 黄土地 大麦田 外婆收

南方 树林边小学 华啦啦寄

最后，我撕下一张邮票，仔细贴上，但愿外婆能快快收到我的信。

只是，不管我把贴好邮票的信放哪儿，它都不肯好好待着，我只能用手压着，不然手一放，它又浮起来，贴着我的手心，就像一个漂在水上的葫芦。

我把它收进书包，它又在书包里折腾不停，窸窣响着，像要从缝隙里钻出来。我急忙打开书包，可一下没抓住，它一弹，飞上了天花板，快活地呼啦啦乱飞，像一只出笼的白鸟。这时窗口吹来一阵风，它找到了方向，呼一下，翻几个身，从窗口飞了出去。

我趴在窗口往外看，看见深蓝的夜空下，信翻着跟斗往上、往前飞。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我分辨着，它不正往北方飞吗？这下我高兴起来。

第二天，我跟同桌杨汤汤说：“你信不信，我写的信飞去找外婆了。”

杨汤汤不信。

“真的！”我拉住她，非要她信不可，“我贴上邮票，它就飞起来，飞走了！”

“我把你贴上邮票，你也能飞走吗？”她做了一个不屑的表情，转身就跑，边跑边喊 ：“瞧啊，华啦啦多会吹牛，她贴上邮票就能飞喽——”

好几个同学好奇地盯着我，有的还捂着嘴笑起来，结果我就嘴硬起来：“当然啦，贴上邮票就能飞！”

“那你贴呀，那你飞呀……”他们七嘴八舌，有的还拿张邮票拍在我脸上，“贴上啦，贴上啦！华啦啦你怎么不飞呀……”

我才不稀罕他们的邮票！我把它拿掉，然后把自己的邮票撕下一张贴在脸上。 “好邮票，好邮票，给我争口气！”我心里不停地祷告，“你能让信飞起来，就能让我飞起来！”我紧张得汗都下来了。

可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同学们哈哈乱笑：“她能往哪儿飞呀？说不定是没地方可飞吧……”这话倒提醒了我，我赶快拿起笔，叫杨汤汤把地址抄在我额头上：“北方，黄土地，大麦田……”杨汤汤一面写，一面笑，都快笑跌到地上了。真讨厌！

不过，很快她的笑就卡在嗓子眼儿里了，因为我真的飞了起来。我可没像那封信一样直往天花板撞，我灵巧地一扭身，飞出了教室窗口。

他们全都飞奔出来，仰着头看着我越飞越高，他们也变得越来越小了，小得像一撮芝麻……

我在天上，在云里，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我又成了一个人，于是害怕起来，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越飞越快。“怕什么，我一定在往北方飞啊！一定在往外婆那儿飞啊！很快我就不会孤单，不会害怕了！”我冷静下来，安慰着自己。

不知飞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在哪儿，没有云的地方，我看见地面上的城市像好玩的玩具城，农村像美丽的花园……

我飞着飞着，只觉得头发像一蓬乱草，身上越来越冷，偏偏这时，天又黑下来，我没顾上再害怕，就累得睡着了。可是睡着了，我也还在飞呀！不到地方，我是停不住的，那就快点儿，再快点儿，我在梦里催促着。

醒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开始往下落，这时天已蒙蒙亮，好冷啊，我快冻成冰棍了。好在我看见了大片的黄土地，看见了大片的麦田，终于，我落在了麦田边一个土屋子的门口。没错，这里正是外婆的家，屋檐挂着红辣椒，窗上贴着红剪纸……

“外婆——外婆——”我叫着笑着冲进去，只见外婆正起床穿着衣服，我可冻坏了，哧溜一下，钻进她还没收拾的被窝里。

外婆很吃惊，也很高兴：“才收到信，人就到了，你坐飞机来的？你妈可挣到钱了！”

暖和了的我下了床，吃着外婆做的馍馍，喝着玉米粥，笑得开心。虽然没有菜，也没有零食，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孤单。

等外婆收拾停当，我就往她脸上贴上剩下的那张邮票：“一会儿，我们两个就飞上天，飞到南方去。”

“你带我坐飞机？”外婆很开心。

“不是坐飞机，是我们自己飞回去，贴上邮票写上地址就成。”

“胡说！”外婆不乐意了，撕下邮票，“小孩子，尽胡闹！”

“没有胡闹……”我很委屈，“要是你不去……”我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告诉她邮票的来历。

“你是说，她知道你想要我去陪你……你是说，一转身，她就不见了……你是说，她穿着长裙子，有一根黑黑的长辫子……”外婆问个没完，问着问着，还笑起来，有皱纹的脸笑得像一朵花，“傻孩子，你是碰到仙女啦！”她搂着我说。

就这么着，我把邮票再给外婆贴好，在她和我的额头写上：“南方，树林边，华啦啦家。”

我拉着外婆的手起飞了。我知道，从此，我的晚上不会再孤单，我不会再害怕。

明天，能不能正好碰到仙女阿姨，让我把三张邮票都还给她呢？说不准还能用来帮助别的小孩子实现愿望，要是他们也觉得又孤单又害怕的话。